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的話令人意外……
廢除舊禮的運動一直在進行,而他也說到一個很直觀的問題,金錢驅使。
因爲金錢目的,有人開始不重視割禮,在金錢與禮儀面前,貧窮的原住民們當然會有最恰當的選擇,而往大方向上來說。
只有社會、經濟的發展,纔會真正逐漸取締這項老舊惡毒的儀式。
阿桑拍了拍週一生的肩膀,寬慰道:“兄弟,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但爲了這種事鬱結,不值得,你們是外鄉人,改變不了什麼,凡事看開一些吧。”
身在這個大環境中,耳目渲染,阿桑當然能看得開。
但對於週一生他們這類曾經生活在現代社會,接受過良好教育的人,面對巨大的反差,一時半會間,真的難以適應。
因爲你無法想象,這世界上還有這般的惡臭。
一個人用刀子殘害自己最親近的人,卻說這是爲了他好。
好吧。
即便在國內,這樣的強加於人,也在發生,但至少沒有付諸現實的這般殘酷罷了。
傍晚。
幾人開始準備晚飯。
夜幕降臨後,森林便是禁區,即便是原始部族的人,也不願意在日落後踏足叢林,運送藥品的事情只能推到第二天。
晚飯,氣氛並不算愉快,即便阿桑竭盡全力想要營造氣氛,但週一生、賀叢霜和丹都開心不起來。
等待是最折磨的事情。
三人都在擔心同樣一件事……
今晚,會不會有其他的孩子遭受厄難。
一夜難眠。
二天一早,週一生在檢查了病患的情況後,準備與賀叢霜再次出發,但臨出發前,卻被丹阻攔了下來:“周,讓我去看看吧,我得保護迪莉婭女士的安全,即便你們沒有說,但我大概能猜到,她的情緒不會太穩定,會做出不理智的舉動,我要去照顧她。”
的確,昨晚回來,週一生與賀叢霜都刻意掩蓋了事情發生時,那對峙的一幕。
丹能猜到,其實不算意外,他與迪莉婭女士已經相處了很多年,更何況他對於部族的情況,也心知肚明。
週一生很想去,但也無法拒絕丹,只能選擇留下。
於是乎,道別之後,賀叢霜與丹踏上了叢林之旅,而灰虫部住院屋裡的病患,全部交由週一生與阿桑來負責。
六名手術患者的預後恢復都很不錯,兩例骨科患者最不需要擔心,手骨矯正患者已經可以下地,正常飲食,生活自理,而另一位小腿骨鋼板固定,系統給出的手術完成度評估是A級,不能下地最好,避免碰撞,等兩三週後可以考慮簡單的肢體復原。
四例腹腔手術患者中,最嚴重的莫過於結腸糞石堵塞。
手術過程是高風險的,包括術後的恢復期也比較漫長,但給予患者的輕鬆程度,也是可觀的,後來稱重,糞石重量超過40g,聽起來無足輕重,但患者自身是深有體會,肚子裡的腫脹與下墜感不在,疼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至於最後的三例闌尾炎,一個個都能下地扶牀行走了。
闌尾炎手術的創傷最小,恢復也就最快。
外科手術強調的就是創傷越小越好,避免感染,容易恢復,因此後來誕生了腹腔鏡、微創手術等等,在損傷程度最小的情況下,治療患者病症,西醫的確是人類福音。
中午。
只有兩人吃飯。
阿桑說道:“再過三天,我想先送幾個闌尾炎患者回去,他們的家人也在焦急地等待,既然沒什麼大問題,回去在我的衛生診所繼續恢復也是一樣的,但我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很快就會痊癒了。”
“你是怎麼打算的?繼續呆在這裡?可阿卡、諾德拉那邊怎麼辦?”
說起中醫小組,週一生當然不能放心的下。
出來時,能囑咐的都囑咐妥當了,但難免有什麼棘手的病情出現,需要自己坐鎮才行,而且自己名義上可是他們的老師,這樣長期不在,也不妥當。
“骨科患者轉移,肯定還需要一些時間,那就先將他們放在這裡吧,迪莉婭、丹和麗貝卡三個人,等有一個人能閒下來,我再走,或許等三天後,我們可以一起回去,算算時間,那些醫療物資也應該要送來了,等我安頓一下醫療小組,再將東西以及新的患者帶來。”
慈善援助金的事情早已經敲定,各出二百萬寬扎,足以爲病患帶來極大的幫助,醫院是盈利模式的,而他們不計酬勞,使用最平價的藥品、器械,這筆錢能有很大的作用。
“不過,你這樣兩頭跑也太累了吧?來回路程可不遠呢。”
週一生哪裡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放心,你再帶我走兩趟,我記下了路,以後就自己開車往返。”
“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阿桑笑得嬌羞,表情告訴週一生……那我就放心了。
他也有自己的事情。
更何況,他現在沉迷中醫,想要跟阿卡、諾德拉打成一片。
週一生可是在早前許諾過,只要他願意,在醫療小組援助計劃後,可以前往首都進行中醫學習,機會難得,他真的想把握住了。
接下來的三天。
生活是慵懶無趣的。
諾比有時候會來找週一生閒聊,練習英語,但兩人間實在沒什麼話題可聊,而她的語言能力也不支持大篇幅的溝通。
阿桑則對中醫投入百分百的熱情,入門階段,捧着他帶來的那本老莫編篡的中醫教學書,就足夠他消化了,迄今爲止,他還沒有不懂得地方,需要週一生指點。
所以,大多時候,週一生只能坐在丹房間門口的門廊吊椅上發呆,或是翻看迪莉婭女士的醫學資料。
而心裡,難免想起二十多公里以外的事情。
情況怎麼樣了?
是否還有孩子慘遭厄難?
溫室裡生長起來的小周童鞋,很難對此事平復下心情。
即便他不斷在心裡反覆着爺爺的話……
世界太大了。
我們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
按照計劃,第三天早上,阿桑開車離開,帶走了三例闌尾炎手術的病患,病人們都是興高采烈的,即便還不能離開的人,也逐漸煥發出生機。
從來時的忐忑,到離開的歡愉,死亡與生命的交替,一個個都像是走了一遭鬼門關似的慶幸。
臨走時,他們難免在一起囑託,給家人帶話。
然後,阿桑走了:“照顧好自己,我回去休息一天,後天再來,給你們帶些物資。”
唯一一個能說話的人也走了,孤獨的陰影一下子纏繞在週一生的身上。
他不知道迪莉婭等人什麼時候回來。
但在旁晚,驚喜來了。
丹、賀叢霜、迪莉婭在日落前,一同回到了灰虫部。
帶來了一則好消息。
“孩子們的情況都穩住了,注射了破傷風疫苗後,大概不會有什麼危險。”迪莉婭告知了情況,又對週一生道:“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我想接下木勒部與周遭幾個部族割禮的手術項目,希望費用也能走資助金的賬目,費用你也清楚,小型的體外切除,花費不會太大。”
週一生微微呆愣,腦子裡縈繞的全然是賀叢霜之前的話……
這到底是善,還是惡呢?
賀叢霜也在此時看了過來,他們應該有過了商量:“至少,他們不會死,至少孩子們不用再恐慌與懼怕眼前的慘劇……”
自己給予的,永遠比不上別人所需要的。
是啊。
至少,孩子們能不用擔心死亡了。
至少,孩子們能減少些眼下的疼痛了。
善與惡,在這一切面前,還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