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很清楚,踏出這道門,你就是異族奸細的同犯,裁決司的死敵。”朱厚低聲說道,“現在還不晚,你退回去,我全當沒看見。”
“朱大人,這樣好嗎?”燕離微笑着說,“李邕巴不得我走出去,您卻在這裡阻擾我,要是讓他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呢?”
朱厚臉色一寒:“我當你是個小兄弟,纔不忍心看你去送死!你以爲裁決司是什麼?這些日子你也見識過了,除非有燕朝陽的實力,否則就算你和唐桑花匯合,也免不了一死!”
“不勞您操心。”
“不知好歹,那屆時就莫怪本官心狠手辣了!”
車隊重新出發,燕離走了兩步,背對朱厚道:“朱大人,心意我領了。”
朱厚一怔,望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這小子!”
車隊走到十里長亭,首領讓車隊停下,找到燕離:“燕公子,我們只能送您到這裡了。另外,少主有一句哈託我捎給您。”
“講。”
“若公子無處可去,連海山莊隨時歡迎。”
“替我告訴你們少主,若他無處可去,燕山盜也隨時歡迎。”
管事笑着道:“少主說您一定會如此答覆,他還說,倘若有那麼一天,他會的。”
燕離忍不住大笑一聲:“好個連海長今,真是個妙人。”
取了劍匣和玄鈞劍,綁在背後,便同車隊告別。
鑽進樹叢,走不兩步,忽然眉頭一挑:“誰?”
“是我。”樹叢晃動,鑽出一個俏麗的少女來,可不就是葉晴麼。
燕離頭痛地說:“你怎麼來了?”
葉晴道:“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我還是要去。”
“我不是爲你的性命着想。”燕離翻了個白眼,“我是替我的前途擔憂。”
“我不管。”葉晴一臉倔強,“她幫了我很多,我一定要報答她。”
“你只有一個方法能報答,那就是乖乖待在永陵,不要給我添亂。”
“哼!”葉晴生氣道,“你要是不帶我去,我就把你的行蹤泄露給裁決司!”
燕離有些頭痛,想了想,道:“救人是不能帶上你的,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報答,只需要完成一個任務。當然,這個任務很重要,我不是在敷衍你。”
葉晴想了想,道:“好吧,你說。”
燕離從行囊裡取出一張地圖,蹲下來在地上攤開,然後指着地圖道:“我們所在的位置是青州,百里外有個渡口,你租一條船走水路到揚州,然後買兩匹馬,日夜換乘,走江南道南下一千七百里,抵達荊州,再往東南方,也就是元州方向走兩天左右,就能抵達容城。你帶着這封信……”
說着,從懷中取出馬關山寫的介紹信,遞給葉晴:“帶着它到容城找到一個叫王川的人。找到他的時候,不要急着把信給他,先暗中觀察一下他有沒有暗中跟什麼人接洽,沒問題再交給他,他是我們順利出關的保證。”
葉晴收了信,憂心忡忡道:“你真要一個人去?裁決司兩個總旗營四百多個人,就算站着讓你殺,也會累死……”
燕離淡淡道:“殺人需要高超的技巧,但救人需要的是腦子。我一個人去,纔有一點點機會,如果你真的爲唐桑花着想,就按我說的去辦。”
“我知道了!”葉晴咬了咬牙,不再耽擱,迅速消失在叢林裡。
燕離並沒有急着走,而是找了一棵大樹靠坐下來,眼睛緊緊盯着地圖,食指在上面划動:“她先裁決司一步出發,但由於缺少警惕,三百里外就會被綴上,以她對危險的敏銳嗅覺,定會放棄官道,改走山路,現在應該逃到了這裡!”
食指停在地圖上,千里之外,塗州的一個山脈。
“首先確定一下方向和位置!”燕離定了主意,便即收了地圖埋頭趕路。
果然在三百里外的一個小樹林裡發現了幾百匹馬,可以肯定是裁決司的人留下來的。
燕離再次取出地圖,望着塗州的方向:“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被小股追兵纏上,恐怕廝殺過好幾場了。她有豐富的荒野求生經驗,大山是她的主場,想留下她,必須耗盡她的體力,所以她最終會在這裡被攔截!”
食指划動,停在揚州和荊州交界處的深山中的一個名叫野人谷的地方。
燕離收了地圖,順手牽了兩匹馬,疾馳而去。
……
朱厚並沒有第一時間通知李邕,爲燕離爭取了半個時辰的時間。
裁決司大廳,李邕面無表情地坐在首位,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麼。
朱厚心裡摸不着底,恭敬地開口:“大人,屬下失察,願帶人出發追緝,必將燕離抓捕歸案。”
“朱厚,你跟隨本座多久了?”李邕淡淡地開口。
“自得到大人賞識,特招我進入裁決司,已有五年了。”
“我記得,你家裡還有個老孃。”
“是,多虧了大人,她老人家才能安享晚年。”
“本座親自提拔你爲指揮同知,對你倍加信任,可你是怎麼回報我的?”
李邕的目光突如毒蛇:“你幫着燕離向本座隱瞞,半個時辰之前,燕離就出了城,對不對?”
“大人!”朱厚惶恐地跪了下來,“屬下知罪!”
“好你個吃裡扒外的東西!”李邕怒不可遏,身形一閃,便將朱厚一巴掌抽飛出去,又一閃便回了原位,“你的一切都是本座賜給你的,隨時可以收回來,你只是我的一條狗,作爲一條狗,你居然敢背叛我?”
“大人,屬下知罪!”朱厚捂着嘴,垂頭喪氣地說,“請大人責罰,屬下絕不怨言。”
“哼!”李邕面色稍霽,“告訴本座,燕離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這樣護着他?”
朱厚嘆了口氣:“大人,屬下只是以爲,燕離有能力有才幹,從書院出來以後,將是大人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這纔不希望他爲一個女人誤了性命。”
“朱厚啊朱厚!”李邕氣極反笑,“該說你愚蠢還是單純?以他的心機智謀,他的野心,又豈止裁決司一個聽人命的小角色?你大概還不知道,聖上爲了籠絡他,讓他在大理寺卿和唐桑花之間做出選擇。他的選擇,你已經看見了!”
“這……”朱厚聽得目瞪口呆。
“你犯了大錯,原則上的大錯,背叛了你的主子!”李邕惡狠狠道,“這是不可原諒的,與罪惡並論,你還有什麼話說?”
朱厚心如死灰:“大,大人,屬下無話可說,但希望大人看在屬下跟隨您多年的份上,饒過我孃的性命……”
李邕面無表情道:“你知道你錯在哪裡麼?給本座用腦子好好地想。”
朱厚心中又生出希望,仔細地想了想,道:“知情不報?”
“蠢貨!”李邕怒道,“你錯在不該阻擾他出城,你難道不知道,本座恨他入骨?”
望着朱厚愕然的表情,李邕無力地擺了擺手,終究還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就算是一條笨狗,也是自己的狗。
朱厚心裡卻是一片冰寒。此刻他才明白,燕離在城門口的時候,爲什麼故意說出那番傷人的話,目的就是阻止自己。
想想當時要是把他抓回來,自己還有命在嗎?
“屬,屬下知錯了。”朱厚發現跟這些人相處,腦子根本不夠用。
“你給我在這裡好好反省!”李邕瞪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
“大,大人,燕離怎麼辦?要張榜通緝麼?”
“本座要親手送他上路!”李邕冷酷地說。
“師傅,玥兒也要去。”
就在這時,玥兒蹦蹦跳跳地進來,笑嘻嘻地抓着李邕的手,“玥兒也要去嘛。”
“你什麼時候出宮的?”李邕皺眉道,“不是讓你好好讀書,爭取早日覺醒真名嗎?”
“真名,是說它麼?”玥兒指了指頭頂上,就見異象生髮,形成了一隻五彩斑斕的小鹿。
“形神完滿,四等小天衆!”朱厚驚呼道。
“原來小鹿鹿就是真名呀。”玥兒撲閃着天真的大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五色鹿,很少見的真名。”李邕口吻平淡,但嘴角的弧度卻出賣了他的心情,撫了撫玥兒的頭髮,“不錯。待爲師誅殺異族奸細,回來再指點你修行。”
“不嘛,不嘛,玥兒也要去,師傅在路上指點人家嘛。”玥兒搖着他的手撒嬌,“人家會乖乖聽話的,好不好嘛。”
李邕有些無奈:“陛下知道你出宮了?”
“主人知道的。”
“那你乖乖的不許鬧。”
“知道啦!”
“朱厚,去準備一輛馬車,你來趕車。”
“遵命!”朱厚大喜,忙屁顛屁顛地去了。
馬車向城外行駛,李邕拿着地圖沉吟。
“大姐姐從十萬大山裡出來,從山裡逃走,應該更有利。”玥兒指着地圖上塗州的位置,“從她逃走開始,已經過了八個時辰,我想她至少逃到了這裡。”
“嗯。”李邕點了點頭,索性聽她分析。
玥兒得到鼓勵,笑嘻嘻道:“大哥哥應該不難判斷出這一點。不過,如果要救人,現在趕過去,也只能看到狼藉的戰場;所以我猜大哥哥一定會在後面現身。”
“哦?”李邕微微一笑,“那你覺得,哪裡能夠守株待兔呢?”
“玥兒也不知道。”玥兒老實地搖了搖螓。
“鬼精靈,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李邕忍不住笑道。
玥兒嗓音清脆,道:“大姐姐的實力怎樣,玥兒不清楚,所以不知道她在體力耗盡之前,會逃到哪個位置。但大哥哥肯定知道,所以他的判斷更準確,玥兒只能靠猜,而沒有百分百的肯定,玥兒是不會下定論的。”
李邕忽然指着地圖的一個位置:“應該會是這裡。”
“這裡?”玥兒吃驚地說,“能逃那麼遠呀?”
“不要小看一個三品武夫的求生能力。”
那位置,赫然便是野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