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救軍有六大指揮部,其中以淞滬指揮部最強,被其他人戲稱爲區座的親兒子。
4月7日,張安平和徐百川坐鎮忠救軍淞滬指揮部,揮出了砍向忠救軍的第一刀。
麾下三萬餘人的淞滬指揮部,在短短兩天內,除千餘人退役外,累計有兩萬五千餘人被改編——他們揹着自己的武器和行囊,踏上了前往中央軍各部的路程。
哪怕是這些忠救軍的兵卒揹着武器和行囊離開,前來“收編”忠救軍的各整編師師長,依然恍若夢中。
不敢相信!
他們受張安平的邀請而來,但他們一直認爲張安平邀請他們的理由是託辭——他們之所以前來,是因爲張世豪的名聲雖然臭不可聞,但多年的抗戰中,張世豪的所作所爲,還是值得他們欽佩的,故而哪怕是懷疑這一次可能是被利用,他們依然來了。
可哪能想到,這竟然是……真的!
忠救軍淞滬指揮部所屬三萬餘人,竟然被他們瓜分了整整兩萬五千之衆。
這些人,還都是帶着武器離開的!
恍若做夢。
“他……竟然真的砍下了這一刀!”
一名師長看着被自己“吞下”的三千雄兵,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在心中涌動。
捫心自問,換做是他們的話,會這麼輕而易舉的將如此雄兵拱手相讓嗎?
答案是……不會!
沒有人會想到張安平會這麼直截了當的將刀砍下。
可他,真的就這麼砍下了!
一名師長神色複雜道:“難怪校長一直以虎賁喚他。”
張安平在軍中的口碑其實相當不錯,不管是對方在敵後的戰績還是情報戰線上的功勳,亦或者是源源不斷爲三戰區提供可戰兵員之舉。
但虎賁之名,還是讓不少人心下不喜。
虎賁,勇士之意,侍從長口中的虎賁,則爲忠貞的勇士——這個名頭,誰不想要?
但此時此刻,這些參與“瓜分”淞滬指揮部的將領們,終是心服口服。
因爲,他們……未必能做到。
張安平的裁軍之舉,不會因爲這些國軍將領的欽佩而終止。
4月10日,張、徐兵分二路,開始了針對其餘各指揮部的裁撤。
因爲有淞滬指揮部這個範例在前,其他個指揮部縱然是心中牴觸,可卻只能是心中牴觸,行動上不敢有絲毫的阻攔。
持續了整整十日時間,各指揮部完成了整編工作,除淞滬指揮部外,各指揮部只保留了六千人的編制,加上淞滬指揮部,合計爲三萬五千人。
真正被遣散的忠救軍士兵的數量並不多,加起來還不到五千,十餘萬雄兵,盡數被中央軍各部所“吞併”,真正是損一軍而肥百軍!
……
忠救軍的整編,看似波瀾不驚,實際上關注的人很多。
各方軍閥在關注,中央軍各部在關注,侍從室……也在關注。
侍從室。
“不到半月,整編結束了?”
“是的。”
“十餘萬人,全都……交予了各部?”
“是的——”侍從頓了頓:“不過,不是無條件的,而是收錢。”
另一名侍從不滿的看了眼彙報的同僚後,出聲道:
“侍從長,這筆錢並未挪作他用,而是當做了遣返費用。據查,忠救軍此次整編,共有五千餘人被遣散,他們每人都領到了一筆可觀的退役金,另外,忠救軍傷殘軍人都有安置,陣亡軍人也得到了來自忠救軍方面的撫卹,動用的應該就是這筆錢。”
“我知道了——喪葬委員會那邊再有彙報,不必再卡了。”
“是。”
……
重慶,軍統局本部。
自從戴春風失事以後,軍統上下就人心不穩,各種小道消息滿世界亂飛。
但並沒有徹底的亂起來,因爲所有人都相信一件事:
“張長官會執掌軍統,亂,也就是稍亂那麼一陣子,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可事情的發展卻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至關重要的【軍統改編談判】,張安平未出席。
這場關乎軍統命運的談判會議,成爲了毛唐鄭三人跟【計生委員會】、國民政府之間的談判,他們寄予了厚望的張長官,竟然沒有發出過一丁點的聲音。
各種流露出的消息讓軍統上下驚慌失措,他們彷彿看到了無數的巨獸對軍統張開了血盆大口。
儘管軍統高層已經意識到張安平心涼了,可中下層的軍統成員中,依然有無數人堅信:
“張長官絕對不會棄軍統不顧!”
但這一份堅信,卻迎來了窒息的背叛。
沒錯,背叛!
忠救軍,在敵後戰功顯赫的忠救軍,竟然在張安平的親自操刀下完成了肢解,十幾萬的大軍,竟然在短短半月之內,被整編爲區區三萬五千人!
忠救軍建立之初,跟軍統有關聯,但關聯不是太大。
而張安平對忠救軍進行了整編之後,忠救軍便融入了軍統體系——蘇浙皖區域內,軍統各站組的負責人在忠救軍中任職,大大加強了二者的關聯。
後來,軍統的行動力量都會在忠救軍中進行相關的訓練,甚至不少的行動力量,就是直接出自忠救軍。
軍統和忠救軍之間的關係因此大大加深,從過去的同屬一人變成了一體兩面。
一份在忠救軍服役、出自忠救軍的履歷,可以讓軍統各站組的成員,對空降的長官增加幾成的信任。
可現在,他們的張長官,揮下了四十米的大刀,將忠救軍砍的支離破碎。
賣!
十餘萬雄兵,竟然被他們所信任、所期盼的張長官給“賣掉”了!
這,是可恥的背叛!
而就在他們失望、憤怒之際,一則消息又流傳了出來:
張世豪接下來會負責對軍統進行整編,軍統上下整編後,只保留……一萬人之編制!
消息傳出,軍統上下,一片譁然。
……
“老王,這消息是真是假?”沈最找上王天風后,開門見山的就詢問當前軍統內流傳的消息。
王天風用沉默迴應了沈最的詢問。
沈最無力的坐下,神色慘淡的道:
“局座多年的努力,盡付東流啊。”
戴春風未死之前,軍統的高層已經做好了被整(zhi)編(jie)的準備,戴春風死後,他們基本上都是躺平了——既然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唄。
五萬人規模的軍統,確確實實太過龐大了。
他們認爲頂多縮編至原來的七成乃至六成。
可是,誰也想不到最後的結果是……十去其八!
王天風依然是沒有多少的神色。
沈最心疼,一則是他是忠於戴春風的,沒有戴春風,就沒有現在的沈最,二則是他有自己的嫡系——軍統面臨着十去其八的整編,他的嫡系又該何去何從?
王天風是沒有嫡系可言的,他行事跟別人完全不同,從不在乎自己的勢力,否則也不可能三番五次的被戴春風用來替代張安平。
沈最看王天風一直沒有吭氣,終究是忍不住的問出聲來:
“老王,他,能給我多少名額?”
整編,是冠冕堂皇的說法,說白了其實是拆解、削減,軍統中有各種各樣的勢力,這些勢力的基本構成單位便是一個個人員,現在軍統要面臨十去其八的削減,沈最作爲這些勢力中的一員,豈能不擔心自己的嫡系?
那些嫡系,是跟着他沈最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作爲他們的長官,沈最必須要爲他們爭取。
軍統成員的身份,說穿了終究是養家餬口的一個職業,如果被整編,只有特務技能的他們,該如何養家餬口?
王天風面對這個問題,依然是沉默不語。
張安平同樣不是孤家寡人,他有自己的嫡系——整個軍統十去其八後保留萬人編制,哪怕這些編制都落到張安平的手裡,也就是勉強夠。
可張安平能這麼幹嗎?
不可能!
毛仁鳳已經是明確的正局長了,張安平只能爲副,爲副的情況下,他又能掌握多少名額?
這些名額,怕是連張安平自己的嫡系都不夠吧!
張安平勢必要拿出一些名額給其他追隨自己的人,可在確保自己嫡系有飯吃的情況下,又能給其他人分出幾滴湯?
依然沒有等到王天風回答的沈最失望的起身,他其實知道這不是謠言,知道這是毛仁鳳故意釋放的消息。目的很簡單,讓軍統內的各方勢力認清現實:
他張安平手上有嫡系,而且嫡系的數量遠超軍統未來的編制,跟着他,喝湯都難!
“老王,不是我姓沈的背棄張長官,而是……”
“我總得爲那些追隨我的兄弟們考慮。”
沈最嘆息道:
“張長官若怪,我沈最絕不廢話。”
說罷,沈最轉身離開。
王天風看着沈最離開的背影,終於發出了聲音:
欸……
一聲悠悠的嘆息。
……
毛仁鳳起身送沈最離開,臉上一直掛着和煦的笑意,哪怕是沈最離開後,臉上的笑意都沒有消散。
沈最投誠他毛仁鳳了!
這可是意外之喜啊!
笑的合不攏嘴的毛仁鳳對明樓說道:
“當初,爲了對付張安平,我搞出了一個金剛榜。”
“但我辛辛苦苦弄出來的金剛榜,張安平他理都沒理。只是沒想到時隔幾年後,金剛榜上的金剛,卻一個一個的來找我!”
九大金剛之說,在軍統流行了一段時間後就銷聲匿跡了。
爲啥?
主要是張安平被名列第九。
隨着張安平的聲望在軍統不斷的暴漲,張老九自然就成了笑談。
但誰能想到,時隔幾年之後,九大金剛,除了王天風、徐百川和張安平外,其餘六人竟然全面倒向了他毛仁鳳!
這種情況,讓毛仁鳳有種人心所向的得意。
“主任,”明樓全程見證了沈最的投誠,面對得意的毛仁鳳,他潑冷水道:
“其他人不好說,可沈最他……我覺得有問題。”
毛仁鳳對明樓的判斷並未嗤之以鼻,而是笑着說:
“有問題又何如?很快所有人都會知道雨農最看重的大將沈最倒向了我毛仁鳳,這便是大勢所趨!”
“真和假,重要嗎?”
明樓想了想,贊同道:“主任說的對。”
毛仁鳳哈哈大笑:
“張安平他終究是輸在了意氣用事這四個字上面!”
“從他入局開始,無論他怎麼做,他都只有一個必輸的結果。”
張安平只要不入局,毛仁鳳、唐宗和鄭耀全三人,就得一直善後,得罪人的事、焦頭爛額的事,會一直折騰着他們三個。
可張安平入了局,無論張安平如何,他都贏不了!
“大勢,這個,就叫大勢!”
毛仁鳳站在窗前,意氣奮發。
……
包廂中,唐宗和鄭耀全對坐。
這次見面,是鄭耀全約的唐宗,而他之所以約唐宗,是因爲他心驚膽戰。
不是帶兵的人,理解不了短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裡自斬八成嫡系的痛苦,理解不了這種果決和狠辣。
多年的抗戰,這些士兵無怨無悔的追隨,每一道命令都不折不扣的完成,縱然是刀山火海,他張安平一聲令下,這些人都義無反顧的追隨——這種關係下,張安平竟然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內,一個縱隊、一個縱隊的進行了裁撤。
狠辣到令人心驚膽戰!
當然,最讓鄭耀全驚懼的是張安平這一次果決整編後帶來的隱性好處。
那些吞下了忠救軍的黃埔生,承不承張安平的人情?
必然承!
除此之外,侍從室那邊也會因爲張安平果決的行爲而更加重視張安平。
畢竟,對侍從長來說,忠誠是最重要的,而張安平又有能力還格外的忠誠。
鄭耀全看着陰沉的唐宗,後悔道:
“早知如此,就不應該逼他到如此地步!”
請張安平入局,是唐宗的手筆,包括以戴春風的下葬爲要挾。
以己度人,鄭耀全也好、唐宗也罷,他們認爲面對十幾萬忠救軍縮編至四萬人,面對五萬餘人的軍統縮編至一萬人,想要將刀砍下,難於登天。
張安平又非常重感情。
因此,唐宗他們認爲張安平會在整編中難以抉擇,最後因爲感性的緣故束手束腳——一旦如此,他就會徹底的失去侍從室的信任。
而幹情報這一行,一旦失去侍從室的信任,那便舉步維艱。
總而言之,這個局張安平只要入了,那就只有輸光的結局。
但張安平卻破局了!
難以想象,他竟然對自己的嫡系忠救軍下了如此狠手!
十幾萬的忠救軍輕易的完成了整編,那接下來的軍統的整編工作還會是難事嗎?
誠然,這般做的張安平會失去“軍心”,甚至會暫時的被毛仁鳳所壓制。
可毛仁鳳贏了嗎?
作爲軍統縮編方案的制定者,執掌了軍統的毛仁鳳已經失去了軍統的“民心”,他贏了又如何?
以張安平的手段,長久的鬥下去,毛仁鳳毫無贏面。
但鄭耀全是真的後悔嗎?
自然不是!
厚厚的眼鏡片後面,唐宗的眼神由淡漠轉換爲嘲弄:
“鄭庭炳(字),有話就直說!”
“打蛇不死反遭其害!”鄭耀全忽略了唐宗的嘲弄,凝重道:“趁他病,要他命!”
這纔是鄭耀全約唐宗的目的。
既然已經徹底得罪了張安平,那就不要給他站起來的機會。
至於爲什麼沒有約毛仁鳳,原因很簡單,因爲在鄭耀全看來,毛仁鳳,差不多廢了。
張安平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忠誠,侍從長豈能看不見?毛仁鳳這個局座的位子,坐不穩!
唐宗淡淡的問:“此事,你衝鋒還是我衝鋒?”
鄭耀全不語,但他之前可是說了:早知道如此,就不應該逼他到如此地步——這不是後悔,而是甩鍋!
唐宗突然嗤笑起來,果然,得到了各自的利益之後,所謂的抗張聯盟,不攻自破啊!
鄭耀全從唐宗的嗤笑中感受到了嘲弄,但他並不生氣,反而沉聲道:
“我二廳,跟軍統終究是血脈相連。”
翻譯一下:
此事本就是你唐宗的手筆,我就是一個趁機撈好處的,要是你指望我衝鋒,那我就跟張安平“血脈相連”。
唐宗嘆了口氣,這便是利益同盟的壞處,因利而起,也因利而散。
“找毛仁鳳吧!”
“他大概還沉浸在壓制張世豪的得意之中,他若不能看清現狀,我們,便幫他看清。”
鄭耀全皺眉:“毛仁鳳,不足爲謀!”
他看不起毛仁鳳,雖然之前抗張同盟的時候,毛仁鳳是馬前卒。
“但那是一柄好刀。”
深深的看了眼唐宗,鄭耀全問:“怎麼做?”
“我有一顆雷。”唐宗面露笑意:“這顆雷,就交給毛仁鳳去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