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沒有食言,在以後的歲月裡,一直和我家保持着極其親密的關係,沒有血緣關係勝似血緣關係。
瓜熟蒂落,小茹姐和勝子的婚事馬上就水到渠成了。
勝子的父母按照老理親自帶着六奶奶上門了,這次是母親當家做主,在爺爺奶奶的主持下,雙方進行了非常友好的談話,六奶奶的三寸不爛之舌也沒有發揮上什麼作用,母親事前已經徵求了小茹姐的意見,彩禮錢隨行就市,不再舉行訂婚儀式,婚禮就定在臘月裡的初六。
勝子父母興高采烈的走了,母親還是略有擔心。奶奶看出來了母親的心事,對嗎母親說:“老大媳婦,我明白你擔心啥,要我說啊,你就把心安安穩穩放肚子裡,勝子十個都不是小茹對手,我可不是指的打架啊,就是勝子十個心眼也鬥不過小茹,小茹這個孩子是能文能武,只可惜是個女孩子,屈了大才了。”
母親就笑了,覺得奶奶說的不無道理。
妹妹在我們一開學的時候,也背上書包和我們一起去學校了,妹妹不像我和孬蛋,放學不回家,非得玩的晚了或者累了纔想起來回家,要不就是回家放了書包,再跑出來玩。
妹妹從小就特別乖巧,放學就回家,回家寫作業,一切該做的做完了,才就在院子裡或者去村口陪着小叔,在我的記憶裡,妹妹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件讓家裡人生氣或者不順心的事情。
康康就在妹妹上學以後,才被發現的繪畫天才。
康康這個時候在我們家裡的戶口本上的年齡是不到兩歲,說話還是幾個簡單的重疊字,有幾次他看見小叔拿着柺杖在地上劃來劃去的,自己開始也用手指在地上畫,後來燕姑怕他弄髒或者傷着手指,就乾脆把小叔小時候的柺杖給了康康,任他在地上胡亂畫。
康康不像小叔那樣柺杖就在一巴掌大的地方劃來劃去,康康坐在小板凳上,小柺杖就在眼前能夠着的地方畫,最有趣的是一邊自己畫,一邊不停重複自己會的那幾個簡單的詞語:爹爹、娘娘、爺爺、奶奶,現在又學會了喊:大大(大爺或伯父的意思)、哥哥和姐姐。
有的時候,嘴裡喊着某一個詞可以一下午不換,有的時候是喊一會這個,再喊一會那個,嘴裡流着哈喇子也是不停。
開始,家裡人也覺得康康是不是在模仿小叔,或者也會寫字什麼的,可都看了以後覺得和小叔畫的根本不是一個套路,康康畫的有一定規律,直線極少,基本都是圓弧狀的路線,大人們也就不奇怪了,只道是康康胡亂畫着玩的。
康康的本領是妹妹發現的。
那天妹妹放學在小飯桌上寫字,一年級的作業無非就是練字,妹妹寫的很認真,一筆一劃慢慢寫。康康這個時候跑過來,嘴裡喊着姐姐、姐姐,伸手就搶妹妹手裡的筆,妹妹就說:“康康別鬧,姐姐寫完再和你玩。”
康康不理,還是伸手要。妹妹沒辦法,打開鉛筆盒就拿了一隻鉛筆給了他,康康就拿着鉛筆趴在桌子上胡亂畫起來。妹妹又怕康康把桌子上畫的亂七八糟的,就撕下一張空白作業紙對康康說:“別在桌子上畫,姐姐給你紙,康康在這個上面畫。”說完,還把紙塞進康康筆下。
康康就一隻手掌按住紙,一隻手拿筆,拿筆的手是豎着握住的,像是握着柺杖一樣畫起來,嘴裡就開始喊着:姐姐、姐姐。一直不停。
妹妹就不再理會,聽着康康他的尖細叫着自己繼續做作業了。
妹妹寫完了一頁的字,在翻頁的時候看了康康畫的什麼的時候,一個很像自己的頭像躍然在紙上。康康還在不停的喊着:姐姐。
妹妹趴起身子,湊近仔細一看,康康的筆下,一張自己的笑臉已經快完工了,雖然顯的有點粗糙,但是妹妹一眼就看出來那個畫像正是自己!
妹妹看着驚呆了,嘴裡馬上就喊:“奶奶,奶奶,快來看看啊,康康在畫我了。”
康康擡起那個不太好用的腦袋,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妹妹,嘴裡就換了詞:奶奶。隨着口中喊的奶奶,手中的筆就離開了妹妹頭像的線條,又開始了新的創作。
奶奶沒聽明白妹妹喊的什麼意思,手裡拿着一顆大蔥就從竈間出來了,嘴裡說着:“丹丹,喊奶奶幹啥?”
妹妹就衝奶奶招手說:“奶奶快來看呀,弟弟畫畫了,畫的是我。”
奶奶就往這邊走,還說着:“什麼畫的是你?”
等到了近前,康康後來畫的筆畫剛剛把妹妹的頭像遮擋了一小部分,奶奶也是一眼就認出來那個頭像就是丹丹!
康康不管不顧,嘴裡唸叨着:奶奶、奶奶。
大吃一驚的奶奶就那麼呆着看康康畫,妹妹則饒有興趣的看康康繼續畫,嘴裡還對奶奶說:“弟弟把我畫的好像哦。”
奶奶就像木雕一樣,半天才說出一句:“咱家咋就淨出奇事了?”
祖孫三個,兩個在看,一個趴在那裡專心致志畫,很快讓奶奶大跌眼鏡的是:康康現在畫的正是自己,那個已經被歲月侵蝕了容顏的自己,額頭上幾道深深的皺紋已經慢慢在康康筆下顯現,康康嘴裡還在喊着:奶奶!
妹妹也終於看出來了,大喊着:“奶奶是你!弟弟現在畫的是你!”
好大一會兩個重疊的頭像就被康康完成了,等他畫完了,面前桌面上也留下一小片哈喇子。他把左手手指就塞進嘴裡,自己開始欣賞着自己的大作,嘴裡喊着:奶奶!
奶奶馬上把那張紙,拿起來,仔仔細細看着,嘴裡說着:像,還是真像!
爺爺一回家,奶奶就拿着那張畫像遞給爺爺,爺爺眯着眼看了一會,說:“這個畫的不是丹丹和你嗎?這怎麼還畫到一起了?你把丹丹擋住了半張臉,畫的挺像的,丹丹畫的嗎?”
奶奶就悄聲告訴爺爺:“咱家又出能人了,這個是康康畫的。”
此時康康和妹妹正在院裡玩耍,爺爺頓時睜大了眼睛看着歡快地跑着的康康,嘴裡說:“啥?康康畫的?”
奶奶就把下午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爺爺,爺爺就拿着畫像看了半天,心想:誰都沒教他啊?難道康康也是個天才?
爺爺就喊妹妹和康康過來,讓妹妹去給康康拿紙筆來,準備讓康康再畫一張,妹妹拿來了,康康卻不畫,嘴裡喊着:“姐姐。”手拉着妹妹的小手,意思是繼續和他玩。
直到吃完晚飯,康康也再沒拿起紙筆作畫,無論燕姑和我怎麼逗他,他也不願意畫,燕姑看着畫說:“康康既然喜歡畫畫,可咱家也沒一個會的,誰能教教他就好了。”
我馬上說:“我們學校的李老師會,他不光教我們語文,我們的美術課也是他教的,畫的可好了。”
奶奶說:“那明天放學就把李老師叫來,看看能不能教康康學着畫畫。”
母親說:“好主意,康康這孩子沒準就有繪畫的天賦那。”
那一晚,全家每個人都仔細看了康康的第一幅大作。
第二天下午一放學,我和孬蛋一左一右拉着年近五十的李老師就來到我們家,一進門就看見妹妹和康康趴在小桌上,旁邊圍着爺爺奶奶和燕姑,不遠處小叔抱着美美坐着。燕姑今天特意等李老師,沒有上山。
只見康康嘴裡唸叨着:姐姐。手豎着握筆,又在紙上作畫了。
爺爺就和李老師打着招呼,燕姑說:“李老師,麻煩你來看看,康康畫的怎麼樣?”
李老師就笑着迴應大家,等李老師走到近前看見自言自語的康康,在紙上的畫的時候也是一下子就呆住了,扶了扶自己的近視眼鏡彎下腰,仔細看着:紙上的妹妹甜甜的笑容立即映入他的眼簾。康康還在認真的畫着妹妹的黑眼睛。
李老師吃驚之餘還不忘誇讚:“奇才啊,奇才啊。”又對爺爺說:“康康有兩歲嗎?”
爺爺說:“到我家一年了。看這孩子最多兩歲多。”
李老師馬上說:“天賦異稟,真的讓我大開眼界啊,這麼大的孩子居然有這麼神奇的繪畫功底,你們家也沒有人教過他吧?看他握筆的姿勢不正確,可以肯定他是天生的,不是人爲可以教出來的。”
這個時候,康康已經把作品完成,一個漂亮的、笑容滿面的妹妹躍然紙上!康康擡起頭斜着眼睛看着李老師,嘴裡就喊着:“叔叔”。看了幾秒鐘,又要用握着的筆去紙上畫,早就把那張自己的畫像拿起來的妹妹,給康康鋪好了第二張紙,讓他繼續畫畫。
李老師拿過妹妹手裡畫說:“我雖然不是專業學繪畫的,我也是學過幾年素描的,康康現在這個水平,沒有幾年的功底還真的做不到,可他畢竟還只是一個兩歲多的孩子啊,這就是天才了,繪畫的天才。你們看看這線條,人物五官的比列。還有,算了這些專業術語怕是大家也不知道,這麼說吧,康康雖然智力殘缺,但是絕對是繪畫的奇才!”
李老師一邊興奮的誇獎着康康,一邊仔細端詳着手裡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