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是傻子。
打賭的話，賭得再大，也只是一笑置之的小事。但林安這個提議，就不是一個賭約的問題了。
他們面面相覷。
沃夫劍聖一抹臉，和海恩茨大師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相似的古怪情緒。
這位真能折騰啊！
林安卻還端着酒杯，不疾不徐地繼續說：
“……除了個人榜單，還可以再開一個團體榜單。嗯……團體榜單可以以勢力爲劃分入榜，也可以是私下組合入榜，但每個團體中的大師級強者不少於五人……”
“等等，琳法師——”
“大師有什麼意見嗎？”林安轉向發聲的海恩茨大師。
“這個建立榜單的主意，您是臨時想到的嗎？”海恩茨大師遲疑了一下，問道。
“當然，不是你們說要打賭的嗎？”林安晃了晃杯底殷紅的液體，失笑。
四位大師一想，也對，沒有前面打賭的話，林安也不會突然把話題引到這方面。
他們鬆了口氣。
如果這個想法是林安早就想出來的，故意在這個時候提出來，不至於令他們有被利用的感覺，但多少會讓他們不舒服。
畢竟誰都不喜歡在單純的交往中，另一個人卻總帶着功利目的。
排開這個問題，他們都感到少許意動。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他們平時淡漠名利，只是因爲到了他們的層次，已經沒有太多足以打動他們的東西。
但林安的提議，卻是讓所有大師級強者在同一個榜單上競爭！
僅僅是能夠從同級強者中脫穎而出、奪取魁首的刺激和興奮，就已經令他們沉寂了多年的熱血蠢蠢欲動起來。
至於危險——
魔災戰場是不可能沒有危險的。都是活了幾百年的老傢伙，誰也不會真爲了名利，真的把命賠上去，真正危及性命的時候，他們當然不會爲了一個榜單搏命。
但不可否認的是，繆斯大陸上從沒有一個有足夠公信力的榜單，林安所說的這個榜單即便不能反應各人最真實的實力。但也足以作爲最有公信力的排名了。
只憑這點。就足以吸引他們。
想了一會，海恩茨大師第一個贊成道：
“好主意，我早就想比一比自己和別人的差距在哪裡了！”
“不過。要建立這麼一個榜單的話，必須制定出公平合理的規則，使競爭控制在良性競爭的範疇，否則就違背建立榜單的本意了。”
紀伯倫大師沉吟了片刻。也提出了意見。
“您說的對。”
林安放下酒杯，認真道：
“要確保公平。必須有第三方的強力公證，所以我想，這個榜單就不可能由我們做背書人了，如無意外。三大帝國應該會同意聯合作保。”
四人紛紛點頭。
沃夫劍聖道：“其他不敢說，但陛下一定會同意的，當然。如果能請諸位冕下做名義上的公證人就更好了。”
他還是對沒能見到深藍法神念念不忘。
“這我不能保證冕下他們一定會同意。”
林安失笑，想了想：
“但如果要確保公平。即使是幾位冕下，也比不上所有人的眼睛。”
她頓了頓，迎着四位大師的視線道，輕描淡寫道：
“所以我想，這兩個榜單的知情者，不應該僅限於我們這個層次，既然都弄得這麼大了，不如再大一點。”
“我建議，讓這個榜單通傳大陸，每個城鎮的城門和公告欄上都必須公告出來，每個月更新一次，讓人們即時知道榜單上的排名變化，”
“在前線擊殺魔族強者，動靜多半是瞞不過所有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爲潛在的公證人，我想，沒有哪位大師會冒着身敗名裂的風險，去假冒功勳吧！”
林安的話音落下後，四人再次沉默。
他們都清楚，林安哪裡是爲了公平，纔要讓榜單向全大陸公開，她本來的目的，就是要讓榜單全大陸公開，所謂追求公正，只是表面的理由。
四位大師目光閃爍，沒有人直接對上林安的視線。
林安也沒有咄咄逼人，狀似突然迷上了酒液的眼色，垂眸欣賞酒水搖曳出的豔色。
半晌，沃夫劍聖按住心口，喃喃說：
“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跳很快。”
“不止是你，我這顆老心臟也幾百年沒跳得和今天一樣了。”海恩茨大師沒好氣說。
法尼恩劍聖若有所思，輕輕點頭。
紀伯倫大師則說：“真是驚人的想法！”
“不但驚人，而且令人激動！”
沃夫劍聖似乎很興奮，放下酒杯大聲說：
“琳法師您是怎麼想到這樣的主意的？天啊，所有的大師都要對這個榜單趨之若鶩了！”
是男人，就沒有不愛名利的。
如果說之前他們只是感到心動，林安後面那個建議提出後，就是真正的動心了。
青史留名，誰人不想？
能夠晉升傳奇的人，終究只是個別。
對絕大部分大師來說，他們重視傳承，珍惜壽命，說到底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將自己留下的東西更長久此傳下去，以另一種方式達到不朽。
大師們對不朽的追求有多強烈，對萬世流芳的追求就有多強烈。
他們要是不是浮名，不是虛僞的讚譽，而是真正的認可，是根植於所有人心目中的，無可取代的聲望！
——功勳可以被權勢掩蓋，名聲也會被時間掩埋，但根植在所有人心目中的豐碑，卻無法剝離出來。
貴族爲什麼重視名譽，自詡爲英雄的後裔，傳承着偉大的血統？
因爲英雄的名譽是無形的財富。不僅能讓英雄在世時享受盛譽帶來的好處，還能給後代留下無盡遺澤，誰也無法奪走。
追逐名利之所以成爲男性的本能，歸根結底，也是因爲生命本能對於血脈延續的執着。
四位大師的呼吸都變得粗重了很多。
海恩茨和紀伯倫兩位大師不用說，他們是隱世傳承的人，對傳承的重視不言而喻。尤其在出世之後。他們需要更深地參與世俗的遊戲規則，站穩腳跟。
沃夫劍聖是未來的劍聖山之主，他想得更深。熱血忽然冷卻下來，道：
“這是虎口奪食，那些貴族不一定樂見這個局面。”
名聲也是一種資源，英雄的名聲更是。
天上的星辰多了。月亮的光輝就會被淹沒。
新英雄的崛起，必定會讓代表舊秩序的貴族在人們心目中的光芒黯淡。
他們是英雄的後裔。卻不一定是英雄。
“亂世出英雄。”
林安淡笑：
“這本就是一場大洗牌，劣質的沙子，理應被清洗，不是嗎？”
在場人沒有被林安的冷酷震驚。
所有能到達他們這個地步的強者。都是經過無數次優勝劣汰的結果，這本就是他們奉行的法則。
“沒錯，魔族是最好的試金石。是沙礫還是金子，遲早會被鑑別出來的。”法尼恩劍聖首次發言。堅定地站在林安這邊。
其他三位沒說什麼，但他們微笑着輕輕鼓掌的動作，已經表明了立場。
“那麼，怎麼推動這件事？”
這是四位大師共同的疑問。
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他們之前的一切想法都是空談。
這次，有志一同的，他們都看向了林安。
這確實是個關鍵，第一步起不好，說不定會讓計劃胎死腹中。
林安略略沉吟：、
“別急，先試探一下皇帝的口風再說。”
……
沃夫劍聖一離開皇家秘法團駐地，便立即回了劍聖山，再前往皇宮。
在皇宮，他見了自己的老師。
裝飾華美的大廳中只有兩人單獨談話，在沃夫劍聖的轉述過程中，老劍聖一直耷拉着眼皮，眼睛半睜半闔。
沃夫劍聖並不奇怪。
很多時候，老劍聖總是這幅似睡非睡的樣子，但如果因此就以爲他已經是個老糊塗，那就大錯特錯了。
他這位老師一直是他追逐的目標。
聽完沃夫劍聖的轉述，老劍聖過了一會兒才問：、
“你怎麼想？”
“這個建議，對整個戰局有利無害，我想不出不支持的理由。”
老劍聖不語，負手沉默了很久，突然道：
“你先回山裡，是爲了將這件事告訴他們吧。”
被直接點名用心，沃夫劍聖也不慌，並沒有爲自己辯駁，平靜道：
“是。”
老劍聖陡然嚴厲起來：
“當初我沒有在皇室中選擇衣鉢弟子，幾乎所有人都反對，但我一意堅持……你這麼做，是爲了打我的臉？！”
“弟子不敢。”
“跪下！”
沃夫劍聖毫不遲疑，咚一聲跪下。
老劍聖臉色稍緩。
沃夫劍聖是他從外面撿回來的孤兒，他親手撫養他長大，教他第一次拿起劍。兩人感情亦師亦父，如果剛纔沃夫劍聖有任何遲疑，他真的會非常失望。
但老劍聖的聲音依舊嚴厲：“說出你這麼做的理由！”
“琳法師大勢已成，以現在的局面，沒有人能扳倒她。”
想到林安當時的輕描淡寫，想到他說大洗牌時的平靜，沃夫劍聖眼底閃過異色。
他沉聲說：
“……老師，您是親眼看着她迴歸之後，在這半年裡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您認爲，她要推行的這件事，能被阻止嗎？”
老劍聖沉默。
阻止？
怎麼可能！
他可以預料到，大部分短視的貴族不但不會抗拒，反而會爲此添磚加瓦，大力推動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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