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發作都頭崩欲裂痛得幾乎要爆炸，難以想象在她還沒有知道他這個病的時候，他苦苦地隱瞞着她的那段過程，必定是煎熬而又痛苦的。
方可晴緊緊地摟住他，他的身體因爲巨大的疼痛所以變得比平時溫度要低，等他的呼吸慢慢地平緩了下來，才逐漸地恢復。
感覺到女人正在心疼着自己，因爲他剛剛的發病而難受，霍連城將她反摟住，圈她在懷裡：“寶貝，我沒事了。”他中氣十足地說，彷彿剛剛的那一幕並沒有發生過。
還是有些沒有緩過勁來的，發病時的痛苦，是越來越重，越來越嚴重了，這一天比一天要更難受的變化，他明顯地感受到出來。
這將近半個小時的疼痛，他能撐得過來，怕就怕……他的視力是越來越不好了。
方可晴不知道，霍連城的視覺神經現在已經受到壓迫了，他的眼睛時不時一片模糊，甚至漆黑一片。
“鏗鏘”地一聲，書房裡發出一聲脆響，方可晴放下懷裡的嘟嘟給黃姨幫抱着，衝進書房裡。
見到他端坐在沙發上，面前是摔碎了的杯子。
“老公，你沒事吧？”她嚇了一跳，還以爲他又發作了，早上已經發作過一次，他那痛苦的模樣讓她到現在還心裡不好受。
她來到他的面前，彎身欲將他腳邊的那個破杯子撿起來。
“噝”地一聲，她把手縮了回來，碎玻璃扎破了她的指尖，一滴鮮紅的血從傷口冒了出來。
他定定地看着她，焦點有點奇怪：“我沒事，手滑了，不要收拾了，讓若桐來吧。”
霍連城伸出來，要拉她過來自己的身邊坐下。
方可晴愣了愣，奇怪地看着他半晌，又低頭，看着自己受傷的指尖。
以往，哪怕她不上心碰到了額頭，他都異常的緊張，在她的額頭上親了又親，不住地問她還疼不疼。
她老笑他大驚小怪，她又不是豆腐，哪裡會碰碰都不行呢？
這要是她受傷流血，他更是緊張得不得了，哪裡會像現在這樣，對她被玻璃弄傷的手視而不見。
方可晴徵忡住，有點不敢置信，她想到一個可能，一個令她連呼吸都會痛的可能。
手微微顫抖着，艱難地擡起，在他的面前晃了兩晃。
霍連城仍然毫無反應地，溫柔深情地“看着”她。
這一刻，方可晴禁不住捂嘴，強忍住哭泣。
“怎麼了，寶貝？”他輕輕地問，目光還是在她的臉上。
他一定很忐忑吧，爲了不想讓她知道他現在的狀況，不想她過於擔心，拼了命在裝作若無其事。
方可晴緊緊地抿着脣，淚水無聲地劃落臉龐。
從前那個不可一世的霍連城，那個高高在上俯視衆生的霍連城，那個把所有人和事都掌握在手心裡的霍連城，如今，他眼前的這片世界已經一片漆黑。
她連忙抹了抹眼淚，牽過他的手，跨過一地的玻璃碎片，來到他的身邊坐下。
他還不忘記叮囑：“小心扎到腳了。”
坐在他的身邊，她不敢再流淚。
“霍連城，你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嗎？”她眼神悲傷地看着他，試探地問，心疼，無以復加地痛。
現在他的情況，應該是因爲腫瘤會壓迫視線神經，至於是短暫性失明還是永久的失明……
“頭還有點痛，我想歇一歇。”他扶了扶額，作出一副疲倦的樣子。
方可晴忍住心疼：“嗯，你躺下來歇一歇吧。”她扶他躺到沙發上。發
他拉着她的手不放開：“不要離開。”眉宇之間，有着深深的眷戀與不捨。
終於感受到，盲人的世界是多麼的可怕。
還好，他的身邊有她，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能那麼淡然鎮靜地面對。
“嗯，我不離開，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她抱住他堅實的腰，一陣陣的心酸。
他拉她躺到他的身邊，護住她，睡在沙發的裡面，半躺在他的胸懷裡。
她將臉蛋伏在他的胸膛上，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很難想象，這顆健康而充滿活力的心臟，有一天會在手術檯上……
不，不會的，他那麼強健年輕，又怎麼會有事？手術一定會成功的。
她越是這樣想，越是抱得緊，幾乎要勒緊他一樣。
男人的聲音在她頭頂上傳來，輕輕地笑：“你怎麼了？抱得那麼用力，還怕我會走了不成？”
“嗯，我怕你會就那樣溜走了，不要我和嘟嘟了。”她孩子氣地在他的懷裡說道，抓緊他的手臂，就像真的害怕他會跑掉一樣。
怎麼能不害怕？明明看起來那麼健康的一個人，卻忽然被告知他患上了惡性腫瘤，有可能會手術失敗，就那樣離開人世。
彷彿握在手裡的東西，都會隨便地輕易地溜走。
上天對他們實在太不公平，爲何要是他？爲何會是他？難道那個可笑的“詛咒”，真的存在嗎？
如果老天爺是要懲罰他們生下了孩子，那麼，懲罰她一個人就好了，因爲是她要生下的。
不，詛咒這樣荒謬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一切，他們都會手牽着手跨過去的。
他笑着輕拍她的背：“大傻瓜，你怎麼跟嘟嘟一樣不懂事，你知道我對你和嘟嘟怎麼樣的，無論上天，下地，我都不會拋下你們。”
“真的嗎？拉勾勾。”
他的目光微黯淡一下。
眼前，一個影子都沒有，而他不想就這樣露出“馬腳”。
直到她的手指，輕輕地勾上了他的尾指，說道：“我們拉勾勾了，你可不許反悔。”
兩個人的尾指，緊緊的扣在一起。
他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可晴，我答應你。”
哪怕到了最後，他還是要離開這個世界，那絕對是非他所願，那肯定是他與死神做了最大最大的搏鬥，卻無能所力的後果。
只要他還有一口力氣，還有一丁點的希望，他都不會拋下他們母子，就這樣先離開。
他心裡充滿着牽絆，哪怕離開了，也不會甘心。
抱緊她，他慢慢地閉上眼睛，他這樣的情況，閉上眼睛，跟沒有閉上眼睛一模一樣，都是一片漆黑。
“累了吧？好好睡睡吧。”方可晴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臂處，哄他哄。
男人微微點頭，沒有作聲。
兩個人就在書房的沙發上相擁而眠，彼此的心裡裝着同樣的悲傷，卻又同樣的感受到無比的幸福，因爲此時此刻，最愛的人在身邊。
……
一覺醒來，他慢慢地睜開眼睛。
光線照灑而進，就如那扇被關上了的窗戶再被開了一樣，有點朦朧和模糊，卻重見了光明。
他暗暗慶幸地鬆了一口氣，幸好只是暫時性的失明。
無論手術之後會是什麼樣的情況，至少這一週裡，他想健健康康地陪她和兒子。
霍連城提議一家幾口出去玩一天，方可晴喜出望外，在他的面前轉了好幾圈，發現他的眼神與平時無疑，她心裡跟他一樣，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裝作若無其事，裝作不知道他昨天那段短時間的漆黑無光，她拼命地擠出笑容，面對他深情款款的注視。
方可晴再也不像從前一樣，氣呼呼地揪着他追究爲何要瞞着她，因爲她知道他所瞞的每一件事，都是爲了她好。
“老公，讓肖克當我們的司機吧，你陪我和嘟嘟坐後面。”怕他逞能要自己開車出遊，方可晴拉他到邁巴赫的後座去。
男人微微一笑，挑起她的下巴：“嗯，我什麼都聽你的。”
一家三口好久沒有出遊了。
“可晴，對不起，我始終欠你一場旅遊。”
“沒關係，以後大把的機會還我，還有嘟嘟。”
小傢伙今天異常開心，坐在爹地的腿上，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窗外的世界，咿呀咿呀地胡言亂語。
“嘟嘟，開心嗎？”
小傢伙手舞足蹈的，高興壞了。
“我的兒子，你妨礙我和你媽咪的二人世界了哦。”霍連城調皮地捏捏孩子肥嘟嘟的小臉蛋，故意裝出一臉的嫌棄。
嘟嘟似乎聽懂了他的話，隨即用小藕節般的手捂住自己的臉蛋，一副“我不當電燈泡”的姿態，笑得方可晴前俯後仰的。
扭住某人的耳朵：“你真是夠了惹，嘟嘟是我們的心肝寶貝，他怎麼就妨礙我們的二人世界了！”她僞裝生氣地斥責他。
霍大總裁任由着自家老婆大人揪住自己的耳朵，求饒地道：“嗯，是我錯了。”
一家人其樂融融，車裡充滿了歡聲笑語，車子一路平坦地開在路途上，彷彿一直一直就這樣開下去。
……方可晴願這樣的日子，不會離他們一家遠去。
一家幾口到達綠光之城，今晚決定在度假村裡過夜。
玩了一天，兩大一小都已經很是疲累，嘟嘟窩在他的懷裡，睡得很是香甜。
度假屋裡安靜得很，外面是蟲鳴鳥叫、大自然的聲音。
兩個人相擁着，感受着彼此的呼吸與存在。
相對無言，因爲一切盡在不言中。
深深對視良久，男人把牀頭的燈給熄滅了，輕輕地在她的額上吻了一下：“晚安，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