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夜半的喧囂和燈火，在後半夜逐漸褪去，青黑的要塞猶如蟄伏的獸，在冰原寒冷的夜色中恢復了平靜。
雖然對堇青石的消耗極其心痛，但實際上林安清楚堇青石替代自己抵禦了這次反噬的大部分力量，心裡暗自慶幸的同時，也冒出一身冷汗，心知自己這次施用從監守者留下的“預言者之眼”，還是過於大意了。
這次沒有造成嚴重後果，可以說是僥倖，但下一次卻未必有同樣的幸運。
但想到追蹤到的人，幾乎在她看到對方的同一時間，就察覺了自己的窺視，致使林安遭到“預言者之眼”的施法反噬，而且對方身上似乎有高品級的造物防護窺測，身份不容小覷之餘，似乎實力也不在自己之下，甚至不依不饒地追蹤着法術氣息而來，差一點被他抓到。
幸好“預言者之眼”這個法術經過了監守者改良，完成度極高，或許對於*師之流顯得雞肋，但對林安這個級別的法師來說，除了施法代價大一些，其他方面可以說是爲她這個等級量身定做，甚至連反噬和追蹤阻斷的後手，都考慮得十分周全。
“奇怪，怎麼不是薩林呢？”林安沒有急於收拾面前的狼藉，單手握拳掩在脣前，喃喃自語。
那雙眼眸最終沒有在她的腦海中留下特徵，連眼眸的形狀顏色等，在法術反噬後都無法記清了，這和“預言者之眼”的本質有關，“預言者之眼”與一般的預言系法術不同，它已經涉及因果法則，這種法則並不凌駕於空間時間法則之上，但卻是傳說中最爲奧妙難以領悟的法則中的一種。
不過聯想到這一點，也恰好解釋了林安沒有在“預言者之眼”中見到薩林。卻意外見到另一雙看不清的眼眸的原因。
“原來是這樣！”林安握拳的手輕輕擊掌。
林安當時施法的時候，也正好心事重重地思考着直覺中那追隨不散的不安感，正是這一點，促使林安想要聯繫薩林不成，因而進一步想用“預言者之眼”探查薩林的情況。
而在施法的時候，或許“預言者之眼”那奇異奧妙的因果法則發生了作用，最終導致林安沒有窺見到薩林，反而見到了那麼一雙看不清的眼睛。
無論如何，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雙眼眸的主人。必定和林安心裡一直縈繞不散的危機感有關，說不定對方正是雪崩刺殺嫁禍盜竊等一系列事情的幕後主使——從對方身上強大的防護看，這個猜想真實的可能性不小。
正思索間。西德尼的房間咔嚓一聲響，西德尼從中走出，臉色看不出什麼，只是額前的發比進去之前凌亂了少許，看上去有些疲憊。
他兩手空空。手上什麼東西也沒有。
林安站起來，有些疑惑。
“怎麼這麼快，難道出了意外？”
林安見過西德尼提取靈魂記憶的過程，知道這過程所耗時間很長，不該這麼快就出來的，毫無疑問。提取過程中出現了意外。
林安心裡不由一沉。
果然，只聽西德尼答道：
“他的靈魂消散速度比我想象的更快，完全沒有一絲執念和留戀。我只來得及提取少許片段，因爲記憶片段太脆弱，無法獨立保存在水晶球中，我一提取出來就讀取了。”
西德尼這短暫的一句話，已經透露了很多東西——
拉威亞無疑是服毒自殺的。但哪怕是被迫自殺的人，也不可能沒有一絲執念怨恨。尤其對於正式法師而言，他們的靈魂已經經過一次晉級異變，凝聚程度不是常人可比的。
而拉威亞的靈魂迅速消散的事實，只能說明，拉威亞的自殺並非受林安他們入侵的現實壓迫，他內心早已準備好隨時赴死，甚至將死亡視爲解脫途徑，因此才顯得心甘情願，沒有一絲執念留存。
而林安接下來的問答，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
“他是自願自殺的？”
“記憶片段中沒有這些內容，但從他死前的少許記憶情緒看，他一直顯得非常懊悔忐忑和恐懼不安。”西德尼答道。
林安皺眉，“懊悔忐忑，這點可以理解——”
雪崩所造成的後果，往小裡說是成爲這一批受勳者的共同仇敵，往大里說是反叛祖國背棄信念，無論怎麼悔恨忐忑都不爲過。
但林安還是皺皺眉，“但如果他的情緒反應那麼大，我不可能沒有絲毫察覺。”
“這點他記憶片段裡有，”西德尼答道，“他用一種禁術，分割了自己的靈魂，這片靈魂並不知道主體所做的事，甚至不知道主體存在……所以瞞過了你的感知。”
“禁術是從哪裡來的？”林安倒吸口氣，連忙追問。
“不知道，主體人格記憶保存得很少，這可能也和那種禁術有關，”
西德尼微微撇嘴，以專業人士對那種分割靈魂的禁術進行評價，“很沒有的一種禁術，雖然短時間內靈魂分割泄露出來的力量可以令實力大增，但代價是實力從此停滯，而且靈魂將會以非常快的速度崩潰——
總之，這種禁術和慢性自殺沒有區別。”
“對他來說，死亡或許是一種解脫。”
林安單手按着太陽穴，慢慢將前後所得到的線索拼圖拼起來，“從拉威亞的做法和表現看來，他完全是一枚棄子，而且是用過之後根本沒打算回收的棄子……
我不覺得有哪個法師，會愚忠到心甘情願爲一個視他爲棄子的勢力甘心赴死的程度。
從他死前的情緒反應看，他也的確並不是甘願做內線的，那麼他成爲對方內線的原因，恐怕是對方掌握了令他無法反抗的把柄或威脅。”
“連死都不怕，什麼樣的威脅才能令他就範？”西德尼疑惑，顯然他沒有在拉威亞的記憶碎片裡找到原因。
“很多東西，家人。妻兒，或者他極端重視的人，”
林安沉默了一會，忽然覺得心情有些沉重，不由自語，“早知道是這樣，或許當時可以制止他，我們雙方聯合起來追查幕後的人……”
“不可能。”西德尼冷冷否決，笑她天真。
林安也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爲如果對方手中的人質對拉威亞有那麼重要的意義。重要到他不惜叛國和害死同伴的程度，那麼林安不可能在那樣的情況下說服他，哪怕她能神通廣大到直接把人質先救出來。拉威亞的下場也已經註定：
他清楚雪崩事發之後，無論在幕後主使那裡或是梅林一方，他都已經沒有生路可逃，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死前。竭力爲幕後主使手中的人質製造生機。
這也解釋了拉威亞爲什麼早已準備好毒藥，卻沒有立即自殺，而是在林安兩人入侵的一照面之後，才咬破口中的毒囊——
他是要製造被意外識破的假象，這樣一來，就不是他沒有爲幕後主使盡心竭力。而是事發意外，爲了保密而當機立斷自盡，這樣一來。幕後主使看在他之前的作爲份上，有很大可能會放過拉威亞重視的人。
西德尼歪頭想了一下，補充一句。
“對了，這傢伙在和你接觸的時候，情緒反應比較大。好像對你有很深的好感——他應該是在暗中傾慕你，”
西德尼沒有情緒起伏道。“尤其在你雪崩救人之後，他的好感加深很快——真是愚蠢。”
從這點來看，已經不難看出拉威亞的本質性格，是一個怎樣的人。
西德尼說他愚蠢，是因爲拉威亞在做了內線之後，竟然被感情和理智的雙重摺磨，推到信念崩潰情願自殺的地步——做內線做到這種份上，連被當成棄子都不思自救，在西德尼眼中不是悲情，而是蠢得無可救藥了！
“這個蠢貨！”
林安臉色變了又變，忍不住咬牙，心頭升起憤怒，卻不知是在惱恨拉威亞的所作所爲，還是憤怒自己知道得太遲。
因爲這裡面有很多東西，已經得到了解釋：
爲什麼內線和多蘭之塔的人，在薩林幫手的確定上，明顯出現了斷層——很顯然，問題出在拉威亞這裡，他冒着風險將林安的身份隱瞞下來，因爲不想林安被那樣一個不擇手段的強大勢力視爲眼中釘。
儘管現在這個事實已經無關緊要，但終究是拉威亞冒着被識破甚至人質被殺的危險，而隱瞞下來的。
可是林安知道這一切，卻有種鬱悶得要吐血的感覺——
如果她早知道真相，或者拉威亞之前向她求助，那麼結果一定比現在要好得多，起碼林安手上不會沾上拉威亞的血！
饒是林安神經承受力強大，但自從得知多蘭之塔的內幕到現在，也有種無法再維持冷靜的感覺，心裡一股股怒火猶如岩漿，即將要噴薄而出！
但林安還是強行按捺下浮動的情緒，因爲她發覺西德尼在她不自覺的精神力壓制下，身不由己地退了半步。
林安立即收束自己的精神力。
“他，怎麼樣了？”
西德尼當然知道她問的是誰，而剛纔林安不自覺的精神力壓制對他來說也並不好受，於是乾巴巴回答：“遺體還保存完整。”
林安神情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嘆口氣，“燒了吧，用東西裝起來，以後如果有機會，再帶回他家鄉。”
頓了頓，她又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要塞上下搜尋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一塊礦石，拉威亞也不知道具體作用，不過據他感覺，那塊礦石放在身邊時，會令人感覺生命力格外旺盛——不過，”
西德尼想了想說，“他在我們入侵之前，好像已經通過某種方式，將礦石送出要塞，不出意外的話，在我們行動的這段時間裡，對方已經將礦石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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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怔了怔，覺得西德尼對礦石的描述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覺，但低落的情緒令她來不及多想，只是淡淡道：
“原來如此，難怪他會這麼放心地服毒了。”
有這麼一招後着，拉威亞已經完成他的大部分使命，只要林安不把拉威亞自殺和延緩消息的一些細節泄露出去，多蘭之塔的人，估計也不會太爲難拉威亞所重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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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謝謝華雲塵大大的粉紅票！O(n_n)O~
又一個仰慕者，剛剛露面就炮灰，可稱目前最悲情的人物——呵呵，估計大家可能會覺得有些意外吧！
林安對拉威亞，有種“我不殺伯倫，伯倫卻因我而死”的感覺——重點在於，她之前確實的殺機勃勃地要弄死拉威亞來着，結果人家……於是林安就鬱悶了，悲催了，憤怒了！
在這個章節的後面，我稍稍留了個小伏筆，至於這個半路的突發事件副本，也算進行都末尾了，一切已經交代得差不多，伏筆也埋好了，於是繼續上路。
拉威亞這個角色還是比較悲情的，於是這章章節名以此命名，當然拉威亞本人在402章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但我認爲這一章纔是對他的死亡的完整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