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章六十七 你不是她
塞勒斯回想起剛纔杜蘭德還清醒的時候，那時，杜蘭德出手如風似電，速度快得讓塞勒斯暗自驚駭，攻擊動作乾淨利落，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在塞勒斯眼中，清醒狀態下的杜蘭德雖快，卻依然有跡可循。
然而當杜蘭德中了永輝凝視，精神與意識被吸走之後，他就變得完全不可捉摸。比如說剛纔杜蘭德忽然以橘焰鬼斬對準自己心臟來了那麼一下，換作清醒狀態的他，恐怕不會做出這種在塞勒斯看來“非常亂來”的舉動。
“這混蛋究竟是怎麼回事？”塞勒斯臉色蒼白，忍不住低罵一聲。
如果換作森德洛的一位戰鬥法師當場，或是對森德洛非常熟悉的其他主位面的高階職業者，恐怕立刻就會想到無我境界。塞勒斯雖然見識不凡，卻只限於這個封閉位面，對於半神級戰鬥法師的強大能力“無我境界”，他完全沒有半點概念。
此時，塞勒斯的斷臂處還在不斷流血，他卻完全沒去理會，只是死死盯着杜蘭德的身影，似乎想要竭力從中看出些什麼來。
一時間，兩人之間又變得有些詭異。
塞勒斯一動不動地站在湖面上，看着百米外的杜蘭德，小心觀望着，仔細觀察着，希望能努力看透杜蘭德此時的古怪狀態。
而杜蘭德，他在削掉塞勒斯的一隻手臂後，就沒再動彈，手中仍牢牢握着橘紅色的火焰長刀。
塞勒斯見狀，臉上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難道說，只要我不攻擊他，他就不會主動攻擊我？”
做出這樣的判斷後，塞勒斯心中居然莫名一鬆，他小心地收斂了氣息，甚至將殺氣和敵意都收斂起來。不去刺激杜蘭德。
杜蘭德始終木然而立。
又過了片刻，塞勒斯終於確認：此時的杜蘭德雖然可怕，卻只會防守反擊，不會主動攻擊。
年輕的神聖永輝術士重新挺直了腰桿，輕輕吐出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我就說嘛，永輝凝視怎麼可能失敗呢？看起來，他的確被永輝凝視困住了，還好，還好……”
塞勒斯非常聰明。他猜得沒錯，杜蘭德的確結結實實的中了一記永輝凝視。他剛纔在解開部分封印的狀態下，以九級對九級，自身要承受位面之力的壓制，而對手卻有東輝十字的輔助，此消彼長之下，中招也並不稀奇。
說實話，以塞勒斯的自負，剛纔都有那麼一瞬間。讓他不禁懷疑杜蘭德究竟有沒有中招。
如今看來，永輝凝視還是很強的，只不過，杜蘭德似乎有些不知名的奇異手段。能夠在失卻意識支配的情況下，仍然保持強大的戰鬥力。
永輝凝視，作爲歷代聖騎士公認的禁忌之術，是一種純粹的靈魂方面的強大能力。包括靈魂攻擊、防禦、操縱、窺察、奴役、幻術……等等一系列手段。也就是說，永輝凝視只是一個統稱，其中包括了各式各樣效果不一的手段。
而剛纔塞勒斯對杜蘭德施展的。是“永輝凝視，空之眼”。
這其實是聖者境界的神聖永輝術士才能展現的能力。如果不是藉助了東輝十字這柄準神器的力量，以塞勒斯九級的實力，其實是無力施展的。
“空之眼”並非靈魂攻擊手段，而是一種捆綁意識的困敵之術。
中了“永輝凝視，空之眼”的杜蘭德保持了肉身和靈魂的完整，精神、意志、和意識卻被吸入一個不知名的精神戰場。
這有點類似休眠狀態，——靈魂還在，意識卻陷入沉寂。
大雪紛紛落下，圓月湖面波瀾起伏。
一團乳白色的光華包裹着塞勒斯的斷臂處，可以看到血肉骨骼正在瘋狂生長着，轉眼之間，塞勒斯的手臂又變得完好如初。他的臉色隱約蒼白了一下，片刻後又恢復如常。
“……那麼，接下來怎麼辦呢？”塞勒斯抿着嘴，看着杜蘭德木然的臉龐，神情複雜。
雖然不願承認，但塞勒斯也知道，對方的真實實力恐怕還要在自己之上。如果這次沒有帶上東輝十字的話，剛纔自己恐怕已經死了。這讓他對杜蘭德生出無比強烈的忌憚，隨之而來的，還有幾乎無法抑制的必殺之意。
在塞勒斯眼中，杜蘭德是一個非常大的不穩定因素，神秘而危險，不僅會對這次計劃產生干擾，甚至可能在將來對永輝騎士之域產生威脅。
儘管如此，儘管塞勒斯已經對杜蘭德生出必殺之心，此時的他，卻拿杜蘭德的無我境界沒什麼辦法。
“該死……”
塞勒斯狠狠攥緊雙拳，如果不計代價地動用東輝十字的力量，他有相當大的把握擊殺杜蘭德，但這樣一來，他自己也會元氣大傷，很可能無法完成這次的既定任務。
塞勒斯原本的計劃，是將異族們帶到海邊，然後以“聖靈祝福”將捕捉回來的二十一名七星獵人和六位異族族長拔升到八級，然後由他們一齊出手，撕裂魔法晶壁，把異族隊伍帶出牧場。
他不確定自己動用東輝十字擊殺杜蘭德之後，還有沒有足夠的剩餘力量施展聖靈祝福。
“動手？還是不動手？這還真他媽的是個難題啊……”塞勒斯內心苦苦掙扎片刻，忽然狠狠一跺腳，深深看了杜蘭德一眼，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向圓月王庭而去。
他最終選擇了既定任務優先。
在他身後，風雪瀰漫，杜蘭德雕塑似地站在湖面上，一動不動。
……
……
杜蘭德緩緩睜開雙眼，瞳孔逐漸聚焦，然後當場愣住。
眼前，是一片廣袤無垠的大陸，根本看不到盡頭。
杜蘭德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山崖邊，極目遠眺，可以看到遠方的地平線和藍天交接在一起，一輪紅彤彤的大日正一點點升起，將無數光和熱撒滿整個大陸。暖洋洋的微風吹過。捲起杜蘭德棕黑色的長髮，空氣中有着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杜蘭德看着遠方那橘紅色的旭日，看着頭頂天空中懸掛着的無數在白天都不會黯淡的星辰，看着那飛舞飄動的紫色蒲公英……他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感到眼角有些溼潤。
這裡是森德洛，強大的主位面森德洛。
是杜蘭德的家鄉，戰鬥法師的天下，森德洛！
“喲，杜蘭德！”一個充滿活力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我就知道你一定在這裡！”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杜蘭德身子微微一僵，然後有些艱難地回過頭來，不遠處，一個全身上下都充滿青春氣息的靚麗少女，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微微彎着，就好像兩輪可愛的月牙。
“……你……你是……”杜蘭德覺得喉嚨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完全說不出話來。
少女微微嘟起嘴，輕哼一聲，走上前來說：“什麼啊。連我都不認識了嗎？就算今天的日子特殊，你也不用這麼緊張吧！走啦走啦，大夥都在等你呢！”
說着少女一把拉起杜蘭德的手，拽着他就走。一邊走一邊數落着：“今天可是你第一次參加位面戰爭的重要日子哦，我知道你很興奮很期待也很緊張，這些都很正常啦，半年前我第一次去次級位面征戰的時候。和你現在的狀態差不多！”
“當然，我還是比你好那麼一點點的，嘻嘻。誰讓我比你大那麼一點點，實力又比你強那麼一點點呢？是吧，小杜蘭德？”
“哦對了，族長大人讓我叮囑你，這次你要去的位面可不簡單喲，據說有不少相當強力的土著。我知道你對自己的實力很自信啦，不過千萬不能輕敵，不然你萬一一不小心掛掉了，我嫁給誰去呀！哈哈哈哈……開玩笑開玩笑啦，不要用這麼幽怨的眼神看我啊！”
……
杜蘭德一言不發地聽着，感受着少女輕軟、細膩、而且無比真實的小手，心中一片安寧。
少女還在不厭其煩地叮囑着各種注意事項，細緻得有些羅嗦，杜蘭德安靜地聽着，一點也沒有不耐煩，他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看着少女動人的側臉輪廓，一時間竟然有些失神。
兩人肩並着肩，慢慢走着。
紅日冉冉升起，將暖洋洋的光線投射在兩人年輕的臉龐。
從山崖回到族中的傳送陣，這段路程並不是很長，杜蘭德卻覺得走了很久、很久。驟然擡眼時，眼前已是一片恢弘大氣的華貴殿宇，這裡是傳送大殿，佈設着不計其數的位面傳送陣，通向各個迥異不同的次級位面，是位面戰爭的起始之站。
遠遠的，杜蘭德已經看到將要和自己一同前行的同伴。
然而，他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咦？怎麼了？”少女回過頭來，溫暖地笑着，故作老成地扮起大姐姐的形象，輕輕拍着杜蘭德的腦袋說：“不可以逃避哦，臨陣脫逃這種事情，怎麼看都不像是你會做的事吧？聽姐姐的話，乖乖地去……呃！！”
少女沒能說下去，因爲一截炙熱的橘紅色刀鋒，無聲無息地刺入她的胸膛。
她愣愣低頭，看着貫穿自己的橘色刀鋒，目光順着刀身而上，最終落在握刀的杜蘭德臉上，“杜蘭德……你……怎麼……”
少女沒能說完，便軟倒在地，溫熱的身子下轉眼間血流成河。
杜蘭德微仰着頭，強迫自己不去看地上垂死的少女。
左手緩緩地抽回長刀，他已經是淚流滿面。
“爲……爲什麼……”少女已經意識模糊了，卻依然努力地想要擡起頭看向杜蘭德，她嘴脣艱難地動着，臉上滿是困惑。
杜蘭德的臉色無比悲傷，心一下一下地抽痛着，眼中卻透着堅定和決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費盡全身力氣說：“你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