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確實是個問題。
族長們沒想到身爲女大公，林安手中的資源卻這麼捉襟見肘。
但細想一下，這位女大公是因擊殺魔族傳奇才成爲公國之主，這麼短時間內，就算她日夜撲在公國事務上，也未必能理清諾大一個公國的政務。
如果是正常時期還好，公國國庫再怎麼空蕩，臨時收購調集一下糧食總還是可以的，可現在繆斯大陸卻正值魔災，糧價飛漲，平白多出八十萬張嘴，這可不是一個小負擔。
這時候，科迪亞開口了。
“沒關係。”
他迎着衆位族長的目光。
“我此前已經研究過繆斯大陸的地理和格局，東費羅公國以平原盆地爲主，臨近繆斯大陸最大的山脈落基山，水土豐饒，我想，這片山麓中的野獸應該有不少。”
“再加上遷徙的時候，我們的部族應該都帶上了足夠三個月的食糧，哪怕山中收穫不多，應該也足夠我們撐過至少半年。”
“你們還帶有糧食？”林安有些驚喜，“如果你們真的能夠支撐半年，不，三個月也夠了，我肯定能弄到足夠糧食了。”
說到底，林安並不是完全不能提供幫助。
只是遺民們的遷移太倉促，林安事先根本沒做準備，否則以林安的人脈，要養活這八十萬人雖然不是易如反掌，卻也不至於令她太爲難。
“那就好辦了！只要您半年內能運來足夠我們小半年的糧食，明年我們將田地開墾，種上糧食，就不需要您再爲我們提供糧食了。”
科迪亞欣然撫掌。
其他族長們也紛紛鬆了口氣。
只要解決了吃飯問題，一切都不是問題。
***
兩個魔法時後。梅林皇宮。
“……所以，直到他們全都被安置好之後，你纔將從魔界帶了八十萬遺民回來的事告訴我？”
撒克遜平靜陳述。
但越是平靜，越代表反常，站在一旁的羅斯福子爵很清楚地知道，皇帝陛下是動了真怒。
偏偏惹得陛下震怒的人一臉鎮定，絲毫不爲皇帝的怒火動容。
“這些遺民思鄉已久。他們飽受魔族奴役。不可能與魔族媾和，又是最瞭解魔族的人，如果他們願意讓一部分人編入軍隊中。能讓軍隊的生存率提高很多。”
“你知道，這不是問題的核心。”
“我知道。”林安平靜地點頭，“但問題是，我如果提前告訴你他們的存在。有害無益。”
撒克遜深深吸氣。
“這八十萬人族遺民在魔界那樣的環境都沒有屈從現實，我也並不認爲他們回到繆斯大陸。就甘心爲梅林皇族賣命——但這和你事後才告訴我是兩回事。”
他十指交叉，放在腿面，冰藍的眼眸炯炯注視林安，擺出一個審視的姿態。沒有起伏地說：
“這不像是你的風格，我以爲我們已經有足夠默契，你這一次做的。已經超過了我們默認的底線。”
從那雙冰藍眼眸中射出的目光銳利而冷靜，彷彿要看到林安心底。
“以你的性格。不可能想不到這點——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安心中苦笑。
該說三日不見，刮目相看嗎？
皇帝這個位置真是可怕，竟讓撒克遜的城府以令她都瞠目的速度迅速成長起來。
但她並沒有讓心中想法浮於臉上，淡淡道：“只是之前應諾了遺民首領而已——反正這對你也沒有太大區別。”
他們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
東費羅名義上屬於林安，實際上遲早會迴歸皇室，只是這件事秘而不宣，現在還有旁人在場，兩人並沒說透。
撒克遜似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終於翻動了桌面上一本原封未動的文書。
“……科迪亞.佩內特.默拉，年僅九七歲就晉升*師，而且還是八大部族中主支金月部族的族長——能戴靜八十萬遺民在魔界生存，果然不是一般人！這樣的人傑，我怎麼也要見一面！”
撒克遜擡起頭，嘴角似有一分笑意，又帶着兩份古怪，“你說呢？”
“也好。”林安淡然道，“等過幾天，我安排他來覲見你。”
撒克遜目光停駐在那張瓷白無暇的面容上，見她確實並不在乎，笑意消了下去，放下了手中的文書。
“開個玩笑而已。這些遺民人心未定，倉促讓他們首領覲見只會造成逆反心，事情都已經成爲定局，把他弄砸不是我的本意。但是——”
他頓了頓。
“這件事僅此一次，下不爲例，嗯？”
“當然不會有下次。”
林安說玩，站起來，行禮後告退離開。
她纖細嬌小的背影剛剛消失在視線中，撒克遜臉上淺淡笑意立即消失，英挺深邃的面容上只剩下深沉。
羅斯福子爵見狀，收聲斂氣，儘可能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隱隱感覺到，在之前那番對話中，女大公似乎有些反常，但卻無法令人捉到重點。
過了好一陣，宮殿中仍是一片靜默，窗外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羅斯福子爵偷覷皇帝陛下，，後者的面容籠罩在一片淡淡陰影下，模糊不清。
“陛下，該進晚餐了。”
撒克遜沒有迴應，羅斯福子爵看到他搭在座椅旁的右手輕輕揮了揮。
羅斯福子爵會意，悄悄退到側門，守候在門邊的宮廷侍女詢問地望向他，羅斯福子爵搖搖頭，用細如蚊蚋的聲音道：
“晚餐推遲兩刻鐘。”
傳完話，羅斯福子爵又無聲掩上門，回到殿中。
撒克遜坐在暗影中，對周遭發生的置若未聞。
良久，他才喃喃：
“……不會有、下次？”
***
克洛斯-哈林惴惴地坐在富麗優雅的休息室中。
這間休息室的牆面上掛着不少名畫。每一幅都是名家真跡，克洛斯-哈林卻完全無心觀賞，他的商會正面臨生死存亡，唯一的活路，就看他今天這次會面。
他握着一方絲帕，柔軟的綢緞在數百年前只有貴族才能使用，但他卻毫不吝嗇地用來抹汗。但汗卻越摸越多。最終連整條絲帕都溼透了。
克洛斯-哈林着慌，連忙拿出一小瓶香水，輕輕噴在腕脈和腋下。讓龍涎香與薄荷的芬芳掩蓋了體味的濃重。
“哈林先生？”
門口傳來侍女輕柔有禮的喚聲。
正在回憶事先準備的說辭的克洛斯-哈林被連叫了兩聲才聽聞，連忙站起，“在，我在這裡！”
“達拉斯理事已經與上一位客人結束會面。他詢問您是否有空，他想邀請您與他喝一杯西鄉紅茶。”
這是那位東城區地下君王代理人的規矩。
任何拿着介紹函不請自來者都會有一杯紅茶的時間。在這期限內如果無法說動這位代理人，便代表着東城區的大門對他關閉。
那位地下君王樂於助人的名聲傳聞在外，但也不是什麼人都會幫的。
一刻鐘後，汗跡淋淋的克洛斯-哈林走出會客室大門。平日保養良好的臉上掩不住灰敗。
然而在這裡，他根本不敢做任何出格之舉，那位達拉斯理事的幾次立威。已經讓所有求助者明白，地下君王雖然仁慈。卻也不會對敢於冒犯他的人有任何憐憫。
克洛斯-哈林擡着如灌鉛水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動，腦海中只有債主逼上門後自己抱着嬌妻幼兒跳河的悲慘畫面，根本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一步步走過那條鋪着昂貴地毯的走廊。
負責接待的侍女見慣了求助者類似的神情，面無異色，彷彿沒有看見克洛斯-哈林的神情般依舊輕言細語。盡心盡職地將他引向出口。
這時候，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從旋轉木梯上傳來，打破了會館中幽靜平和的氛圍。
是哪個侍女，竟然這麼不知規矩！
接待侍女微惱地回頭，卻驚訝地發現以往一貫從後門走、很少會出現在前門這段賓客往來的迴廊上的達拉斯理事竟然站在了旋轉木梯上面。
“哈林先生，請留步！”
“……哈林先生！哈林先生！”
接待侍女叫了幾次，不得不伸手輕拍，對目光漸漸聚焦的克洛斯-哈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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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拉斯理事請您留步，關於之前你商談借貸的事，達拉斯理事想與您進一步商談。”
她禮儀性的笑容中含着掩不住的驚訝之色。
這幾個月以來，被拒絕的求助者還從沒有被叫回去的例子，這個根本不算出衆的商人到底有什麼特別，竟然令達拉斯理事這麼快改變主意，還親自追出來？
克洛斯-哈林不知道侍女的想法，他只覺得自己已經站在了深淵邊緣又被拉了回來，腦海中只剩下絕處逢生的狂喜。
回到剛剛離開不久的會客室，衣冠楚楚的達拉斯理事正站在沙發前面。
“哈林先生，你很幸運，薩林大人剛剛對我們這些代理人發佈了新任務，其中就有你打算與我們進行借貸的抵押物，所以，你打算與我們進行的借貸的合約，原則上已經得到了我的認可。”
“而且，因爲您是這次任務發佈後第一個與我們達成合約的人，我們給您的還款期限還會比較寬裕。”
他溫文爾雅地一笑，示意桌上的一份合約。
“請您簽字吧。”
克洛斯-哈林欣喜若狂地拿起合約，果然與他此前拿來的合約幾乎一字不差，只有最後面的補增了幾條。
“這……”
他有些猶疑望向達拉斯理事，不敢相信對方開出如此寬綽的合約。
“您看的沒錯，如果您能籌集到更多糧食，您的利息和債務期限都能進一步寬限——您的商會本來主要經營的就是糧食，這並不難吧！”
克洛斯-哈林連連點頭，“感謝您！感謝薩林大人！”
他像抓着活命稻草般迫不及待地拿起放置在旁的羽毛筆，飛快寫下自己的名字，又摘下右手中指的璽戒，將戒面印在名字旁，如此在三之後，才長長鬆了口氣。
商會終於有救了！
他松下勁，擦了擦汗，激動的心情仍未恢復，便已經開始思考籌措糧食的事，“對了，薩林大人急需糧食？”
達拉斯理事笑笑，“這個時候，有哪裡不需要糧食嗎？”
“是、是，您說的是，現在糧食可是硬通貨！”
克洛斯-哈林也知道對方不會將機密透露給他。
“是這樣的，在下認識費託那邊的一個海運商會主事，據我所知，他們與亞特蘭大官方就經常有大宗糧食交易，我或可爲您牽線。”
“但這個商會有個習慣，他們不會將貨物分開售賣，要與他們交易，必須將他們整支船隊的糧食全部購下——您看……”
達拉斯理事眼底閃過難以發現的狂喜，沒想到原以爲是條沒多少肉的小蝦，竟然還能牽出一條更大的魚。
他按捺住喜悅，“薩林大人的財力，難道還吃不下一支船隊？”
“當然，我當然不會懷疑！”
克洛斯-哈林說這話是誠心誠意的，那位大人崛起雖短，但財力人脈從來深不可測，令他們這等普通商會高山仰止，但他還是吞吞吐吐起來。
達拉斯理事很清楚對方在打什麼主意。
“行了，只要你能牽成這條線，令交易達成，這次交易的糧食額度摺合一半，算是你的籌糧額度，如果還有第二次，也照這樣辦——當然，前提是糧食的交易量不能太低！”
克洛斯-哈林大喜。
能摺合五分之一，都已經超出他心理上限了，達拉斯理事如此大方，可見他對購糧的重視，克洛斯-哈林二話不說，精神振奮地立即動身，打算豁出這條命都要促成這次交易。
克洛斯-哈林走後，會客室恢復安靜。
達拉斯理事交代侍女，將後面的幾個會面稍微推後，拿起桌面的合約，敲開會客室側面一扇不起眼的門口。
“大人，您看……”
達拉斯理事將合約奉上，薩林接過合約，露出淡淡笑意，“做得好。”
達拉斯理事很瞭解薩林性格，知道他不喜歡手下耽誤正事，躬了躬身，退出去，關上了門。
薩林拿起桌上合約，微笑漸深：
“八十萬人……安，你可真會給我驚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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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好坑，後臺一直登陸不上去！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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