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科長,根據我的調查,你以【岡本平次】的身份在上海活動時候,數次受到了日本天皇的嘉獎,甚至跟日本國內的貴族世家藤原家關係密切——姜科長,請問你是怎麼獲得日本天皇的嘉獎、獲得藤原家友誼的?”
面對這個刁鑽的問題,姜思安起身後並未遲疑,而是平靜的回答:
“因爲我給與了他們足夠的好處。”
站起來詢問的記者大喜過望,沒想到這個誅心的問題姜思安並未顧左右而言他,而是直接給出了回答。
他立刻追問:“姜科長,請問……是什麼好處?”
姜思安直言不諱的回答:“我在上海組建了走私網絡,藤原家拿到了大筆的分紅。”
走私網絡這件事,不會致命。
所以走私網絡的存在,一定意義上是吸血國民政府,但在當時的情況下,通過走私網絡將一些寶貴的戰略物資從上海運到國統區,這甚至稱得上是功績。
顯然,提問的記者也知道這個道理,他再一次追問:
“那你是怎麼獲得日本天皇之嘉獎的?據我所知,這可不是一次兩次!”
全場一片肅靜,等待着姜思安的回答。
姜思安沒有做出回答,反而指責:
“這位記者先生,本次記者招待會,自由提問環節,每位記者只有一次提問的機會,你再一再二再三的詢問,違規了。”
記者卻笑着反問:“姜科長是不敢回答嗎?”
姜思安冷漠的看了這名記者一眼:“有什麼不敢?但我答完後,請你出去!”
“因爲你……違規了!”
不待記者做出回答,姜思安便接着說:
“日本天皇之所以嘉獎我,原因很簡單——是因爲我屢次組織上海的日本僑民進行捐款,甚至在日本國內多次組織日本人進行捐款。”
“還因爲我後來放棄了走私網,將岡本會社打造成了屬於海軍的【滿鐵】!爲海軍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資源!”
話畢,全場一片譁然。
姜思安說的這些事,是這段時間報紙輿論上一直討論的事,沒想到姜思安竟然直接承認了。
就在一衆記者因爲姜思安的話而喧譁之際,維持秩序的軍統特工走向了剛纔提問的記者,眼看着就要對自己進行驅逐,這名記者大喊道:
“姜思安,你這是叛國的行徑!爲了你軍統能獲取情報,你做的事情卻是叛國通日——你比漢奸更可惡!”
記者喊出的這番話,其實是報紙上這段時間討論的核心點——當然,這裡指的是立場公正的報紙,而不是一味對姜思安喊打喊殺的歪屁股報紙。
面對這番指責,姜思安神色都不曾變一下。
“等一下!”
眼看維持秩序的特工要將喊話的記者驅逐去處,張安平突然出聲。
他起身後輕輕的拉了拉姜思安,示意姜思安坐下,隨後道:
“既然這位記者搞特權亂了發佈會的流程,既然這位記者不分青紅皁白皁白的逮着我的學生潑髒水,既然大家這麼迫切的想要回答,那……我來說!”
張安平這夾槍帶棒的話後,喧囂的禮堂平靜了下來,鎂光燈閃爍之後,記者們筆停在筆記本上,做好了速記的準備。
“戰爭,從來都不單單只是戰場之上的事,當亡國之戰打響後,參戰國家的每一個普通人,都是戰爭的一份子——這話,諸位有異議嗎?”
七七事變後,委員長7月17在廬山發表了《對盧溝橋事變之嚴正聲明》,其中就有這麼一段話:
如果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我們只有犧牲到底,抗戰到底,惟有犧牲的決心,才能博得最後的勝利!
因此,張安平說的這句話,是絕對的正確。
此時還是1946年,日本人在華獸行下的鮮血還沒有消散,民間可沒有人喊着原諒日本人。
一名記者站起來詢問:“張長官,這話沒問題,但這跟姜科長的所作所爲有聯繫嗎?”
“有!”
張安平很肯定的回答:
“不僅有,而且關係很大!”
“姜思安組建的走私網,是我授意的——走私網組建後,駐滬日軍便極速的腐敗,在金錢的攻勢下,他們甚至連返修的軍械都敢報廢后堂而皇之的出售,他們甚至連配給關東軍的軍械,都敢用二手貨替換。”
“我這裡就有相關的資料和證據,諸位待會兒可以悉數查閱、拍照、驗證。”
“姜思安組建走私網,達到了腐蝕的目的,也培養出了一大批寄生在侵華日軍、寄生在日本體制上的吸血蟲。”
“而後,他開始號召捐款!”
“諸位看到的是姜思安屢屢號召捐款,看到的是他被日本人稱作海軍的良心——但諸位知道嗎?第一次籌集捐款,真正投入到日本海軍的只有不到一成,剩下的九成,被姜思安所培養的日本吸血蟲悉數瓜分了!”
“嗯,瓜分的名單中,就有你們提到的藤田家族。”
籌集的捐款,十去其九!
記者們譁然,望向張安平和姜思安的目光都變得古怪了起來。
黑,真黑啊!
張安平卻還在繼續:
“後來,日本國內掀起了多次的對海軍捐款——諸位,你們以爲收到的捐款全都投向了海軍嗎?不!根據內部的調查,日本國內每一次的捐款,只有不到半成纔會流向海軍,剩下的……全都被捐款的組織者瓜分!”
“日本大本營不知道嗎?”
“知道!他們在後來意識到這點後就組織過多次的調查,但每一次都無疾而終,到了後來,調查組經常車禍——知道原因嗎?”
張安平暢笑着:
“原因很簡單,鉅額的款項,在日本國內培養了一個龐大而頑固的貪污階層,這些人背後都有軍頭維護,日本大本營,無能爲力!”
“一次次的捐款,是對日本戰爭潛力的透支!”
“我這裡有大量的捐款信息,諸位待會兒同樣可以查看,我說的是真是假,諸位到時候自有判斷。”
“總結一下——無數次的捐款,日本海軍拿到的數字,還不足真正籌集捐款的半成,而捐款到了後面,就直接變成了苛捐雜稅,大量的日本人被名爲自由捐款實爲攤牌的海軍稅所困擾,我這裡還有多封日本兵收到的家書,各位有興趣可以看看。”
嘶——
現場記者倒吸冷氣,好嘛,捐款最終成爲了苛捐雜稅不說,還直接影響到了前線,關鍵是捐款真正用於海軍的,甚至還不足半成。
參考一下中國封建時代的國情,記者們甚至懷疑日本人掏出的捐款,【半成】這個數字,可能還是高估的結果。
前來看戲、搗亂的毛仁鳳臉色沉沉。
張安平的準備太充分了,上海走私網時期的資料、捐款的各種內幕資料、日軍的書信,這些絕對不是短短几天就能準備齊全的。
這意味着張安平必然是早早的在做準備。
【這混蛋,早就做好了保姜思安的準備!】
一想到這個,毛仁鳳心裡就極度的無力,以他屢次被張安平摁在地上摩擦的經驗來說,只要張安平早早的做了準備,想要坑到他,根本不可能!
這也就是說,這一記殺招,怕是要無功而返了。
“張長官,這些哪怕是屬實,可是……爲海軍捐款,終究是事實吧?因爲姜思安的操作,有無數計劃外的資金、資源流入了日本海軍,這……怎麼說都算得上是爲虎作倀吧?”
有一名記者站起來發問。
毛仁鳳瞥了眼,確定不是自己安排的人。
【只有半成流入了海軍,甚至更少。這帽子,扣不上了。】
“這位同行,你這未免太過於吹毛求疵了吧?”
果然,有記者看不下去了,指責道:“戰爭,參戰的雙方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姜課長臥底日寇之中,他總得要做些事獲得日本人的信任吧?他要是一毛都不拔,那誰來庇護他?”
“對!臥底本來就不是容易的事,按照你的要求,不如讓姜科長直接向日本人明牌——你是日本人請來的吧?”
“八卦報記者?我記得你們八卦報之前在上海可是出了名的親日,但等迷霧散盡,你們竟然是自己人——那麼,該不該問罪你們在上海期間發表的各種媚日言論?”
被一衆同行圍攻的八卦報記者心驚膽戰,急忙用求救的目光望向張安平——張長官,救命啊,我可是你安排的,你不能見死不救!
張安平咳嗽一聲,吸引了記者們的目光後,道:
“我這裡有幾位客人,向大家介紹一下。”
記者們懵逼,這時候介紹什麼客人?
毛仁鳳心說果然,張安平這混蛋手握大殺器!
他雖然不知道張安平口中的客人是什麼,但很肯定,這些客人的出場,一定能將剛纔記者的【疑慮】解答的清清楚楚。
不,不止是解答的清清楚楚,甚至會將輿論平息下來!
隨着張安平的話音落下,幾名美國軍官從側門魚貫而入。
“咦,這是美國駐華海軍顧問安塞爾·納什中校。”
“後面那位好像也是海軍顧問。”
“張安、張長官請這些海軍顧問幹嗎?”
記者們悄聲的嘀咕,不解其意。
幾名美國軍官上到了主席臺落座,張安平介紹道:
“這幾位都是美國海軍派來的顧問——他們都參與過對日的海戰,諸位若是不相信,可以查一查。”“張長官,我們相信盟友軍官,只是,您請他們過來是何意?”
“這跟我接下來要說的有關——安塞爾,麻煩你爲記者們先科普下戰列艦、航空母艦,如何?”張安平彬彬有禮的請一名美國軍官發言。
“好的。”美國軍官應是,隨後用中文夾雜着英文講述起了戰列艦和航母。
記者們倒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他們是知道戰列艦和航母的,也知道這場曠世大戰結束後,戰列艦已經徹底的淘汰了。
可大多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但隨着安塞爾的講述,他們算是徹底的明白了。
原來,戰列艦是因爲如此被淘汰的呀。
看着被科普後的記者們,張安平笑吟吟的問:“諸位,是不是很疑惑我爲什麼請安塞爾·納什先生爲大家科普這個?”
“請張長官釋疑。”
張安平道:“民國25年(1936年),《限制海軍軍備條約》到期以後,日本人還是大規模的發展海軍,這期間更是提出了一個【鉅艦計劃】,要製造五艘鉅艦,嗯,就是大和級。”
“一艘這樣的鉅艦,從無到有,其難度、消耗的資源,遠超武裝一個精銳的甲種師團——日本人打算製造五艘!”
這些消息是可以查到的,自然不是張安平胡說。
“但到了後來,大和號和武藏號陸續下水後,日本人意識到了航母纔是海戰的終極力量,本打算停止建造籌建的第三艘大和級——但在這個時候,有資金入場了。”
“一個名爲岡本平次的美籍日人,他一次次的向海軍說他在美國看到了美國的鉅艦後,非常希望日本也有大量的鉅艦。在日本將大量資源投入到了陸軍建設、陸軍戰爭的關鍵節點,他號召日本人爲海軍捐款。”
“也正是因爲他的努力,鉅艦計劃得以繼續進行,甚至還花費巨量的資金搞出了超大和級計劃——當然,後者只是費了很多的海軍經費,並未建造。但前者,卻足足完成了四艘,還有一艘……嗯,馬上要拆了。”
“一艘大和級,製造成本是翔鶴號航母的三倍——而日本後期建造的三艘大和級,其中有七成的資源,是出自岡本會社!”
“對了,岡本會社攫取到的資源,是從陸軍的嘴裡搶食——而這些資源,只有一小半用於了鉅艦建設,剩下的大多成爲了海軍軍官的‘補貼’。”
補貼之說讓記者們會心的笑了起來,大部分記者也是才知道原來日本人跟咱國民政府一樣啊,貪污的事都有啊。
“再舉一個例子——萊特灣海戰,爲了擊沉爲大和級的武藏號,我們的盟友出動了約260架次的飛機,以戰損18架的代價擊沉了武藏號。”
“而造價只有大和級三分之一的翔鶴號航母,盟友爲了擊沉它,500架次飛機的多波聯合絞殺,直接損失是40架飛機!”
張安平舉的這個例子其實不太恰當,但這個數字卻很有說服力。
這番話之後,再無記者敢說姜思安爲虎作倀,反而深深的欽佩。
臥底,竟然能做到這一步!
厲害!
“張,真沒想到日本人堅持的鉅艦,真正的推手竟然是你的人——太意外了,也太……令人不可思議了!”
安塞爾也是第一次知道日本人的“堅持”後面,還有這樣的故事。
“我替海軍的小夥子們謝謝你,要是日本人多建的鉅艦換成航母,我們海軍的小夥子可得多付出幾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傷亡。”
“不用感謝我——這是一場要麼敵死要麼我亡的大戰,任何手段,都是爲了削弱敵人。”
張安平很謙虛,但隨後又“張揚”了起來。
“忘了說了——”
張安平笑着道:“民國32年,日本聯合艦隊司令山本五十六的座駕被盟軍飛機擊落,山本五十六身死,這條情報便是姜思安提供的。”
“當時上本五十六來上海看望住院的姜思安,他暗中記下了山本的行程,將情報上報後,最終盟友伏擊成功,斬首了此獠!”
其實山本五十六的行程是張安平看到的,他過目不忘,看到後便牢牢的記下了下來。
現在,他將這份功勞送給了姜思安。
記者們譁然,不可置信的望向了美國的顧問們,等待對方的回答。
安塞爾道:“這個情報確實是軍統所提供,只是沒想到這竟然是姜思安先生所爲——難怪相關方面一直在混淆視聽,原來是爲了保護姜思安先生啊!”
記者們驚喜,竟然是真的!
姜思安羞愧,本欲辯解,但卻被張安平隱晦的嚴厲的瞪了一眼,他只能息聲。
毛仁鳳還保持着嚴肅,或者說是沉沉的臉色,但放在下面的手卻在抖。
氣的。
他沒想到張安平竟然藏了這麼多的“雷”,馬勒戈壁的,唐宗本來是引爆的地雷,想借此狠狠的炸張安平——一旦輿論勢成,就可以以勢壓人,逼迫張安平處理姜思安。
張安平感性大於理性,十有八九會保護姜思安,屆時就是一個對付張安平的“大義”。
可現在呢?
這顆雷,竟然變成了絢爛的煙花。
而姜思安在煙花綻放中“脫胎換骨”,不僅成爲了英雄,還讓張安平的聲望又他嗎得到了空前的高漲。
可恨!着實可恨!
【唐宗,我去你媽!你特碼是猴子請來的逗比吧!】
毛仁鳳快恨死唐宗了,磨刀霍霍,最終他媽砍向了自己!
餘光瞥了眼毛仁鳳,看到他強忍着不讓怒意從臉上浮現,張安平的心裡就癢癢,思來想去,他決定還是“小人”一回:
“局座,過去因爲保密的緣故,姜思安的事不好宣傳,現在倒是個機會,咱們軍統現在聲威不振,正好借姜思安這件事振一振聲威——你覺得呢?”
毛仁鳳的指甲都快要戳到肉裡面了:
“有理,要不安平你辛苦一下負責宣傳?”
他不想理會,但這次招待會,爲了看張安平的笑話,他可是將軍統的不少高層都請來了。
而作爲局長,振一振軍統的聲威,那是他分內之事,若是他不管不顧,別人怎麼想?
張安平“矯情”道:“我還要忙接下來的整編,局座負責吧。”
深深的看了眼張安平,將吃人的神色隱去,毛仁鳳笑着說:
“好啊!”
他點了雷,沒炸死姜思安,沒波及到張安平,現在,他還要滿世界給姜思安表功,還要以自己爲人梯,託一把張安平。
好,很好,非常……非常好!
毛仁鳳咬牙切齒,想生吞活剝張安平。
可惜,難於登天。
這時候,一名軍統特工快步的進來,快步走到了王天風處,在其耳邊低語一句。
其他人聽不到,但張安平卻聽得清清楚楚。
【岑痷衍,消失了。】
王天風神色不變,擺擺手示意對方離開。
張安平投去詢問的目光,王天風輕輕的搖頭,示意無事。
毛仁鳳看到這一幕,不知緣由。
張安平便做無事人狀,笑着對一衆記者道:
“各位,下面進入提問環節,大家可以舉手提問,由姜思安進行回答——每人一個問題,大家可不能像毛局長剛剛給面子的這位記者先生一樣無禮,破壞招待會秩序。”
雖然是笑着說,但鞭屍毛仁鳳的意思非常的明顯。
作爲被鞭屍的一方,作爲被殺人誅心的一方,毛仁鳳笑吟吟的點頭,一副“張副局長說的對”的樣子。
他心裡快要恨死張安平了。
殺人,還要誅心!
“姜科長……”
招待會,重新進入了提問環節,但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搞事情,一個個都老老實實的提問,而他們對姜思安,再也不是看做“漢奸”,而是認可其爲英雄!
縱然是來自蘇區的報紙,在提問的時候,也儘量的表示了友善——回望過去八年的艱苦歲月,不正是大量如姜思安這樣的英雄,爲苦難的國家撐起了一片天地嗎?
當然,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南田洋子自然被翻了出來。
而姜思安的回答是:
“深入敵營,如履薄冰,哪有什麼花好月圓,哪有什麼卿卿我我?”
文青們眼中美好的愛情,pia,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