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較大,苞谷挑來背去的不方便,萬一淋溼了,不是出芽就是慪壞,隊裡的幹部商量了一下,把幾間空着的隊屋宿舍、倉庫全騰了出來,讓大家在裡頭上工。
知青組跟周志達那個組擠在同一間隊屋裡,梅素素幾個也擠了進來。女孩子們到了一堆總有說不完的話,曹格里很快就憋不住了,“一個女人相當於500只鴨子,你們加在一起,就是幾千只鴨子了。”
“你會不會說話啊?我們加一起是七個,那叫七仙女好麼?”黃建華的xing格大大咧咧的,鬥嘴從不認輸。這更激發了曹格里的鬥志,“切,就你們這高高矮矮、長像奇特的,還七仙女?要不要我每人給你們發一條襠襠褲,好把臉籠住?”
他這是在罵她們不要臉,黃建華雙手叉腰,“好啊,只要你敢把你的襠襠褲扯出來,我就敢套臉上。扯呀你!”
曹格里習慣了任他欺負的莫寶珍,現在碰到這麼彪悍一貨,明顯駕馭不了,卻又不肯丟了面子,便把燙手山芋往胡向前手裡扔,“我又不是說扯我的,是扯我們老大的。”
不料黃建華真跑到胡向前面前,“那你扯啊!”
胡向前搖晃着二郎腿,笑得痞裡痞氣,“你那塊臉太大了,只怕我的襠襠褲兜不住,你還是找老曹吧!別看他個子小,但屁/股絕對比我們的都大。”
“流氓!”黃建華氣哼哼地罵道,胡向前無奈地聳肩,“是你叫我扯的啊,到底誰流氓?”
黃建華說不過他,便向陸晴川告狀,“川川,你管不管啊?”
這個又不是與上工有關,叫陸晴川怎麼管?“他本來就是個二流子,你莫理他就行了。”
說話間,又剝出了一擔苞穀米。王威和楊衛國擡去過秤回來,告訴陸晴川外頭有人找。
陸晴川出去一看,是鄧大爺老兩口。她今年沒租過牛車,還是拜年的時候見過他們,說真的,還有點想他們的。
“鄧大爺,大娘,下這麼大雨,你們怎麼來了?”
這時,她發現大娘跟往日的神色不太一樣,具體來說,眼神特別空洞,瞅她就跟瞅一個陌生人似的。
“大娘?”陸晴川又喚了一聲,老太太茫然地四下張望,而後一字一頓地問:“你是在叫我嗎?”
陸晴川感覺不妙,“是啊,你不認得我了?”
大娘遲緩地搖了搖頭。
“唉!”鄧大爺嘆了口氣,“不曉得咋回事,從正月間起,她就不大認得人。這才幾個月,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煮飯也煮不好,路也不認得。吃了有德30多副草藥,一點效沒得,我想帶她去縣裡的醫院看看。”
這不是老年癡呆症嗎?這個病放在21世紀也沒研究出什麼好的治療方法,現在就更不用說了,“那我陪你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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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這個意思,”鄧大爺紫着臉解釋,“就問問你要不要去鄉里辦事?好搭我的車去。”
陸晴川確實該上一趟鄉里了,估計遠征哥哥寫給她的信早到了郵電所,“那你們等我一下,我回宿舍拿點東西。”
跟胡向前和陳小鳳說了一聲,陸晴川匆匆忙忙趕回學校,翻出了她箱底的一百多塊錢。鄧大爺就靠趕牛車掙點開銷,到了醫院又是吃又是住的,花費大,只怕他承受不起。
老年癡呆症是沒得整,但人家鄧大爺有那份心,她也盡一份力。
陸晴川緊扶着周大娘,生怕她從車上掉下去。“大娘,我叫川川,你給我炸的螃蟹可好吃呢!”
“炸螃蟹?我不曉得怎麼做。我也不認得川川。”周大娘呆滯的樣子看得陸晴川心裡一陣陣泛酸。
身披蓑衣、頭戴斗笠的鄧大爺扭過頭來,“老婆子,你還記得我們結婚前,我送了兩個柚子給你嗎?”
“柚子?”周大娘一邊碎碎念,一邊陷入了沉思。直到牛車轉了幾個彎,她突然掩口一笑。陸晴川竟從她原本空洞的眼神裡捕捉到了青澀的暖意,這是一個懵懂少女纔有的眼神。
“你說的是那兩個酸柚子吧?我捨不得丟,酸得牙都掉了。”這一瞬,周大娘笑得俏皮而美好,似乎回到了50多年前,一個青蔥少年猝不及防將兩個酸柚子塞到她懷裡轉身就跑的場景。
想不到她連自己都不記得了,卻還記得那深深植根在心裡的情愛。
陸晴川不經意地瞥到,一滴渾濁的液體順着鄧大爺佈滿皺紋的臉淌了下來,他急忙扭過頭去。而這時,周大娘指着他的後背問道:“這是哪個?”
“他是你的丈夫,你們一起度過了51年。”陸晴川耐心地答道。
“你又是哪個?”
“我叫陸晴川,是雲市來的知青,你和鄧大爺都叫我川川。”
“那我是哪個?”
陸晴川指着鄧大爺,“你是他的妻子,因爲他給你送了兩個酸柚子,所以你嫁給了他。你脖子上的珍珠項鍊,就是他給你買的。”
周大娘撥弄着珍珠項鍊,又想起了酸柚子。就這樣走了一路,問了一路。
擔心鄧大爺一個人忙不過來,陸晴川沒有在龍潭下車,跟着他們一同上了縣城。
那時的醫生很實在,能不做的檢查都省略了,“大爺,你愛人得的健忘症,目前沒有什麼藥治。人年紀大了,健忘是正常的。只是以後她幹不了什麼家務活,出門你也得陪着,走丟了難找。”
“我曉得了。”鄧大爺的表情很失望,他站起來的時候,突然痛苦地按住了胸腔。陸晴川一個箭步衝去,扶住了他,“鄧大爺,你不舒服?”
鄧大爺強忍着痛擺擺手,“沒事,坐一陣子就好了。”
陸晴川不依,反正現在在醫院,爲什麼不做個檢查?她自作主張幫鄧大爺掛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