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滅
(14)
夏諾軒覺得自己在看一部關於自己的電影。剛纔第一層只是上集,現在還有下集,故事還沒有完結。記憶又要被強行勾起。爲何總要他要再經歷一次?不是一個旁觀者,也不是個演員。因爲如果不改變,故事永遠不會完結。
第一幕。
夏諾軒十二歲的時候認識了他的第一個真心的朋友。那是在城市的陰暗裡遇見他的。夏家是個龐大的家族,表面上做着正當生意,但是暗裡也搞着一些社團活動。十二歲那年,是夏諾軒被家族派去管理城市其中一支幫派的時候。這個城市很大,所以幫派也很多,毆鬥傷人常有發生,鬧出人命的事件也屢見不鮮。家族給他的任務是擴大在城市裡的幫派勢力。對於十二歲的小孩來說,這當然是不可能的。而夏諾軒只不過是按照父親的話來到這裡而已。
即使夏諾軒是家族派下來的頭兒,但畢竟只是個小孩。在社團成員中眼中他只不過是個小屁孩,所以不要說擴大勢力了,羣龍無首下社團成員開始胡作非爲,經常挑起羣架反而鬧得雞犬不寧,離目的卻越來越遠了。
也在這個混亂的期間,夏諾軒遇到幽城。在社團惹起的羣架事件裡,他常常發現一個矮小的身影在一羣混混中穿插自如做着小動作,雖然作用有限,但是夏諾軒發現,有他在的場合己方受傷的人數遠比沒有他的多。
後來夏諾軒就主動找他。
“你是社團的嗎?”夏諾軒平淡地問。
幽城回過頭,他十二歲稚嫩的臉頰上貼着一張止血貼,頭髮凌亂地披散,而眼神卻像頭狼。“你是誰?”他冰冰冷冷地道。
夏諾軒跳到他跟前,彈了彈他的額頭說:“小屁孩跩什麼跩?”
“找抽嗎?你這傢伙!”幽城話還沒說完就一拳揮在夏諾軒的臉上。就這樣,兩個人開始打了起來,而明顯地夏諾軒不夠幽城打。畢竟只是小孩而已,打架時又拉扯着衣服又扭曲一起在地上翻滾地。
“好了!別打了!”社團裡一個臉看起來很和善的大人過來把兩個人分開了。他牢牢把幽城捉在手裡,幽城根本動彈不得,雖然動不了,但是眼神仍然不饒恕,惡狠狠地互相盯着對方。
“打不得啊。畢竟他是夏家的少爺啊。”那個大人勸幽城說。
幽城聽完很不屑地啐了啐,發現吐出來的口沫中竟然帶有血絲,然後又惡狠狠地盯了夏諾軒一眼。但冷靜下一看,原來對方也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他因爲強忍着笑而抱着肚子嗯嗯地哼着。夏諾軒看到他的怪異行爲,回了一句:“找抽嗎?你這傢伙!”
幽城忍着笑擡起眼。夏諾軒嘴角驕傲地翹起,向他做了個挑釁的動作。
後來,他們的臉腫了兩個星期。
(15)
第二幕。
夏諾軒摸了摸還火辣辣地疼着的臉,暗自笑了。班裡幾乎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他,而班上的人幾乎都是些皮光肉滑的貴族子弟,在他們父母的教育下,打架當然是粗蠻的東西幹不過。夏諾軒在想,這就是侮辱的感覺嗎?他冷冷地掃視了周圍,然後那些流言蜚語立刻靜了下來。雖然也有些道貌岸然的傢伙跑過來問候幾聲,但夏諾軒總是不以爲然。他想,如果這是侮辱的感覺,爲什麼感覺還不錯。他又摸了摸隱隱發疼的臉。一想到這裡他又怪笑起來。
“你這傢伙在怪笑什麼啊?”忽然一把聲音從旁邊傳來。
夏諾軒心中嚇了一跳,但故作鎮定地說:“你這傢伙怎麼會在這裡。”課桌旁的窗戶外幽城正站在那裡。
“他們開始幹架了。”幽城說。
“是嗎?”夏諾軒沉吟着,然後背起了斜揹包跨過窗戶就跳了出去了,“那麼走吧。”
去到目的地的時候那裡已經空無一人了。夏諾軒嘖了一聲,跺了跺腳。“竟然來遲了。”
頽氣的回去的路上,夏諾軒忽然問了:“那羣傢伙怎麼那麼喜歡幹架?”
幽城聽了稍稍訝異地盯着夏諾軒。
“喂!別看怪物似的盯着人啊。”
“只是有點奇怪。你問這個幹嘛?”
“我爸叫我過來的。他只是吩咐要我擴大社團的勢力,但是基本上要做什麼我完全不知道啊。況且這裡的人我全部認識。所以只是有點好奇而已,整天要打架的人心裡到底想寫什麼。”夏諾軒說完,自己都覺得奇怪。這些事情他原本都是全部收在心裡直到完成的,完全沒有試過和別人商量。
“是嗎?”幽城淺淺地笑了。他擡起頭想了想,然後說:“大概是不安吧?他們。”
“不安?”
“社團的老大走了卻換了個小不點,誰都會感到不安吧?”
“不安就去幹架了嗎?”
“誰叫他們就是那麼思想單純的人了。”
(16)
社團的基地頗爲偏僻,是在城市郊外不遠處的一個廢棄工廠裡。社團的人一沒事做就混在這裡,在裡面也沒做什麼,只是在聊天,在打架,在望着天花板,然後就一天了。夏諾軒來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大家對這個名義上的老大視若無睹。然而夏諾軒今天卻有所不同,他徑直走到所有人的中央,大力地拍了拍手然後大聲地說了起來:“大家聽住了,明天凌晨三點在商業西街前集合!!”
“哈?”立刻有人不滿意地起鬨起來。
“啊?聽不到嗎?那麼我再說一次吧:明天凌晨三點在商業西街前集合!!”夏諾軒特意裝傻地再說一遍。
“大半夜去那裡幹嘛?”
“啊?商業西街不是你們經常幹架的地方嗎?”夏諾軒反過來問了一下。
“那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你們去了不就知道了!”夏諾軒單手撐着腰超傲地對着所有人說。“我不是你們老大嗎?聽吩咐不就行了!”
“哈?以爲恃着本家撐腰,老子就怕你了嗎?”一個人不滿地倏地衝過來揪住了夏諾軒的衣領恫嚇說。
夏諾軒想也沒想就踹了他一腳,他疼得退了一步很快又架起拳頭衝過來卻被幽城攔住了。“聽他一次也不壞吧?如果這樣也太不給面子老大,也太不給面子本家了。”幽城說。
“你這小子也向着他的嗎?”立刻有人向幽城詰難。
幽城苦笑了一下說:“不是我向着他,看在老大份上而已。”
“什麼意思?”
“你們以爲老大會無端端離開而讓一個黃毛小子接任他的工作嗎?那樣老大也太對不住兄弟了。還記得老大設下的規條嗎?”
“不可以對不住本家。
幹架不可以沒有道義。
無論如何一定要回來。”
全部人都立刻答出來了,三條規條。幽城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老大的爲人最講道義了,而他也最忠心本家了,因爲這就是他的義。他也最關顧我們了!然而爲什麼他卻留下這小子而自己走了!”
所有人都百思不解地等着幽城說下去。
“是因爲道義!”幽城不假思索地就說出了這麼一句不符合年代的話。然而所有人都拍爛手掌了。“原來這樣啊。老大,我們一定不負所托的。”
“小子!就讓我們教會你什麼是道義吧!”幾乎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手指全指向夏諾軒義正詞嚴地說。
事後,夏諾軒把幽城拉進了小巷,將他推向牆邊惡狠狠地說:“雖然幫我編個謊話和感謝,但不用句句小子小子的都貶我一下吧?”
幽城輕輕把夏諾軒的手撥開走了出來說:“不這樣說,怎麼會更加動聽啊!”他斜斜地笑了笑。
第二天的凌晨三點,竟然幾乎所有人都來了。
“喂!本家的小子,現在總要告訴我們來這裡幹嘛了吧?”
夏諾軒沒有即刻回答他們,只是每個人都給了一把大掃把。所有人瞅了瞅手上那把匪夷所思的掃把,異口同聲問道:“幹什麼?”
“白癡嗎你們?”夏諾軒皺着眉頭像拒絕被白癡傳染的表情般逐一掃視他們,“掃把當然用來掃地啦。”
“掃地?難道?”衆人一同擡頭遠眺整條商業西街。
夏諾軒眯眼彎彎勾起微笑點頭說:“今天我們就打掃西街吧!”
“別開玩笑了!”一連好幾個人狠狠地丟下掃把罵道。
夏諾軒頓了頓也沒即使說話,望天老久才緩緩開口:“西街不是你們經常幹架的地方嗎?難道你們對這個地方沒有任何感情嗎?難道你們忘了在這裡流下的血和淚了嗎?道義呢?你們要教我的道義難道不在這裡嗎?你們幹架的理由哪去了?”他一連問了一堆問題,讓所有人都呆住了。那些丟掉掃把的人又從新撿起掃把,然後擰轉了身,背對着夏諾軒側過臉來說:“讓老子告訴你什麼是道義吧!”說完邊吆喝着邊拿着掃把衝刺般掃了起來。
“傻瓜啊這羣傢伙。”夏諾軒似笑非笑地望着衆人心想。不過,一羣頭髮染得五顏六色,滿身肌肉紋身的傢伙拿着掃把在努力的畫面看起來還真說不出的怪異。
夏諾軒正想找個地方休息的時候眼前忽然遞過來一把掃把。“幹嘛?”夏諾軒問遞掃把過來的幽城。
“你也要幹。”幽城自己也拿起一把掃把說。
“啊!?”
“你不是想要了解這羣傢伙的嗎?”幽城反問。
“嗯。所以呢?”
“和他們一起做傻事吧。要不然,你始終還是不明白的,他們心中所謂的道義。”
“是嗎?”夏諾軒接過了掃把,嘴角淺淺彎起,“是啊,是這樣啊。”他重複念着。
“這段路,我們鬥快鬥質素吧!”幽城指着西街其中一段,向夏諾軒擡了擡說。
“好小子!我接受你的挑戰!”
事情比想象中還要順利。雖然時不時就要“喂!那邊不要幹架!”“那邊不要用掃把做武器”地大喊,但道路清理得是比想象中的要好的。而幽城和夏諾軒之間的決鬥經過某個被拉來評審的人得評審後,結果是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