姜小蓮有些手足無措的跟着王楠來到了裡屋,她不知道王楠是否聽到了剛纔的話,她很怕王楠和張望生疏。王楠和張望都是她的兒子,雖然不是一個爹,但是從她的本心中來說,卻是希望他們兩兄弟能夠相親相愛的。這裡面自然有希望王楠能幫扶張望一把的意思,但其中也有,若王楠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未免有些太孤單了。
她雖不怎麼聰明,但也知道,姜小梅等人對她也許有幾分真心,但對王楠就要打個折扣了,下面的表兄表姐,從小就沒怎麼在一起處過,感情更是單薄。當然,王楠和張望差着歲數,也沒怎麼親暱過,但總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着筋,她和自己的哥哥姐姐鬧了多少事,但真有了什麼,還是這些人更和她一心些。
“南子,你……”
“媽,你當時,爲什麼要和他離婚?”
姜小蓮愣了下,才知道他說的是王金貴,當下臉上就有點不自在:“好好的,你問這個做什麼?對了,你吃飯了嗎?家裡沒什麼菜,我讓你叔去買個燒雞,我給你打個荷包蛋下掛麪?”
王楠搖了搖頭:“他死了。”
姜小蓮怔怔的看着他,王楠又道:“王金貴死了。”
“死了?”
“死了。”
姜小蓮用力的絞着手,一時有些無法接受。對於王金貴,她是有埋怨的,她後來的一二十年之所以過的如此辛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爲王金貴。如果王金貴爭氣些,如果王金貴像個男人,她的日子,本可以很和美的。
她可以和他一起撫養王楠,王楠不用被人指責是沒爹的孩子,她也不用被人嘲笑。在那個時候,他們兩個的工資加在一起,完全可以過一箇中等人家的生活,她不用搬過來和自己的母親擠,不用接受哥哥姐姐們憐憫似的施捨。
雖說之後的張全對她也不錯,他們也一起生了個兒子,她對目前的生活也很滿足,但如果真的能選擇的話,她還是願意和王金貴能和和美美的白頭到老的。以前,王金貴對她是很好的,從不嫌棄她是個掃大街的。
當年他一早起來跑步,她天天在那裡掃大街,幾乎每天都能相遇,然後,就漸漸的走到了一起。當她和王金貴結婚的時候,她的大姐甚至很羨慕的說她命好,因爲王金貴是工人子弟,而她的大姐夫,卻是臭老九!
她也一度認爲自己是命好的,就算去掃大街,也帶着一種自豪,當她再次看到那些工人的時候,總會想:“有什麼了不起的,我男人也是呢!”
但是不到三年,一切就都消失了。她本來是咬着牙要忍的,可是,王金貴甚至不給她忍的機會,她重新回到了大前門,過的,比以前還苦。再之後,她總算是熬了出來,而那個男人,卻越發不堪。
而現在,那個男人卻死了?
她突然覺得空落落的,心中一陣酸澀,她向後退了一步,慢慢的坐在牀上,擡起頭,怔怔的看着王楠:“真的,死了?”
王楠點了點頭。
姜小蓮長長的吐了口氣。是了,是真死了,否則南子好好的比賽爲什麼不打?她苦笑了一下:“他也該知足了,有你這麼一個孝順的兒子。”
王楠沒有反應。他孝順嗎?如果對比王金貴的作爲,他也許算是孝順了吧。他給了他錢,匯德那邊還派人照顧他,雖說因爲種種原因,但他也算是享受了。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問心無愧的,但是當他面對王金貴的遺體,卻不由得有一種疑惑,他真的可以這麼說嗎?他真的不能對他更好一點了嗎?他死的時候,身邊甚至連一個親人都沒有。
他有什麼想法,還有什麼遺願,沒有人知道,他就那麼死了,甚至爲他悲傷的人都不多。
“媽,你們當初,到底是爲了什麼離婚的。”
他再次開口,姜小蓮看着他:“你別問了。”
“我想知道。”
“沒什麼……”
“也媽……”王楠咬了下牙,“他是我爹,我一直以爲我是不在乎的,但是剛纔我去看他,我才意識到……他真是我爹。我看着他,我甚至有一種,無論他以前多麼可惱可恨,其實都是可以原諒的想法。在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當初對他是不是太冷酷了。我一直覺得他沒有把我當兒子,可是,我有把他當爹嗎?這麼多年,我也沒有去機械廠找過他,逢年過節,我也沒有去看過他。我一直惱他恨他,我埋怨他不關心我。但是我突然發現,其實、其實……”
其實什麼呢?其實他更希望的是王金貴能真真實實的把他當兒子!他希望他們能是單純的父子,而不是,王金貴覺得他有用了覺得他能掙錢了覺得他出名了……
他其實不在乎給王金貴錢,不在乎幫他,不在乎爲他養老。他在乎的,只是王金貴沒有把他當兒子!
他擡起頭,捂着自己的眼睛。他不想哭,哭是沒有任何作用的。但是他會忍不住的想,到底是爲什麼呢?到底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呢?如果他們一直生活在一起,如果他的父母沒有離婚,現在,是不是就是完全的兩個樣子了?
他一直沒有去問他們爲什麼離婚,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需要一個答案,其實他也知道,無論有沒有答案都不再影響大局,但他就是執拗的想知道。
“他那個,不行了……”
恍恍惚惚的,他彷彿聽到姜小蓮的聲音,他睜開眼,有些迷惘的看着自己的母親,姜小蓮別過臉,慢慢的開口:“好像是做工的時候被嚇着了,然後……就不行了。我其實是不在乎的。你姥姥,那麼多年的寡都熬了下來,我也沒有什麼守不住的。但他從那時候,就變得經常喝酒、打人。我不能和別的男的說話,他拿菸頭往我身上燙,拿擀麪杖敲我,我實在是……熬不住了。”
“他開始的時候,其實挺好的,對我好,對你也好。你剛生出來的時候,你不知道他有多高興,到哪兒都要抱着你。但後來就不行了,老懷疑你是不是他的。”一直到離開家很久,王楠的耳邊彷彿還回蕩着姜小蓮的聲音,“他那其實是工傷的,但他不敢讓人知道,就一直那樣着。我要離婚的時候,他還不同意,我就拿這件事威脅他,總是離了。不離不行的,再不離,他就要打死我了……”
他慢慢的在路上走着,天冷,街道上沒有多少人,路又黑,他卻沒有任何的感覺。他覺得這很荒謬,荒謬的他不知道要下什麼結論。他的母親沒有錯,任誰也無法接受一個天天打自己的丈夫,而他的父親呢?
“南子?南子!”
王楠擡起頭,有些恍惚的看着方文卓。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王書道:“你是誰?”
“我是他同學。南子!南子你怎麼了?”方文卓隨口應付了一句,見王楠面露迷茫,心下忐忑,“怎麼,不認識我了?我這兩年是老成了一點,但也沒有變的這麼面目皆非吧。喂,老同學,你這可不行啊,不能去了躺英帝回來就不認人啊!”
“我認識你。”
方文卓心下更是疑惑,但還是笑道:“我就說嘛,你要真不認識我了,我可饒不了你!還沒吃飯吧,走,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王楠搖了搖頭。
“怎麼,真看不起我?”
王楠看着他,過了片刻,慢慢的開口:“方文卓,我爸爸死了。”
方文卓心下一顫,不由自主的,將他抱在懷裡,在這一刻,他覺得這個人是那樣的弱小,那樣的需要他守護,他忍不住的將他抱的更緊一些。王楠沒有動,就那麼靜靜的被他摟着,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背,方文卓將他摟的更緊了。在幽暗的光線下,他們兩個,就那樣,緊緊的抱在一起。
而此時,王叢生正面對匯德的指責,在小範圍的視頻會議上,吳京直接道:“這件事的影響太惡劣了,不是一場比賽的關係。而是王楠的形象會下跌,如果他以後再打不出好成績,這種影響起碼會持續兩年!你完全可以晚一天告訴他的。”
“我沒有這個資格。”
“你……”
“任何人都沒有這個資格,那是他的父親。”
“他那是什麼樣的父親!”吳京氣急敗壞,“那個王金貴,一毛錢都不值!”
“那也是他的父親,要如何做,是他自己的選擇。”
“你……”
“好了好了。”孟秋開口,“這件事,小王是有些魯莽了,但不能說大錯。對王楠我還是很看好的,斯諾克又不是足球籃球,他打到四十歲都沒問題,我們現在的投資在將來完全可以得到回報。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儘快將王金貴的死公開,然後再做一番宣傳,雖然不能完全彌補,但總會消除很多,這件事……”
“我不同意。”王金貴冷淡的開口,“現在他還沒有說要公開這件事,我們不能替他做這個決定。”
“小王!”孟秋有些頭疼的開口,“你要知道,這也是爲他好,報紙也許還沒有完全出來,但你看看網上已經罵成了什麼樣?他纔剛有了點名氣,若不好好處理,很可能就功虧一簣。到時候匯德有損失,但匯德損失的起,他呢?”
“他已經成年了,可以爲自己的事負責。”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和太后去看櫃子了,櫃子真貴啊……給俺算的熟人價,平面面積560……單獨一個書架就要小一千,俺那個心啊,顫抖的不知要如何控制了~~~看在大家都在受房價、裝修苦逼的份上,同步盜的同學緩緩手吧,這文本來就撲,再被這麼盜下去會盜死,俺已經想要和太后一起去賣刨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