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若無的聲音悠悠地傳來，就像深夜亂墳崗孤魂野鬼的哭述，飄忽不定。
若非在虛無之境內，風絕羽恐怕都會忽略掉，這裡爲什麼會有人說話呢？
風絕羽頓足停下，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不多時，便發現一道模糊的影子從他的前方飄過。
對方似乎沒有發現自己的存在，就這樣從左往右飄過去了。
“站住！”
風絕羽低喝一聲，喚住來人，模糊的影子也因此停了下來。
漆黑如淵的虛無深處，一個不實不虛的影子飄掠而來。
他的速度不快，更加不穩，時而趔趄、時而影子浮現，慢慢向風絕羽靠近。
而這時，風絕羽方纔看清，來人是一個身着玄色錦服、體態魁梧的老者。
老者須白皆銀、散披於肩，衣衫殘破，有許多刀戟創傷的痕跡，它丟了一隻鞋，光着一隻腳漂浮在空中，渾濁的雙眼充滿疑惑，彷彿對所有事都好奇。
最關鍵的是，此老者身上雖無半點氣機，但卻給人一種陰翳幽冷的感覺，瞧着並非什麼善類。
“你是誰？”
就在風絕羽正襟打量老者的同時，老者也看見了他，二人目光對視，皆有同類的不解和疑惑，就這樣彼此看着對方。
風絕羽多少有些熟悉的感覺，但又想不出什麼時候見過這個老者。
而這時，老者問出了第二個問題：“我在哪？”
老者第一句話的語氣充滿了警惕，問出第二句話時，已經是不耐煩和暴躁了。
“怨神？”
風絕羽神念發散，很快發現老者只是殘存於世的一縷意志力量，若擱在像道途那樣的地方，當可成爲怨神了。
“屁的怨神，小傢伙，你好沒有禮貌，你可知老夫是何人？”
“哦？你是誰？”
風絕羽問道，並不防備對方，老者和怨神還有本質上的不同。
道途中的怨神，是意志淪喪，被神人生前的神力控制誕生的一種特殊的遊魂，本身具備死者生前強大的手段和道業基礎。
可這老者身上，完全沒有神力的氣息，也就是說，它就是一縷遊魂，不存在任何威脅。
不過，老者自己貌似還沒發現這個細節，擺出了一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絕世狠人的模樣。
“你這小傢伙，竟不識本尊，咦？”
老者滿臉的瞧不起，這才發現風絕羽的氣機並不強：“原來是七轉境的神人，怪不得不識本座，你給我聽好了，本尊乃是縱橫二重天界、人稱屠山邪君的烏靈天神，你可以跪下了。”
“跪下？”
風絕羽差點氣笑，一縷意志遊魂而已，竟敢讓自己跪下，他怕是不知道，倘若自己出手，分分鐘就能秒掉他。
等一等。
剛想到這，風絕羽微微一怔：“烏靈？你是烏靈？你在下界何處修行？”
“大膽？本尊的出身也是你隨意打探的，討打。”
烏靈天神大怒，虛幻的身影一晃，探出一隻瘦弱枯掌，五指微屈朝着風絕羽抓來。
風絕羽根本懶得理會，站在原地沒動。
意志遊魂，不存在任何神力，更甚至這烏靈連魂魄元神都不完整，缺失嚴重，別說傷到自己，恐怕連碰都不到。
呼！
果然，烏靈天神的手掌從風絕羽的身體中穿過，二者並無接觸。
“你……怎會如此？你到底是何方妖物？”
烏靈天神一擊未中，驚呆了，而他用力一抓時，身體也跟着穿過風絕羽的身體飛過去，壓根沒碰到風絕羽。
果然沒有猜錯？
風絕羽暗暗喟嘆，再結合之前聽到烏靈天神發出的若有若無的呢喃聲，他幾乎敢肯定，烏靈已經死了，並且他自己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
風絕羽沒有迴應，只揹負雙手看着烏靈。
後者吃驚不已，腦子一片混沌，然後抱着腦袋發瘋似的大吼大叫起來：“這不可能，你一介小小的神人，本尊怎會抓不住……咦，不對，你是遊魂怨神，不，你不是，即便是遊魂怨神，我也能輕而易舉的抓住你，我，我死了？我是死了嗎？”
烏靈發神經似的自說自話，顯然心緒已經亂了。
“看來你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風絕羽喟嘆一聲，問道：“你叫烏靈，在下界時，是否在宏圖星修行？”
“你怎知道？你……”
風絕羽已經猜出了，這個烏靈就是當年他曾經修煉的一種本源，至陰本源之一，曾列爲凡間界諸天萬界人位本源第六十八位，是一種非常有天賦、有底蘊的本源之主。
值得一提的是，風絕羽是直到斬殺了墨陵之後，才從諸天萬星的護界使口中得知世間本源的來歷。
世間本源大多都是天地所生的物種，後被修行者得知，憑此修行，慢慢壯大實力。
而在下界，本源的排位共分爲天、地、人三大類，天位最強最高、人位最弱最低。
而這個排名，則是由諸天萬界的護界使共同商討出來的，跟神界沒有任何關聯。
護界使們認爲，人之修身需要憑藉本源爲媒介，故而將一些能讓修行者獲得力量的性靈定性爲本源。
再加上上界總有一些神源流入下界，以此爲借鑑，纔出現了天、地、人三位本源的存在。
烏靈豈在宏圖星修行過，但或許他的來歷並不在宏圖星上，總之，這是第一個掌握烏靈這種本源的存在。
而他本身也叫烏靈。
之前時候，風絕羽曾兩次打開虛無之境，同自身修煉的本源之主見面對談，但那一次，並不是所有本源之主都出現過，烏靈當時就沒有出現。
其實風絕羽也搞不懂虛無之境究竟是怎麼誕生的，或許跟洪元天經有關，或許跟自己修煉的功法有關，但此事牽連到幾位本源之主，就顯得格外神秘。
而有一次通過同本源之主對談，風絕羽得知，那些本源之主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被拉到虛無之境內的，直到現在，此事仍舊是個謎。
風絕羽也無法探究其源頭所在，只能暫時將此事擱置在一邊。
千頭萬緒的念頭閃過，風絕羽也不想再去想這些糟心事，說道：“你且不用理會我是誰，我只想問你，你是怎麼死的？”
“我死了？我真的死了嗎？對，我應該死了。”
烏靈的腦子顯得有點不太靈光，不過這也很好解釋，這傢伙肯定是因爲只剩下一縷意志遊魂，導致記憶出現了混亂。
又或者在死亡的時候不想接受現實，死後纔會出現這種意識混亂的情況。
這很正常，因爲很多冤魂怨神，都是這般，死後不能接受死亡的現實，最終變成一縷怨念遊蕩人間，四處闖禍，在凡人眼中，這就是所謂的惡鬼了。
烏靈的眼神迷離又渙散，但能看出，他在極力回憶生前發生的一切。
很快，他的雙眼有了光芒：“我想起來了，我最後記得自己在閉關洞府，被鎮劍天神那個老匹夫找上了門，這傢伙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與他打了一場，原本他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可這個混蛋不知道什麼時候領悟的王刀鎮劍大道，技壓我一籌，我不敵，被重創，後來就……”
“後來就死了？”
風絕羽在心裡補充了一句，既然是死敵上門，爲什麼不乾脆毀了你的元神、滅了你的魂魄，還留下一縷意志遊魂呢？
“後來的事我也記不清了。”
烏靈順着風絕羽的話說完，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自己堂堂一介天神，怎會被一個只有神人境的小傢伙牽着鼻子走？
太可惡。
“呔！你這臭小子，毫無禮數，我問你，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要說我也不知道此地爲何處，你信嗎？”
風絕羽沒有撒謊，雖然是孤星破開闢出來的空間，可他自己也說不清這虛無之境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你不知道，又如何出現在此？”
“那你知道你是如何出現在此地的嗎？”
風絕羽用反問回答烏靈，烏靈一下子又懵了。
“呃，我好像也不清楚。”
抱着腦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而這般作派看在風絕羽眼裡，就像個傻子。
“行了，不管是否清楚，總之老夫還活着就可以了，小傢伙，快快帶本尊出去。”
“怎麼帶？”
“很簡單，你如今看見的是本尊殘存一絲魂念，既然我肉身已毀，元神不全，就借用你的身體把本尊帶出去吧，出去之後，你再給本尊找一副絕佳的肉身奪舍，不就不可以了？你都是神人了，這種事還用我教？現在放開你的識海，本尊進去借住一段時間，快。”
身居高位已久，烏靈用的都是命令的口吻，不給風絕羽拒絕的空間。
風絕羽聽完，差點氣笑，這傢伙都剩下一縷意志遊魂了，還這麼狂妄，看來生前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雖然說他曾經修煉過烏靈本源，從關係上看來，他算是烏靈的徒子徒孫，甚至是傳承的受益者，可不般不客氣的烏靈，讓風絕羽也很厭惡與他對談。
不過風絕羽沒有馬上翻臉，只戲謔道：“帶你出去可以，我有什麼好處？”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