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再度出發後不久。
薩林靠近林安，傳音：“你和雅各布說了什麼，他臉色好像有點不對。”
“爲什麼不是他對我說了什麼呢，我們兩個之中，好像我纔是女性吧！”林安傳音回道。
薩林心想，你根本不像一個正常的處於弱勢的女人。不理她的左右而言他，只是說：“約書亞看你好幾眼了。”
林安挑挑眉。
其實她剛纔對雅各布說的話，只是試探而已，因爲克洛諾斯和她分享五感，之前忽然在她精神中說，雅各布與梅林第三代大帝亞拉伯罕一世非常相似，加上雅各布自稱來自梅林，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那恐怕就算典型的返祖了。
亞拉伯罕一世是一位極權帝王，一生致力於集中中央權力和提高鞏固梅林皇室的地位，一生在位僅僅十多年，聲譽績業也比不上前兩位雄才偉略的開國皇帝，甚至最後還死於不名譽的暗殺。
但他在位期間，以叛國名義廢除和屠戮了兩個大公領，使他有了“屠刀皇帝”和“斷頭皇帝”之稱，名聲在貴族與平民之中並不美好，但在他之後，梅林皇室逐漸收回了因開國和前兩代分封而開始分散的中央權力，並且成功廢除了教廷的國教地位，將神權這一對皇權的最大威脅，徹底從梅林的權利構架和版圖中抹去。
因此，這位亞拉伯罕一世雖然名聲在後世並不好，但比起他之前的兩位開疆封土的大帝，他對梅林皇室的貢獻卻絲毫不遜，可想而知，梅林皇室內部對其有多麼尊崇——
雅各布的容貌得天獨厚，與這位大帝如此相似，用克洛諾斯的話說。就像“亞拉伯罕一世再生一樣”，林安大致可以從中推測出雅各布在皇室中的地位。
——當然，梅林皇室這棵大樹枝繁葉茂，千多年繁衍下來，不能排除某個皇室旁系子弟走狗屎運的可能性，所以林安出聲試探了一下，結果雅各布的反應，很好地證實了他的身份。
也不能怪雅各布大驚小怪，沉不住氣，事實上。以繆斯大陸第一大帝國皇室嫡系血脈之尊，居然涉險出現在這裡——
假如不暴露身份還好，一旦暴露。那就……
不過，該緊張的是雅各布，怎麼約書亞好像更坐立不安的樣子。
林安原以爲約書亞和雅各布認識也沒有多久，就算私下的協議，雅各布應該也不會冒險告訴約書亞真實身份。所以纔敢當面試探雅各布。
現在看來，約書亞和雅各布的聯繫要比她想象的深得多，這樣一來，他們那邊有三人，如果對她有了什麼想法，可不太妙。
林安並不後悔之前的試探。因爲身邊有一位梅林皇室旁系子弟和一位有繼承權的皇子所可能面對的危險，可大不相同。
梅林皇室向來強勢，與神聖帝國是死敵。和佩雷的關係也不怎麼好，還站在抗擊魔族的第一線，可謂四面樹敵，林安不想莫名其妙被牽連，連自己怎麼死都糊里糊塗。
“我們這裡有一位梅林的皇子殿下。你有什麼想法？”想了一下，林安覺得必須和薩林通個氣。於是傳音。
薩林心機深沉，對此比林安想得更長遠，很快就從林安的話和前後變化中知道林安所說的是哪一個，臉色沒動，眉頭卻輕微地皺了皺，很快鬆開。
“你確定？”
“基本上吧。”
“不用擔心他們，他們既然想保密，暫時應該不敢對你做什麼，我們保持警覺就好。不過，約書亞怎麼會和他搭在一起？”
薩林和林安有同樣的疑惑。
“誰知道呢，約書亞或許未必真的是佩雷人也不一定。就算是，隱世傳承一向漠視世俗，這些國別之分，在涉及要害的時候，也是無足輕重的。”
他們這些人用的都不一定是真容真名，因此冒認國籍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對於法師來說，模仿他國口音和習慣實在太容易了。
“那麼這件事，同爲同伴的尼古拉斯也有知情權？”
“薩林，你真的是梅林人而不是神聖帝國的人？”
薩林當然不會那麼好心，幫尼古拉斯他們爭取什麼知情權，只因爲尼古拉斯是他們八人之中唯一一個神聖帝國的人罷了。
不過林安也就是說一下而已，因爲這八人中最沒有國別分野乃至種族分野的，恐怕就屬她這個異位面來客了。
林安認真考慮了一下薩林的提議，還是否決了：
“讓太多人知道，雅各布他們會記恨上我們，而且會讓接下來的行程變數太大，我們無法控制，還是算了吧。”
林安剛說完，約書亞那邊就有了動靜。
“莉娜。”
仍是溫和的聲音，只是比平時略多了些緊繃，林安心想，約書亞是壓力過大呢，還是她之前給對方留下了很不好說話的印象，才使得對方如臨大敵？
“有事嗎，約書亞？”
“關於雅各布身份的事情，我代表我背後的師門，請你不要外泄。”約書亞單刀直入。
林安心想，這鄭重的態度，約書亞的立場夠堅決的，難道，賭注下得很大——聯想到雅各布的身份和外貌，似乎也確實挺奇貨可居的。
就目前林安所知的局勢看，魔族就算能在這次輪迴中扳回些許頹勢，但兩族大戰中的失利乃至敗亡，從長遠看是不可避免的，那麼等梅林空出手來，接下來不是神聖帝國這個死敵，就是沒有落基山天塹阻礙的佩雷了。
當然，兵兇戰險，佩雷和神聖帝國也未必沒有趁此機會打梅林主意的想法，但就雅各布的奇貨可居來看，約書亞背後的師門或許是投資了一部分到梅林了。
“這是請求，還是威脅呢？”
“當然不會是威脅，只是一個鄭重誠懇的請求。”
“就在下立場而言，似乎無法拒絕來自閣下和梅林皇室的友誼，不過，介不介入不是我能決定的，暫時我只當不知道雅各布的身份就是了。”林安沉默了一下，纔再次回道。
約書亞也知道不可能指望林安不將這件事上報給她的師門，得到一個“暫時當做不知”的承諾已經是極限了。
他眼睛閃了閃，將結果傳音給雅各布。
過了一會兒，雅各布微微側頭，視線與林安相對的時候，他輕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
雪頂。
雪白幾乎和周圍環境融爲一體的銀冰樹下傳來窸窣聲，一個窈窕修長的身影走出來，她的手上捧着夜歌透明的水晶球。
過了好一會兒。
“……科瑞斯特爾，有什麼事，爲什麼要用傳音球專門召喚我，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暴露了，不得不提早下手除去和我同行的那兩個人族。”
水晶球中傳出的男聲有些氣喘，語聲夾帶着憤怒。
“區區兩個人族而已，還對你毫無防備的蠢貨，對你來說也不過是一刻鐘的事情而已，難道僞裝那些鵪鶉一樣的人族久了，你的實力就真的降到了和他們相同的水平了嗎，拉卡斯？魔神在上，如果是那樣，我寧願在這裡幹掉你，也不能讓你丟了我們魯魯斯這族血脈的臉！”
科瑞斯特爾眯縫起眼，狹長的眼線像妖姬一樣魔魅，甜軟的聲音柔酥入骨，將見血封喉的毒液隱藏在其中。
“我哪敢啊，我的姐姐大人，就算我死，也絕不敢讓魯魯斯這個名諱蒙羞啊！”
水晶球中的男音很快示弱，帶着一絲小心翼翼——魯魯斯一脈以女性爲尊，而且科瑞斯特爾還是天賦罕見的魅女，即便兩人是同母異父的親姐弟，他也絲毫不敢對這位姐姐有任何得罪。
“那些人族的蠢貨，個個不是高級學徒就算白銀上階，卻空有等階和用之不盡的材料補給，卻完全不知道怎麼發揮最大的優勢，簡直像腦滿腸肥的豬玀，就算對我有防備，又有什麼用呢？到頭來，個個費盡鬥氣和魔力，連自殺都做不到，還不如一開始直接自爆呢！”
拉卡斯聲音滿是不解，“你說他們爲什麼這麼蠢呢？”
對從小就在冰原上與天爭命、時刻必須面對生存壓力的魔族而言，戰鬥本能就像流淌在他們體內的血液，任何不懂得怎麼與野獸搏鬥廝殺、守護自己食物不被搶奪的魔族，都已經被冰原淘汰了。
爲了生存，爲了和人族戰鬥，隨時隨地的血腥和殺戮，對魔族而言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他們所搏鬥的對象，那些來自人族精心培養的天才和精英們，大多不過是在戰場上見過血，殺戮過一些低級魔族，但對於真正的殺戮機器而言，他們根本沒沾上多少血腥味。
而位面碎片的法則，又限制了人族在道具方面的優勢，因此在拉卡斯看來，只要放出身上煞氣，就被震懾得失措甚至驚惶逃跑的人族，確實像紙糊一樣——區別只在於是十層紙還是一層紙而已
“不要大意，此次聖族存亡，就在此一舉。少族長和拉拉塔他們都已經進入輪迴之門，我們的任務，就是必須將所有後來的人族競爭者斬盡殺絕，不留一個……咦，有人觸動了我在山下佈置的警戒！”
科瑞斯特爾身形一震，煞氣涌現那雙狹長妖媚的眼。
“糟糕，我的佈置被他們發現了，破除得好快！你快過來，我呼叫貝樂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