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瑞爾收回了她名下所有領主的權限,在魔鬼面前做出“既往不咎一切重來”的態度。由於拜爾早就將她的支持者殺得七零八落,她並不需要付出多大代價。而同樣的行動放在拜爾身上,則是足以讓它無比肉痛的折磨。
“所有出身一層的魔鬼領主,都要回來向我重新效忠!”扎瑞爾意氣風發,威風凜凜的站在衆人面前:“魔鬼即將取得血戰的勝利,而那時,就是我們征服整個宇宙的開始!”
征服宇宙的豪言壯語無法打動費奇,但他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按理說岔路魔也是扎瑞爾手下的魔鬼領主吧?它的領主權限是不是也被收回來了?如果收回來,會對領地有什麼影響?雖然岔路魔是否死亡、迷失的靈魂還能否從領地裡找到,這些對費奇沒有太多影響,可通向地球的空間亂流仍然很有價值。從錢鏡那裡得知,費奇無法通過正常渠道返回地球,那麼空間亂流就成了目前已知唯一連接兩地的通道。他可以在岔路魔面前裝出並不在乎的樣子,但他並非真的能放棄那一絲希望。
“你們要各盡其職,繼續爲……”扎瑞爾還在滔滔不絕地進行着入職演說,而費奇已經慢慢挪動來到了隊伍邊緣。他準備溜走,卻又擔心被扎瑞爾發現。‘怎麼都喜歡長篇大論?這真是地獄級別的折磨!’他現在的心情和盼着“解散”兩個字的學生沒什麼區別。
正在扎瑞爾講話的時候,一隊魔鬼從街道對面走來,領頭的正是費奇的老熟人:庫爾旦。看他的模樣似乎剛經歷了一場大戰,手中的火焰巨劍上還掛着滋滋冒油呼呼冒煙的半熟內臟。衆魔鬼都看到了它,扎瑞爾也停止了演講。庫爾旦皺着眉頭,在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將巨劍插在地上,伸出大手抹了抹臉,然後大踏步來到扎瑞爾面前,單膝跪下:“庫爾旦,向地獄新任領主扎瑞爾致敬!”
“許久不見,庫爾旦。”扎瑞爾眯着眼睛,語氣並不那麼友善:“你最近在忙什麼?”
庫爾旦感覺有些意外,不過它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我正率領軍隊征伐一個叫做第二世界的地方。那裡的半神、準神非常頑強地抵抗着,但收穫也是……”
“閉嘴,你這個沒用的傢伙!”扎瑞爾突然翻臉,讓庫爾旦也是一臉驚愕。“我交給你的任務呢?你居然把征伐一個小世界當成主要的工作嗎?”
“大人,第二世界是個物產豐富的地方,只要能夠維持征伐,我就能……”
“我剛剛就讓你閉嘴!”扎瑞爾向來以“好脾氣”著稱,她暴躁而衝動的性格曾經讓魔鬼們只能在慘烈的犧牲中獲得勝利,也正是這種慘烈催生了拜爾這個“全防禦”的魔鬼將軍。“你倒是將拜爾給你的征伐將軍看的很重,一被收回領地就屁顛屁顛跑回來了。我離開囚籠這件事呢?怎麼不見你提前來祝賀?”
庫爾旦有口難開。它根據費奇的提示找到了當時還處於囚禁狀態的扎瑞爾,投機的想法讓他立刻想要幫助扎瑞爾逃離,當時表示拒絕的可是扎瑞爾啊!也就是庫爾旦沒有費奇那種在心裡吐槽的習慣,否則這個時候它早就把扎瑞爾(在心裡)噴個狗血淋頭了。還有什麼“提前祝賀”,你扎瑞爾也沒有在地獄各個街頭貼個“X時X分脫困大派對”的廣告,這讓別人怎麼提前恭賀?難道還要在牢籠外裝飾無數鮮花,在脫困之後撒綵帶放煙花嗎?
“我讓你殺死費奇,你做到了嗎?”扎瑞爾終於說到了重點。
費奇暗中豎起耳朵瞪大眼睛,然後看着庫爾旦爲難地搖搖頭。“那欲魔跑的很快,我們沒有抓到。”
“你們?你指的是你加上用來征伐一個世界的大軍嗎?”扎瑞爾用手指着庫爾旦的鼻子:“廢物,你簡直就是個廢物!我說過,要你殺了他,然後將他的屍體給我帶回來,而你呢?征伐世界打不下來,深獄煉魔殺個欲魔也做不到。我要他的屍體,而現在誰也不知道他死到什麼地方去了!”
“死了?”庫爾旦表示不敢相信,同時它也開始感覺不妙。如果費奇死了,那麼它就“再也沒有機會將功補過”,這個失敗將成爲它一生的恥辱。“是誰殺了他?”
“這就不知道了。”扎瑞爾說道:“他激活了我的領主水晶,我感覺到他向水晶中充入了許多能量,他的領地肯定建立起來了。而之後,他的領地居然被完全摧毀,領主水晶也被徹底破壞,他這樣若是還沒死就奇怪了!可惜,本來還想用水晶找到他的!”
呃……費奇這才明白扎瑞爾的險惡用心,原來那個水晶是用來追殺他的追蹤器啊!估計扎瑞爾也不可能想到阿斯莫蒂爾斯插手其中,收走了那塊水晶,給了費奇一塊新的。
“庫爾旦,你讓我太失望了。”扎瑞爾冷笑一聲:“拜爾,殺了它。”
在場所有魔鬼都震驚了,庫爾旦是最震驚的一個。它是如此震驚,以至於還沒等扎瑞爾將話說完,已經伸展開翅膀準備起飛。這個時候如果是費奇,他已經開始拼命了,但庫爾旦長久以來已經習慣了低頭,養成了逃避的習慣,於是就產生了逃跑就有活路的錯覺。
扎瑞爾冷眼看着庫爾旦的行動,她不擔心一個選擇逃跑的魔鬼敢回來復仇,她只想讓庫爾旦和拜爾在互相消耗中損失力量。如果庫爾旦跑了,那麼拜爾既是失職也是無能,它的威信將會一落千丈。而這在它“全面防禦”策略被亡靈打臉後,將變得尤爲致命。
庫爾旦的行動已經非常快了,但有一個魔鬼比它更快。就在魔鬼隊伍的最後方,一個臃腫肥胖的虛妄魔彈跳到空中,高聲喊道:“你不要妄想逃跑!”
一束綠色的光線準確命中庫爾旦,次元錨咒語封鎖了深獄煉魔的傳送能力。當費奇重重落在地上,發出“噗通”的一聲巨響時,魔鬼們全都向庫爾旦衝了上去,包括心中還有些猶豫的拜爾。一場可怕的混戰開始了,深獄煉魔們的法術在一瞬間爆發出來,夾雜着毒素的火焰猛然將費奇掀飛出去。
其實沒有火焰的話,費奇也會找機會“掀飛”自己。他知道,即便被圍攻,庫爾旦也不會立刻死亡,一個深獄煉魔的垂死掙扎是非常可怕的,這一點其他深獄煉魔也都知道。大家都想在不損失自己太多力量的前提下殺死庫爾旦,好在扎瑞爾面前表現表現。“失職”和“無能”是肯定會讓扎瑞爾厭惡的,所以它們一定會完成殺死庫爾旦的任務,而且要表現得非常完美才行。
“啊……我要死了……”費奇大聲哼唧着,在毒火中滾了兩圈,做出重傷的樣子,蠕動着爬出來。他確認已經有魔鬼看到了自己,但是沒有魔鬼表現出特別的關注,於是趕緊施展傳送法術離開了現場。
他回到了魂享酒館,然後立刻變回冰魔的樣子。“鐵石心腸,”他將獨立空間打開,“把拉卡鐸的屍體倒出來!”
虛妄魔啪唧一聲摔在冰冷的地上,全身的肥肉都在顫抖。三雙空洞的眼睛緩慢地找到費奇,可以看到死亡的氣息已經完全籠罩上來。費奇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任務已經完成了,扎瑞爾拿到了你準備的東西,從中吸收力量進行恢復。你做的很好,你已經死而無憾了。”
支撐虛妄魔的最後一點執念消失,它的靈魂之火立刻熄滅。隨後,魔鬼開始降階。拉卡鐸的身體融化,變成一灘黃色的爛泥,它的記憶、知識、經驗和秘密也隨之變成爛泥。大約兩分鐘後,從爛泥中伸出兩隻粗短的手臂,然後是一隻長滿惡瘤的醜陋腦袋。拉卡鐸變成一隻劣魔,它在魔鬼的序列中降無可降。
“我希望你殺了他。”
費奇循聲望去,那句話來自畫中。全身黑色的女人在畫中望着拉卡鐸,她的黑色眼影在淚水的沖刷下模糊在潔白的面龐上。“我希望你殺了它,將它從這個世界永遠抹除。”
“可以。”費奇伸手提起劣魔,然後收起獨立空間,走出了魂享酒館。這裡的工作人員誰也不敢多管閒事,更不可能爲了一隻最低階的劣魔而質問高階的冰魔。費奇走了出去,立刻施展對魔鬼隱身,向着蛆蟲之穴的方向走去。
蛆蟲之穴就在扎瑞爾脫困的地方附近,那裡的戰鬥已經結束,現在有一羣倒鉤魔和劣魔正在清理戰場殘骸。聆聽它們的交談,費奇便可以拼湊出之前發生的事情。
庫爾旦在圍攻下被撕成了碎片,它的手下也被試圖邀功的魔鬼們屠殺乾淨。扎瑞爾出手,在衆目睽睽之下不斷將庫爾旦及其同黨降階,直到分解成靈魂蛆蟲爲止。魔鬼們紛紛對庫爾旦長久以來的無能進行批判,選擇性的將它出售魔貫光殺炮的功勞遺忘在腦後。之後,庫爾旦一行人的靈魂蛆蟲被獎賞給那些最積極的批判者,大家一同以進餐的方式慶祝扎瑞爾的迴歸。
“庫爾旦沒有能夠殺死我並不是它死亡的最大原因,這點失職用來做降階的藉口都顯得太過嚴重。”費奇琢磨了一會兒也就明白了。“庫爾旦見過扎瑞爾被囚禁、被抽血的狀態,所以它必須死。扎瑞爾宣稱拜爾成爲地獄領主是她的指示,是整個計劃的一部分。但若真的是計劃的一部分,她怎麼會真的成爲階下囚還被不斷抽血?這種顯然不符合邏輯的事情決不能泄露出去,所以庫爾旦必須死。”
“同樣,在扎瑞爾心中我也必須死,恐怕在她看到我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給我判了死刑。”費奇一邊向蛆蟲之穴前進,一邊將頭緒理清。“現在無法判斷扎瑞爾是否真的認爲我已經死了。與靈魂綁定的領主水晶的確和領主的性命息息相關,只要水晶還在,裡面還有靈魂能量,那麼領主就能重組而不至於死亡。想要分開靈魂和領主水晶的綁定,只有更高階的魔鬼出手纔可以,扎瑞爾會將這件事聯想到阿斯莫蒂爾斯身上嗎?”
這種可能是存在的,魔鬼之王的名號肯定會在扎瑞爾腦子中出現。但費奇認爲扎瑞爾不敢去向阿斯莫蒂爾斯求證,難道她會去說:“魔王大人,你有沒有見到費奇?我想殺了他,而整個地獄能救他的就是您了……”
扎瑞爾只是暴躁,不是傻。在魔鬼的陰謀論中,她若是認爲阿斯莫蒂爾斯解除了領主水晶的綁定,那隻會陷入更大的誤判當中,也就是會越來越相信費奇當時的說法——“我是魔王大人的又一次欲魔試驗,你若是失敗了,我將取而代之。”
“扎瑞爾只會暗中尋找,絕不敢在阿斯莫蒂爾斯面前提出我的名字!她的恐懼、嫉妒會形成極大的心理負擔,只會讓她不斷犯下錯誤。雖然她知道欲魔多形態的能力,但只要她不去問阿斯莫蒂爾斯,便永遠不會獲取關於轉心魔真實數量和狀態的信息。因此,只要避免欲魔形態,那我就是安全的。甚至我使用轉心魔的話,站在她面前也不會被懷疑”
雖然這樣分析,但費奇沒有這樣做的必要,他不想再從扎瑞爾那裡獲得什麼好處,甚至不計劃在青銅要塞多做停留。站在蛆蟲之穴前,費奇伸平手,然後鬆開,看着拉卡鐸變成的劣魔在不斷掙扎中墜落進去,加入裡面的屍體——很多還都是扎瑞爾復出戰產生的——然後變成純粹的能量,進入一枚靈幣之中。費奇用自己的一枚靈幣從倒鉤魔手中換了摻雜了拉卡鐸的靈幣,然後將它作爲禮物,扔進了隨身空間之中。
這枚靈幣在獨立空間中消失了,然後出現在畫裡,壓在了那名女子木頭畫框的支架腳下。她向費奇鞠了一躬,然後又恢復陰鬱悲哀的表情,只是臉上的淚水終於消失了。費奇則看着空空如也的獨立空間,想到裡面的東西都給了扎瑞爾來換平安,反而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
“至少不是完全的兩手空空,更沒有賠本。”費奇打了個響指,從蛆蟲之穴傳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