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剛過。
李慕玄幾人在小棧用人頭換完懸賞後，揣着銀票走回白雲觀。
然而，剛到門口。
一道興奮的聲音便陡然響起。
“半仙！”
“半仙回來了！”
看到李慕玄，往來香客的眼前頓時一亮，紛紛朝他聚來。
“半仙，求您幫我算下，我媳婦的肚子什麼時候才能懷上啊？”
“小仙人，老頭子我近來感覺身體不適，失眠夢多，家裡像是遭了什麼邪祟，想在您這請一道平安符回去掛着。”
“半仙，求您幫我算算前程！”
“學生這有一道數題，希望小仙人您能教我解法。”
“俺家母豬要生.”
聽到周圍嘈雜的聲音，李慕玄臉上的表情倒是淡定的很。
這樣的事情，他這兩月幾乎天天都見，剛開始還有些不適應，但隨着時間流逝，慢慢地也就沒什麼感覺了。
而對於這些前來求助的香客。
談不上厭惡或享受。
修行嘛。
就當是觀衆生相。
香客所求，他也是當答則答，不當答或者答不了的直接勸走就好了。
畢竟他可沒什麼好爲人師的習慣，也沒有渡人，或幫人尋道的心思，在術和技的領域解答下還行，道上還是免了。
正此時。
觀內道士也注意到這兒的動靜。
發現是李慕玄回來。
原本愁眉不展的面色，頓時露出笑意，趕忙跑上前維持現場秩序。
“各位善信都讓讓，排好隊別急！”
“快通知下去，李道友回來了，讓師父先挪開座，順帶跟金主們打聲招呼。”
“李道友，您這一路奔波勞碌，可用膳否？口渴否？小道我這就去給您沏好茶水，有什麼需要您儘管吩咐，大家都是全真弟子，一家人不必客氣。”
“您這一走啊，咱觀都亂套了。”
“有些話我這做弟子的本不該說，但師父在此道上的水平，真不如您。”
“白雲觀不能沒有您啊！”
幾名觀內師兄圍在身邊噓寒問暖，順帶彙報這近兩天的情況。
而見他們如此熱情。
李慕玄倒是也能理解，這就好比一家公司，七成業務全靠一個業務員撐着，這種情況，老闆是老闆不假，但在待遇上，老闆還真不一定有業務員好。
也正因如此，他很快便在衆人簇擁下走進白雲觀。
看到這一幕。
旁邊的陸瑾和方洞天兩人交談起來。
“陸少爺。”
“我覺得李道兄要是在觀裡多待兩年，怕是都能開廟立祠。”
“到時這觀是誰的還真說不準。”
方洞天認真的說道。
“這確實，不過你們白雲觀太小，容不下我師兄。”
陸瑾擺了擺手，自信的說道：“而且，以我對師兄的瞭解，他也就是一時縱心而遊，嘗試下新事物罷了。”
話音落下。
作爲白雲觀弟子的方洞天，卻沒覺得有絲毫不妥。
反而點頭認同。
自家雖然是全真祖庭之一，但對李道兄來說，確實是小了點。
但就在此時。
一道平淡的聲音突然自上方響起。
“洞天，到爲師這來趟。”
聽到這話，陸瑾頓時被嚇得打一個激靈，只覺得這老爺子咋跟個鬼似的，什麼出現陰神出竅，在他們頭頂的？
而方洞天則似乎習以爲常。
點頭答應一聲後，便擡步朝着師父的袇房方向走去。
很快，一處乾淨整潔的院落內。
“師父，徒兒來了。”
“嗯。”
元正老道點點頭。
他之所以喊徒兒過來，倒不是因爲剛纔兩人那‘大不敬’的交談。
畢竟本就是實話加心裡話，教弟子圓滑，又不是讓他自欺欺人，圓滑充其量只是一種手段，實事求是才最重要的。
這也是爲什麼這孩子再耿直。
他也沒處罰的原因。
隨即，元正老道開口問道：“給爲師講講這次出門的細節經過。”
“嗯。”
“我們在牛家村.”
方洞天將昨日的事原原本本說出。
“全性妖人？”
聽完，元正眼中閃過幾分驚訝。
他一開始只是覺得那地方有邪祟作亂，讓李慕玄去調查，是想看看他會如何處理，畢竟德行這東西終究要落在事上。
須知，這世間對錯善惡太難理清。
百姓未必是好的。
邪祟未必是錯的。
但也正是在這種兩難取捨的事上，方可見一個人的真性情。
不過全性的出現，倒是超出他的預料，而李慕玄在此事上的表現，勉強算是完美吧，雖然沒有期待中的兩難抉擇，但行事上卻頗具章法。
既有雷霆手段，也不像是那種只知道殺戮的莽夫。
刑訊審問上更是有一套。“看來那啥子魔君的名頭，還是有一點作用的。”
此時，元正老道暗忖一聲。
他這兩月早就派人打聽清楚李慕玄的底細，自然曉得這戲謔胡鬧的名號。
本以爲這名號會隨時間消失。
但沒想到。
竟然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魔君這個戲謔之稱不僅沒有被世人淡忘，反而風頭更盛。
當然，這外號雖然難聽，但配上那虐殺全性的傳聞，對這孩子的名聲倒也沒什麼影響。
畢竟全性就是一羣無惡不作的妖人。
虐殺妖人。
還能算得上魔頭麼？
此外，在這亂世當中，兇名在外，遠要比老好人要實用的多。
至少旁人不敢輕易招惹。
想到這。
元正老道的嘴角突然揚起。
有句老話說的好，橘生淮南則爲橘，生於淮北則爲枳。
李慕玄這孩子，去了趟少林就變成魔君，到自己這兒就是半仙、小仙人，誰的問題不用說吧？
且如此來看。
這孩子也算與他白雲觀有緣。
雖然不是直接的師徒，但天下全真出一家，誰不是純陽祖師的徒子徒孫？
換而言之，即便拜不了他們白雲觀。
可認個堂親還是沒問題的。
那麼自己將來傳他陽神法，也不算違背丘祖定下的規矩吧？
思索間。
一道聲音在耳旁響起。
“師父，下次有什麼事，您直接去問李道兄本人可以嗎？”
方洞天噘着嘴說道：“您老這樣，搞的弟子我跟個特務似的，李道兄以誠心待我，我豈能做您的眼線監視他？”
“自古孝義兩難全，弟子.”
“滾出去。”
元正老道瞪了一眼這弟子。
纔跟了李慕玄兩月。
這孩子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還孝義兩難全，給你一拳信不信。
“好嘞，師父您自己考慮考慮哈。”
說罷，方洞天腳下運起勁炁。
飛似的離開院落。
而元正老道則嘆了口氣，他自然知道找李慕玄本人交談是最好的。
但說實話，他自覺看不透這孩子，對方誠則誠矣，就是揣摩不透心裡在想什麼，正應了大忠似僞那句話。
當然，他不是什麼以心論人的人。
甭管李慕玄的心思如何。
但就目前的表現來看，李慕玄都很適合當道統繼承人。
一來德行不差，二來看着也像是真性情，三來手段修爲更是出衆，有這三點，接下來就差最後一件事便可傳法了。
那就是讓他去遼東待一段時間。
親眼見見種花的現狀。
畢竟相比起遼東，其他地方多少有些太過安逸。
雖然通過各種渠道，他們能知道種花並不太平，但有些事情非得親眼見見才行，同時作爲一名合格的道統繼承人。
必須要明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能活着，是無數人在前線努力的成果，必須對此心懷敬畏才行。
思索間。
他通過出陰神又喊來一名弟子。
“師父，何事找弟子？”
“全性那出了個代掌門，你派人去探探他們的底細和行蹤。”
“同時警告下全性那幫傢伙，要是還有人敢在這地界拿百姓做餌，從今以後，我白雲觀對全性見一個殺一個。”
說完，元正老道繼續吩咐道。
“另外，看相的攤子還得停掉，伱這兩天多安撫下香客。”
“順帶替爲師去查查，李慕玄魔君的名頭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還有，把他那半仙和小仙人的名號替我張揚出去。”
“好。”
白雲觀弟子滿臉認真。
除了遼東的事，他已經很久沒見師父這副模樣了。
看樣子。
全性這回是真惹到師父了。
且師父對李道友似乎很關心的樣子。
莫非真如傳言所說。
師父準備從大盈仙人手中搶過李道友，將他收入我白雲觀門下？
若真是這樣，雖然有些不地道，但對他們白雲觀來說，倒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至少往後不用再擔心香油錢了。
心念至此。
這名白雲觀弟子立即開始行動。
而等弟子走後。
元正看向面前供着的祖師圖畫。
雖然說李慕玄不是他們白雲觀名義上承認的道統繼承人，但傳法後，那也是子侄了，且日後必然會成他們全真的牌面，要是擔着一個魔君的名號。
多少有些不太好。
白雲仙君、白雲仙人就不一樣了。
想到這。
元正嘴角忍不住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