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世強走到門口，腳步定住了。
雖然他很不喜歡這麼狂妄自信的語氣，可聽到“害了冷玥”這四個字，他仍然不由地震驚了片刻，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重新返回到原座位上，掏出煙，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說吧，我洗耳恭聽。”
宇文冽移了移身子，儘量避開煙霧。
他的這個動作，自然沒有逃過冷世強的眼睛，“我記得從前你的煙癮很大，怎麼現在不抽了？”
“嗯，不好意思，我夫人準備生小孩，我身上的煙味對她不好。”他像是在解釋剛纔動作的含義。
冷世強心裡一滯。他是個極度強硬派，只吃軟不吃硬，別人一點硬，他一定拿十倍的硬奉還。現在宇文冽一句“不好意思”，讓他不由自主地順了對方的意，把煙掐滅在菸灰缸裡。
“生小孩好，有了小孩，你就知道做父親有多難了，說不定就能理解我今天所做的一切了。”冷世強往後仰靠在沙發上，雙腿交疊，
他看着宇文冽，有些難以想象，這個他看着出生的小男孩，現在竟然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而且要做父親了。
宇文冽嘴角抽了抽，“我不能理解。我們的觀點相差太大。我的女兒，我不會讓她爲了一個男人，連犯罪的事情都去做。天下沒有哪個男人值得一個女人這麼去做。也沒有這個必要。”
這句話，像是一巴掌，抽在了冷世強的臉上，他剛剛變得軟了一點的心，立刻又緊縮強硬起來，冷笑一聲，“那是因爲你站着說話不腰疼。如果你沒有那麼幸運，你愛的女人剛好也死心塌地的愛你，你還有會有種論調來跟我談值不值得？”
兩個大男人，竟然能好好坐下來談論這麼細碎的話題，這已經很考驗兩個人的耐心了。
宇文冽其實已經忍了很久，因爲也敬重對方年長於他，何況他曾經確實幫過宇文家不少。但這不代表他可以無止盡地忍耐他的怒氣。該發怒的人是他！
他終於撕下了所有的忍耐，“想不到冷先生活了這麼大年紀，還會用‘如果’這種字眼來自我麻痹。誰的人生有如果？我能說，如果我的父母沒有在我六歲的時候就離開我，我會很幸福嗎？”
宇文冽站起來，踱步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整座城市的風光一覽無餘。
“沒有如果，所以只能接受現實，不管現實有多殘酷。作爲父親，冷先生應該讓你女兒明白，她現在所做的一切，不是因爲愛，而是一種佔有慾，一種想要的東西得不到而引發的妒忌、憎恨，一種足以摧毀她自己和所有相關人的毒藥。”
“嘣！”
冷世強突然站立起來，隨手拿起茶几上的茶杯，砸到了對面的牆上，茶水撥了一牆，碎裂的瓷片四處濺開。
窗前的人卻無動於衷，只是在心裡冷笑一聲。
“宇文冽，你太高估我了，作爲父親，聽到你說出這麼無情的話，我除了憤怒，還是憤怒。不管冷玥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她都是我的女兒。不管她做了什麼讓你覺得不舒服的事情，你都不能否認，她愛你，想要引起你的關注而已。你不但沒有珍惜，反過來刺激她，傷害她，竟然不看任何的情面，把她推入火炕，你覺得我會原諒你嗎？”
宇文冽終於轉身，看向這個憤怒的中年男人，悲哀地發現，他是不可能說服得了一個同樣鑽入牛角尖的父親。
“冷先生，我說的話雖然直接，也殘酷，但也是事實。既然你喜歡說如果，那我就用你的語式，如果今天我沒有和我夫人走在一起，她和另外一個男人生活得很幸福，他們彼此相愛，即使我再愛她，想要和她在一起，我都會選擇成全。反過來，我相信我的夫人也是一樣。如果我愛的是另外一個女人，她也一定會選擇成全我，即使她同樣愛的很深。”
冷世強看着這個年輕的像清俊的少年一樣的男人，冷酷的面容下，竟然裹着的是這樣一顆心，“成全”兩個字，有這麼容易嗎？
“再如果，你女兒遂了心願，她真的和我在一起，憑我對她瞭解，她很快會發現，她辛辛苦苦爭來的男人，其實很無趣，生活很單調，不可能會像她父親那樣，無條件地滿足她所有的想法，她很快就會失望。這種事情，你可以想象一下。因爲只是假設。”
雖然只是假設，宇文冽卻感覺到心裡很不舒服，有一種反胃。尤其是他自己描述的那種如果他和藍梓緋沒有在一起的情形，雖然他以前一直是這樣想的，但兩個人在一起之後，再來假設這種情形，對現在的他來說，是一種痛苦的事情。
他不知道冷世強聽進去他的話了沒有，只看到對方傲然挺立在一旁，同樣的姿勢看着窗外，沒有回答他的話。
此刻，冷世強不可能沒有一絲觸動。從理智上講，他很贊同宇文冽說的話，但從感情上，他做不到。沉默了許久，他才轉頭看向宇文冽，“雖然你說的有道理，但我不會贊同你。你也說服不了我。既然你已經選擇了站在我的對立面，從此以後，我們就是對立的。”
宇文冽同樣迎着他的視線，簡單地說了一個“好！”
偌大的房間裡，悄悄燃起一股濃濃的火藥味，迅速蔓延開來。
冷世強轉頭，走向門口，走到一半，又停住，很無奈地說了一句，“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你這麼幸運。即使你是對的，你也不應該把一個二十三歲的年輕女孩推入監獄，因爲她是真的愛你。雖然以後我們是對立的，但只要她還想繼續追隨你，我還是會支持，不管結果怎麼樣。”冷世強最終嘆了口氣，“代我向你姐問好。”
這一場失敗的會談，就這麼結束了。
宇文冽看着空蕩蕩的房間，心裡泛起一股酸澀，他以爲冷世強會理解他，就像冷世強一定也以爲他會反過來理解他。
但都沒有。
像是有什麼結束了，又有什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