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七章 百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悽悽慘慘慼戚的張正義

山中不知日月,在迷霧之中行走了不知多久,秦陽已經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行走在這十萬大山之中。

此前看到的山脈,形如虯龍,糾結盤踞,可是一路直線醒來,走的卻都是如同山間小道,道旁影影綽綽,看不真切,腳下的步伐,也有些發虛。

如同行走在一條秘境之路一般,可卻沒有感覺到周遭空間有什麼變化。

蟲鳴鳥叫漸消,安靜的詭異,再走片刻之後,阿布忽然道:“馬上就要到了,黑黎前來迎接仡樓軒逸大人了。”

雲霧之中,飄渺的笛聲傳來,似是羣山在嗚咽,充斥着蒼涼悲愴的情緒,只是聽到笛聲,便感覺到心頭一陣悲苦,自然而然的浮現,腦海中也浮現出軒逸的那張臉。

秦陽輕嘆一聲,感覺的很清楚,這不是秘法神通,純粹是笛聲本身的力量,或者說曲子本身的力量。

軒逸的身份,的確比自己想的要高的多,根本不是一個一般的祭祀而已。

他剖面斷命,阻斷奪舍,可能早在幾千年前,意識就已經湮滅了……

摸屍下葬,自己摸了屍,送他一個落葉歸根,魂歸故里,也算是圓了他遺願,圓了自己的規矩。

悲涼的笛聲越來越近,前方的迷霧瘴氣,緩緩的散開,一條狹長的小道,毗鄰山嶞,延伸到遠方的虛空之中。

一個個人影排成兩列,手執幽藍色的燈籠,從小道上,款款而來,身形飄忽,無聲無息,細看之下,這些人全部腳不沾地,離地三寸,踏空而行。

這些人身着黑色的交領上衣,黑色的百褶長裙,頭戴盛裝牛角飾,面上蒙着一層細細的銀角串成的面罩,所有人都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秦陽眼眸微闔,心裡略有些意外。

傳言白黎最擅長驅使鬼神,沒想到黑黎這裡,竟然有這麼多鬼物,而且是清一色的女鬼。

這些女鬼生機全無,陰氣濃重,鬼氣沖天,可是看上去卻不漏分毫,只是看的話,他們與一般人並無二樣。

也就是說,這些鬼物,每一個都至少有鬼王的修爲。

打眼一掃,三十六個手執藍燈籠的鬼王,後方還有兩位配飾略有不同,面容遮住了上半部分,手執骨笛吹奏之人。

這二人的氣息也極爲古怪,生機濃烈,卻鬼氣沖天,似人似鬼。

骨笛吹奏的蒼涼悲曲,婉轉盤旋,掌燈的女鬼,低聲吟誦。

“莫問,何人徘徊不知處,青山黑土埋骨鄉,莫問,一襲湛衣裹枯骨,魂歸來兮喲,魂歸來兮……”

古怪的曲調,加上帶着本地口音的誦唱,詭異之中,沒多少恐怖,反而盡是蒼涼的味道。

“哞……”

迷霧中,又傳來一聲牛叫,一頭足有三丈高的黑青色水牛,從中走出,跟隨在隊伍的後方。

“歸魂曲,很久沒有聽到過了……”阿布喃喃自語,待對付靠近之後,立刻退到側面,垂首不言。

隊伍來到秦陽面前,秦陽也默不作聲,取出軒逸的棺木放在前方。

黑青水牛走上前,鼻孔裡噴出兩股白氣,拖着棺木,將其放到背上,對着秦陽點了點頭,牛角上一點神光飛出,向着秦陽落來。

不待秦陽有什麼反應,一旁的阿布連忙低聲提醒。

“這是神牛大人感謝你送軒逸大人回來,贈與你的印記。”

秦陽猶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沒有動,任由那一點神光落在左手手背上。

印記化作一個滿臉肅穆,牛角很大的牛頭,而後再慢慢隱去消失不見。

看到印記落下,青黑大牛才轉身繼續走入迷霧之中消失不見。

而鬼王隊伍,轉身緊隨其後,跟着沒入迷霧。

秦陽低頭看了看左手的手背,再看向阿布,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

“那是祖地的鎮守者,神牛大人,他曾在山中撿到了幼年的軒逸大人,最是疼愛有加,故而知道了軒逸大人歸來,親自率領祖地的一衆鬼神前來迎接,有了神牛大人的印記,在南蠻之地,任何山精鬼怪,感應到印記,皆會退避三舍。”

秦陽瞳孔微微一縮,印記他倒是不甚瞭解,甚至他都無法察覺那頭青黑水牛到底是什麼境界……

不過,鬼神……

鬼王也不過神海境界,而唯有那些對比修士境界,超越了神門的鬼修,加上生靈供奉,長年累月之下,化去戾氣怨氣,少了三分鬼性,多了三分神性,才能被稱之爲鬼神。

亦或者更簡單點的,純粹的境界,超越了神門境界,也可以叫鬼神境界。

三十多個鬼神,再加上一頭不知深淺的黑青水牛,還只是黑黎祖地的守衛?

想到剛纔感應之中,這些鬼物的境界晦澀難敢,猶如生人一般,秦陽還猜測他們至少是鬼王,沒想到差距這麼大……

秦陽像是被人揭開了頭蓋骨,一盆冰水灌了下去,整個人瞬間就冷靜了。

得了,本來還想看看能不能混進祖地,趁機找一下哪位前輩修習過巫咸經,友好握個手……

現在看來,還是老實點吧,就當是混個臉熟,刷個好感度得了,別作死了。

現在回想一下,南蠻的土著,其實就只有黎族。

這麼多年時間下來,邊境的摩擦時常都有,可從來沒有南蠻被神朝征伐的記載,哪怕是現在最強大的大嬴神朝,毗鄰南蠻,也未曾有過征伐南蠻。

說南蠻離地環境不好,說南蠻資源不多,說南蠻之地多是蠻子……

其實都是扯淡。

說到底還是因爲南蠻這邊的土著拳頭夠硬夠大,上述的諸多缺點就成了難以忍受的缺點,征伐實在是划不來……

一瞬間,秦陽的心就涼了,心如止水,再也不想去給黑黎的前輩拋光棺材的事了。

這世上的經典雖然遠不如一般功法浩如煙海,可數量算起來其實也不少的。

以後有的是機會,沒必要去盯着黎族的巫咸經。

這種恩怨分明的族羣,還是打好關係得了,別抱着什麼功利心,反而更好。

“客人裡面請吧,祭司已經傳訊,邀請客人去部落做客。”

“有勞了。”秦陽客氣的回禮,心態放平了,整個人也輕鬆了不少,只是總覺得忽略掉了什麼事……

跟着阿布繼續順着小道前進,一炷香之後,才見前方豁然開朗,山坡之上,山寨林立,梯田規劃的整齊,一個個穿着黎族服飾的族民,看到秦陽和阿布之後,都會頷首打招呼。

這裡的氣氛非常好,根本見不到外面黎族對於外人的警惕,秦陽琢磨着,這個好感度刷的不錯,起碼比預想的好了很多。

“客人這邊請。”阿布引着路繼續向着深處走……

而同一時間,在黑黎深處的一座吊腳樓裡,一位閉着眼睛,鬚髮皆白的老者,與一位頂着水牛腦袋的妖物對立而坐。

“發現什麼了麼?”老者緩緩的問道。

“軒逸施展了剖面之法,具體發生了什麼不清楚,不過軒逸已經不在,奪舍的邪物也已經不在,半點痕跡都沒有留下,想來應當是軒逸拼死一搏,同歸於盡了。”牛頭妖嘆息一聲,眼中帶着一絲悲痛。

“那位送軒逸回來的年輕人,你見了吧。”

“見了,沒什麼問題,道基穩固,不動如山,氣脈浩瀚如海,深不見底,至少修成過兩種經典,體質也極爲怪異,五行俱全,卻未相融,他體內還有一件亦正亦邪的寶器,至於其他,便不知道了,也看不出來是哪家培養出來的青年才俊,已經很多年沒見過底蘊如此深厚的年輕人了,就是感覺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能讓你這麼評價的年輕人不多了,我倒是想要見見了。”老者呵呵一笑,似是有些意外。

“見見也好,你們人族的心思太過深沉,太過複雜,我看不穿,軒逸忽然被送回來,我總覺得有些太巧合了,剩下的事情便交給你了,我去鎮守軒逸屍身,七日之後,若無意外,再將他送入祖地入葬。”水牛妖搖了搖頭,起身離去。

……

阿布引着秦陽進入黑黎部落深處,行至半途,卻忽然一怔,看向另一側,然後欠身行了一禮,對秦陽道:“客人,有一位大人,想要見你,沿着這條道一直走就行了。”

阿布停在道旁,不再前進,只是給秦陽指了路。

秦陽摸不着頭腦,不過此刻都到了這裡,也放棄了心裡的小九九,見見就見見吧,無所謂的,反正心裡沒鬼,也不會心虛。

順着小道一路前進,來到一座吊腳樓前,也不見人出來,順着敞開的大門進去,就見一位閉着眼睛的老者,笑呵呵的對他揮了揮手。

“來了,坐吧,別拘謹。”

要說沒點拘謹纔怪,這老者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個普通的慈祥老爺爺,身上半點修行過的氣息和痕跡都沒有。

而但凡是一點都看不透,卻明顯是身份不簡單的,絕對都是真正的強者。

“小子秦陽,見過前輩。”秦陽恭敬的行禮之後才入座。

“無須客氣,你能送軒逸回來,也算是有心了,黎族一向是恩怨分明,我黑黎更是如此,你想要什麼,儘管開口,只要黑黎能幫你做到,自是不會推脫。”

老者的語速不緊不慢,如同一個尋常的鄰家老爺爺,拉着後輩嘮家常。

可是這一字一句落入秦陽耳中,卻讓他感覺有種奇異的力量,在引導着他,讓他說出自己的願望。

秦陽苦思冥想,覺得自己似乎沒什麼覬覦的心思,愣了好半晌之後,才頗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前輩客氣了,只是偶然相遇,順手爲之,也沒什麼所求。”

老者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下秦陽之後,才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好啊。”

到了這時,秦陽心裡才忽然一個激靈,迴歸來點味了。

這老頭的神魂,怕是已經強大到,一個念頭就能湮滅他意識的境界,才能在尋常的交談之中,不動用一點力量,就能讓他直達本心所想所念。

幸好老子來之前就已經徹底放棄原本的想法,就是做個順水人情。

要是當着人家面說出來,我要去給你們的先輩拋光翻新棺材板,或者說什麼借閱巫咸經之類的話,恐怕就沒什麼好果子吃了。

“算了,老夫也不多問了,出身,跟腳都是浮雲,每個人本身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旁物皆是虛幻,唯獨本心才最重要,老夫看你修行,似是有缺,真元無法圓滿,實則浩瀚如海,法力如雲,偏偏你的根基之雄厚,世所罕見,應當是修成了紫霄道經與葬海秘典的第二卷吧。”

“前輩慧眼如炬。”

“葬海秘典,不是此世法門,劍走偏鋒,氣脈綿長,無有出其右者,可物極必反,若有朝一日,你的法力太過雄厚,超出極致,反而多有牽累,你最好找到一門純粹的煉體之法,穩固肉身,如此,才能互爲裨益,互爲依託。”

秦陽一怔,這倒是跟自己所想不謀而合,這老頭能一眼看穿這麼多東西,卻沒有看穿海眼,這讓秦陽心裡鬆了口氣,起碼證明海眼的確是安全的。

轉念再想想,這位怕是黑黎的真正大人物,他的經驗和見識,必然是遠超自己,而現在,老頭明顯是想指點一下他……

“還請前輩指點。”秦陽連忙行禮請教。

“最純粹的煉體法門之中的經典,唯有我黎族的巫咸經,大嬴神朝的太平殺典,此二法最爲純粹,只煉體,其餘法門,皆有偏頗,如同輪轉寺的丈六金身,便是體意皆修,五行山的五身寶經,是走的孕育神通之法。”

老者說道這裡,微微一頓,輕嘆一聲。

“說起來,巫咸經是最適合你的,只可惜我黎族的巫咸經,寶冊早已經失傳,數萬年下來,沒有一人能以此法修至封號道君的境界,留下寶冊傳承,唯有瀕死之時,一代一代的傳承下去,而這一代的巫咸經傳人,尚無傳授他人的能力。”

“你若是想要穩固肉身,化作堅不可摧之磐石,砥柱中流,大嬴神朝的太平殺典,目前來看,應當是你最好的選擇,此法寶冊與兵部之中,但凡入了神朝,走武勳之路,主戰場殺伐,都有機會參閱太平殺典。”

“只是神朝爭端太多,乃是深潭,陷入其中,便無法自拔,禍端隨時可以落下,退而求其次,你體質怪異,雖爲靈體,卻五行俱全,修五行山的五身寶經,倒是也合適,你若是無宗門桎梏,我倒是可以修書一封,推薦你入了五行山的山門,以你的底蘊天賦,想來五行山的老鬼,若是眼睛不瞎,自然會給你五身寶經。”

“你自可考慮一下。”

“多謝前輩厚愛。”秦陽心裡暖暖的,這老頭人還是不錯的。

巫咸經沒了寶冊傳承,這種事,老頭犯不着來誆騙自己這個年輕後輩,去黑黎祖地摸屍的事,是肯定沒指望了,雖說以前修成過巫咸經的前輩肯定不少……

退而求其次,去大嬴神朝弄太平殺典,太不靠譜了,靠軍功積攢,不知道要爲大嬴神朝賣命多少年才能看到。

五身寶經也不錯,好桃子爛桃子,吃到嘴裡的纔是真,不然再好的東西,吃不到嘴裡也是白搭。

至於拜入五行山……

這還叫事?

當年衛老頭自己都說過,身爲盜門的人,拜入別的門派,都是正常操作。

別的門派都是不承認雙國籍存在的,可盜門就無所謂,管你幾個國籍,只要有盜門的就行。

你要是能有七八個國籍,還不翻車,那也是你的本事。

“晚輩無門無派,自行打拼到今日,若是能有一個棲身之所,自是喜不自勝。”秦陽一臉正氣,說的鏗鏘有力,連點猶豫都沒有。

“既然如此,我就賣五行山那老鬼一個人情,給他送一個天才弟子。”老者撫須大笑,一揮手,桌上便出現了一卷竹簡。

竹簡自行攤開,一個個黑色的文字印在竹簡之上,待竹簡寫滿之後,又自行卷起,落入到秦陽手中。

“你拿着竹簡,自行前往五行山吧。”

“多謝前輩。”秦陽恭敬的行了一禮,小心翼翼的將介紹信收了起來。

百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啊。

事情的發展,實在是有些出乎意料了,秦陽心裡卻挺滿意的。

萬萬沒想到,絕了去摸屍的想法,反而讓那位不知身份的老頭看他順眼了不少,給他指了另一條路。

現在就等着參加一下軒逸的葬禮,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在黑黎部落裡,過的倒是也挺安逸的,所有人都對他很和善,去軒逸停屍的地方,見到那些鬼身,態度也都挺好的。

而同一時間……

黑黎所在之地外圍,張正義穿梭其間,肩膀上扛着一杆黑旗,上書一個“黎”字,旗幟搖曳之時,周遭的迷霧便隨之散開,給他讓開一條道路。

行走在山間小道,張正義意氣風發。

“六支都已經轉過了,現在還差黑黎、白黎、玄黎三支,這三個倒是隱藏的深,可惜啊,我這水平,找到一直族旗,想進來還不是輕而易舉,說什麼黎族深不可測,他們的陵寢祖地可真夠寒磣的,我還沒發力呢,就已經完了……

趕緊將剩下的三支也轉完,回去給秦師兄交差,這次的事,辦的可真夠漂亮的。”

穿行不多時,迷霧頓消,張正義收起黑旗,眼睛滴溜溜亂轉,打量着前方的羣山和後方的迷霧,暗暗收起了一點輕視。

“這黑黎倒是比之前的強了很多,坐落之地,竟然佈下了玄妙,恍如秘境之路,不得其門,永無進入的可能,可惜啊,遇到了我,小意思而已……”

左右看了一會之後,張正義掐指盤算。

“我是從南進入的,此地沒什麼特別的,乃是門戶所在,東面紫氣匯聚,朝陽璀璨,乃是旺地,北面又有俯瞰四方之勢,黎族似乎也沒有將棺材頂在頭上的習俗,反而西方,陰氣略重,山脈有龍擡頭之勢,看這裡的氣韻,唔,西南方位,沒錯,這邊最適合……”

稍稍推演之後,張正義立刻向着西南而去,不過多時,見到一條河流自東北而來,貫穿而下,張正義眼睛一亮。

“沒錯,就是這裡了,這河就是捷徑,只需要順流之下即可,這黑黎比之其他的還要更蠢,祖墳竟然有這麼大破綻……”

取出一截死氣繚繞的枯木孤舟,丟入河中,張正義一躍而上,駕馭孤舟,順流而下,枯木孤舟之上散發出一陣淡淡的死氣,將其氣息完全籠罩,如同真的只是一截枯木隨河漂流而已。

半個時辰之後,就見前方河流變窄,流速加快,兩旁有兩面平滑的石壁,石壁之上,有一個個凹陷進去的地方,上面各有一尊黑色石臺,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張正義掃了一眼,微微蹙眉。

“這石臺是什麼東西,好重的陰氣,而且還有三十六個……”

眼看祖地就在前方,張正義眼饞那些石臺,可是想了想就放棄了。

“算了,先進祖地轉一圈,完成了秦師兄的囑託,回來之後再順手撬走這些石臺吧……”

越過了兩側石壁所在的範圍,前方水流驟然化作瀑布,垂直墜落,張正義駕馭孤舟,順流直下,只見水汽蒸騰,一個恍惚。

再看之時,河流已經化作陰河,陰氣大盛,偏偏這麼重的陰氣,卻不見裡面有一個鬼物。

河流兩旁,一座座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墳塋林立,全部落在背陽面陰的一面,大大小小的陵寢,死寂一片。

張正義跳上岸邊,小心翼翼的前行,一連鑽了一堆墳,找了一堆墓誌銘之後,沒什麼成果,亦沒遇到什麼麻煩。

“這黑黎竟然比其他幾支還要窮,窮的沒有什麼陪葬品就算了,竟然連陵寢都這麼寒酸,秦師兄這是要找什麼寶冊,怎麼可能在這種破地方找到……”

花費了三個時辰,鑽了數十個陵寢之後,張正義滿臉晦氣的鑽出來,想也不想的便繼續鑽下一個。

“從未見過這麼窮的陵寢,簡直連凡人都不如……”

而這次,搖身一晃,直接鑽進土裡,落入到陵寢之後,卻見這座稍大的陵寢正中,擺着一具石頭棺材。

隨着張正義落入其中,石棺上亮起兩個符文,冥冥之中,有一聲威嚴的暴喝炸響。

兩個符文瞬間便化作神光,沒入到張正義體內。

張正義神魂顫抖,只感覺自己的力量,竟然在飛速的衰落……

“大意了……”

張正義臉色發綠,萬萬沒想到,前面這麼容易,都是幌子,後面有個最狠的大坑,在這裡等着他跳呢……

“尼瑪,詛咒,黎族的詛咒,陰溝裡翻船了……”

跳腳咒罵了一聲,張正義不敢多待,連忙鑽出陵寢,飛速的向着祖地外面逃去。

等到逃出祖地的時候,他的氣息已經快要跌落神海了……

這邊逆流而上,到了來時的地方,跳上岸之後,張正義面色如土,感覺自己的境界已經跌落到三元了。

傳聞之中,黎族的詛咒,最是邪詭莫測,殺人於無形,前面倒是一直防着呢。

可是連續逛了六支黎族的祖地之後,卻什麼都沒遇到,張正義就覺得傳聞九成不可信,顯然關於黎族的傳聞,就在這九成之中。

誰想到,不是傳聞有假,而是前面的都是弱雞,真正的狠角色在後面呢……

張正義苦着臉,琢磨着是不是回去自我了斷一次,看看能不能化解掉這個不知名的詛咒……

就在這時,卻聽到一陣蒼涼的笛聲傳來,張正義連忙將枯木孤舟扣在自己身上,只露出兩個眼睛悄悄窺視。

眨眼間,張正義所有的氣息和神韻都消失不見,原地只有一截普通的枯木,這東西在山林之中,不要太普遍了……

不多時,就見河流的上游,三十六個一身黑衣遮面,頭戴牛角盛裝頭飾的女鬼,腳踏虛空,從上流飄然而下。

他們中間,還有一頭黑青色的水牛,揹着一口棺材。

行至半途,只見那黑青色的水牛,扭轉了一下腦袋,向着張正義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瞬間,張正義嚇的連忙閉上眼睛,徹底將自身躲在這截神奇的枯木之中。

水牛看了一眼沒發現什麼異常,繼續馱着棺材,向着祖地而去。

片刻之後,笛聲消失不見,張正義面色白中發青,身如篩糠一般哆嗦個不停,拿出一個羅盤看了一眼,羅盤轉動個不停,上面的指針,明晃晃的停在羅盤上一角。

待一圈一圈的羅盤停止了轉動之後,十二層羅盤,指針之下,齊齊的一列,十二個明晃晃的“兇”字,綻放着刺目的血光。

他終於明白了。

爲何這裡的破綻會這麼大,簡直是開門迎客……

爲何祖地入口兩側的石壁上,有三十六個凹陷,裡面各有一個陰氣沖天的石臺……

媽耶,有三十六個鬼神大佬蹲在那看門,祖地裡面還要什麼防護,還要佈置個什麼?

開門迎客,誰特麼敢來?

來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

有神木護體,遮蔽了他的一切,竟然還差點被那個水牛妖怪發現,這妖怪豈不是比那些鬼神還要強?

張正義艱難的站起身,雙腿打顫,面色蒼白如死人,哆哆嗦嗦的就往外逃。

中了詛咒,實在是運氣太好了,若是碰到那些大佬,連中詛咒的機會都沒了。

以後絕對不能再來黎族的地盤了,太可怕了……

這羣混蛋,絕對是故意的,都是黎族,差距有這麼大麼。

張正義倉皇逃走……

而同一時間,秦陽這邊也跟隨者入葬的隊伍,將軒逸在祖地下葬。

看着棺槨入土,秦陽輕嘆一聲,他也算是個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硬漢了,剖面斷魂,在黎族之中,基本沒人會用到,就算是偶爾會有一個沒有繼承黎族天賦被動神通的人,也未必有魄力去這麼做。

至此算是塵埃落定,黎族之行,也算是結束了。

離開黎族,秦陽手握那位黑黎的老頭給的推薦信,琢磨着要不要去五行山一趟……

五行山距離南蠻的距離可不算近,坐落在大嬴神朝的東部,而且算是少數在大嬴神朝疆土範圍內的大派。

大荒能被稱之爲神朝的不多,大嬴神朝便是其中最強的,能在大嬴神朝的疆土裡,自成一派,不受大嬴神朝挾持,肯定是有兩把刷子,而且必然是有頂尖強者的。

盜門不講究排他性派籍,甚至還挺鼓勵雙派籍,要是拜入五行山,其實也挺好的。

沒有後臺,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毫無顧忌的打死了。

這要是有後臺,就算是個妖怪,都能活的囂張跋扈。

一邊走,秦陽一邊琢磨着這些事,心裡還沒決定怎麼弄。

進了城,就先聽到不少人都在談論一件事。

“聽說了麼,最近附近出現了一個化形失敗的鳥妖,奇醜無比,實力卻強的可怕,而且行蹤詭異莫測……”

“該不會是浮屠魔教那邊逃出來的吧?那邊現在可真夠亂的……”

“誰說不是呢,浮屠魔教招惹了輪轉寺的大和尚,那些固執的禿驢,認定的事,可不會講什麼道理,再加上他們夜家叛變,嘖嘖……”

“哎,據說黃泉魔宗那邊也出事了,據說是一位老祖參研什麼新得到的法門,走火入魔,變得神志不清,當場打死了三位長老,十數弟子,連宗主都差點被打成重傷,現在人也不知道逃到哪去了……”

“多事之秋啊……”

秦陽走過客棧大廳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在談論,腳步一頓,停了下來,就在二樓要了壺茶,靜靜的聽着人吹牛逼。

要不說了,這世界小道消息滿天飛,真真假假的消息傳播,就靠這些愛吹牛逼的人了。

不是聽朋友說的,就是有親戚就在對方門派裡……

只是聽了一會之後,秦陽的神色就有些古怪了。

浮屠魔教越來越亂,倒是可以理解,輪轉寺的那些大和尚,固執到偏執的地步,死咬着不撒口也在意料之中。

可是黃泉魔宗竟然也出事了。

老祖參研什麼新法門,走火入魔,神智錯亂,打死門人,不見蹤影……

再想到之前趙榮輝曾經來吹牛逼,說他們門內一位老祖,已經研究出葬海秘典的玄妙……

秦陽暗暗琢磨,趙榮輝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竟然真的有人,能從那亂七八糟之中,參悟出修行的法門?

兩波事,竟然都跟自己有那麼一丁點關係。

還好那個什麼鳥妖,跟自己沒關係……

不然秦陽真的覺得自己是不是誰沾着誰倒黴的黴神體質了。

一夜安寢,第二天大清早,秦陽離開了客棧,繼續北上。

然而,剛走出不過十數裡,秦陽眉頭一蹙,眼中閃過一絲冷芒。

擡頭望去,只見天空中一陣惡風憑空浮現,轉瞬之間,就化作呼嘯的黑風,匯聚成數百丈粗的龍捲,從天而降!

“呼……”

狂風呼嘯,惡風猶如萬千利刃交錯,所過之處,林木盡數被絞殺成齏粉。

秦陽一步跨出,掠過惡風籠罩之地,手腕一抖,手中便多了一柄似是血液匯聚而成的長刀。

血刀之上,邪氣沖天,一張張猙獰的人面,盤踞在刀身之上,似是感覺到要染血,這些人面發出無聲的嘶吼,張着嘴巴咆哮不休。

“我很久沒開殺戒了,怎麼有人要來找死……”秦陽喃喃自語,手中血刀,感受到秦陽迸發殺機,發出陣陣興奮的低吟……

狂風呼嘯,一條條黑風龍捲,接連出現……

就在秦陽要出手的時候,卻見黑風消散,一個看似人形,脖頸上頂着的卻是脫毛的鳥頭,雙臂是一雙羽毛掉了大半的黑翅,雙腿是細長的鳥腿,腳也是一雙鳥爪子。

之所以說是看似人形,純粹是因爲這貨的軀幹,還真的是跟人一樣,而且頂着個將軍肚,跟那一雙細細的鳥腿對比起來,比例極爲怪異不協調……

這奇形怪狀的妖怪,從半空中撲下來,一頭栽在了地上,淚眼婆娑的撲騰着翅膀,嗷嗷叫着撲向秦陽。

“秦師兄哇……”

秦陽嚇的寒毛直豎,想到傳聞之中的鳥妖,一腳踹在鳥臉上,將他踹的倒飛了出去。

收回來腳,才琢磨了一下,鳥妖剛纔好像喊了句什麼,聽起來挺耳熟的……

鳥妖滿臉血的從地上爬起來,繼續連滾帶爬,嚎啕大哭着衝來。

“秦師兄,救命啊……”

秦陽一臉驚悚,這次聽出來聲音爲什麼聽着耳熟了,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張師弟?”

“是我啊,秦師兄,救我啊,我可是爲了幫你才變成這樣的。”鳥妖哭的跟殺豬一樣,撲過來抱住秦陽的大腿不撒手……

“你先鬆開,先說說怎麼回事。”

“秦師兄哇,我……哇……”

“你再不鬆開,好好說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打死我吧,變成這鳥樣,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秦陽琢磨了一下,估計是這貨摸金摸上頭了,中了什麼邪招了,總歸是爲了幫自己辦事,不能太嚴厲了……

於是,秦陽好聲好語的勸慰。

“張師弟,你都不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救你?”

張正義鬆開了翅膀,癱坐在地上,鳥臉上滿是絕望。

“還不是去探了黎族的祖地……”

“本來探索了黎族六支,都沒什麼問題,誰想到那黑黎簡直是陰險啊,祖地之內的陵寢,都不設防,忽然間就有一個來了個狠的,誰知道這什麼鬼詛咒,開始我的境界在不斷的跌落,後來就又變了,天一亮,就會變成這幅鳥樣,天黑了才能變回來……”

“這黎族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六支都弱的一塌糊塗,那黑黎裡,卻一口氣出現了三十六個鬼神,還有個高深莫測的黑水牛,我可去特麼吧,這是個什麼種族啊,秦師兄,我可是爲了幫你,你一定要救我……”

秦陽拍了拍張正義的肩膀,擰着眉頭,義正言辭的呵斥。

“張師弟,虧我這麼信任你的能力,你怎麼這麼大意?你以爲爲什麼你能這麼順利?沒有我幫你,你早就死了,我給你創造了這麼好的機會,你卻陰溝裡翻船?現在還有臉來找我哭訴?”

“啊……”張正義懵了,結結巴巴的道:“師兄,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我……”

“別什麼我我我的,哼,你以爲黑黎鎮守祖地的三十六鬼神,爲什麼全部都不在那裡?還有那頭黑牛爲什麼不在?你以爲是巧合麼?

沒有我親自上門,用別的事情,牽制了他們的注意力,引走了那頭恐怖的黑牛,還有三十六位鬼神,你還能活着進去?

毫不設防啊,看看你都幹了什麼?在門內的時候,蒙師叔怎麼教你的?時刻保持警惕,你忘了?真以爲有不死神凰護身就爲所欲爲了?

你還有臉了?

要不是我就怕你靠不住,怕你被打死,我用得着冒險,一個人牽制三十六位鬼神麼?稍有不慎,我便是灰飛煙滅的結局,我都沒說呢,你還訴苦?

啊,呸!”

張正義一臉懵逼,整個人都驚呆了,回憶了一下,似乎當時,的確是在隊伍後面,看到一個挺像秦師兄的人,當時肯定是不可能往這方面想的……

可現在想來……

難怪這麼容易就進去了。

“秦師兄,我……”張正義羞愧的低下了頭,說不出什麼訴苦的話了。

最大的危險,都給他解決了,偏偏他自己膨脹了,飄了……

以至於陰溝裡翻船,中了詛咒。

“張師弟,不是師兄說你,知道爲什麼我說你不靠譜了吧,你這性子啊,還得磨磨,我看你一時半會也死不了,磨礪一下,說不定還是好事,給你個教訓,讓你長長記性!你師父不在這,我身爲師兄,就得擔起教導你的責任!”秦陽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硬是將張正義說的啞口無言,一個字的訴苦都沒法說出來了。

“行了,這些先不說,詛咒的事,後面再慢慢研究,想辦法,先說說你有什麼收穫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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