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騙你的,我是77級的!”
沈鐵軍說着幫他拿起個編織袋,沒想到還挺沉,掂了掂臉有點綠了:“我靠,你還帶着書?”
孟慶來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說道:“嗯,這都是我爹給我找的,扔家裡也沒人看,想着不能浪費,就都帶來了。”
“——”
衝着對方豎了個大拇指,火車咣噹一聲停穩,沈鐵軍拖着編織袋下了車,貪婪的吸了幾口新鮮空氣,辨明方向一指:“那邊是出站口,走吧。沒下雨,運氣不錯。”
“爲什麼運氣不錯?”劉柱子三步並做兩步,扛着編織袋好似在散步。
“咱們可以睡廣場啊!”
沈鐵軍腳步不停,劉柱子滿臉呆滯,站住身形看了眼身後的孟慶來:“這個,不是說有接站的人員嗎?”
望着遠去的沈鐵軍,孟慶來也拿不準了,自從上車就發現這位在看英文原著,還以爲是裝的,可連續裝十幾個小時的事兒,他還是無法理解:“應該有把?可能是晚上沒有?這幾點了?”
出了站臺,沈鐵軍便看到了整齊的公交車,只是與先前相比,這些公交車的旁邊,掛着整整齊齊的牌子,除了打頭學校的名字不一樣,後面幾個字都是清一色的:“接站處→”
“靠!”
他這一耽誤的功夫,身後呼啦啦走過去七八個人,打量了指示牌便順着方向走了。
沈鐵軍扛起編織袋跟着上去,整齊的名字上也有羊外的,轉過花圃拐角,一長溜的桌子一字擺開,每張桌子前放了個大牌子,羊城各個大學設置的接站點。
難得的是,桌子後面都還坐着人!
沈鐵軍扛着編織袋找了找,走到頭了也沒見到人,便知道自己走反了,往回走到大半截,已經是累的上氣不接下氣,這編織袋裡起碼有半袋子書。
桌子後面的人正俯身做着覈對,沈鐵軍將編織袋扔在桌子前,一屁股坐了上去,擦着滿頭大汗瞅,看着同樣擦汗的孟慶來,解釋道:“嗯,我上次來,可沒有接站的。”
低頭登記的男子手中筆停住,緩緩擡起頭,露出張熟悉的面孔,滿臉驚喜:“大師兄?!”
“大師兄?”
沈鐵軍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面前這張臉他也見過,擦汗的手都停了:“那個周,周——”
“呵呵,周志超,77級英文文學專業的,大師兄你也來這麼早?”
周志超連忙自我介紹着,說完回過頭看了眼旁邊的人:“樊琳同學,你往那邊走,轉過的馬路邊上,有咱們學校找來的車,現在距離四點還有二十分鐘,準點發車,送你們回學校。”
“謝謝學長。”
女孩說完看了眼沈鐵軍,向着旁邊的兩個同伴走去。
從樊琳三個官二代身上收回目光,沈鐵軍開口道:“你這樣拉了半年課的,不老老實實趁着假期補課,怎麼跑這來當接待了?”
“我就是因爲補課纔沒回家,這不咱們學校陰盛陽衰,三四百口子人裡就十來個男的,讓她們女的值夜班不好,所以我就毛遂自薦過來,你沒看這一溜接站的都是爺們?女孩子們都在那邊呢。”周志超頭也不擡的邊說邊核對。
花名冊是早就準備好的,姓名籍貫年齡專業啥的基礎信息,劉柱子和孟慶來兩人覈對完了,發現沈鐵軍沒動,開口道:“沈師兄——”
“別!喊我名字!”
沈鐵軍連忙伸手製止兩人亂喊,開口道:“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是哪個山上下來的,那個,周學長,我也先回去了,咱們有機會再聊。”
“大師兄慢走!”
周志超滿臉敬佩,望着一溜煙跑遠的沈鐵軍,有些摸不着頭腦:“大師兄好像有點不高興?”
寬大的馬路邊,整齊的停着一長溜的客車,走的近了,便見每個汽車身上,貼着各個學校的名字,粗大的箭頭盡頭,寫着上車倆字。
車前的擋風玻璃上,公交車次的牌子還沒摘,看樣子是從哪個公交公司借來的。
二三十個座位的18路車裡坐着七八個人,沈鐵軍出現在車門口,劉柱子已經站起了身:“大師兄,這邊來!”
“怎麼,師傅被妖怪抓走了?!”
滿頭黑線的上了車,沈鐵軍嘴裡嘀嘀咕咕沒說完,眼前多了個女孩:“大師兄?”
“嗯,他們亂喊的,你別在意。”
沈鐵軍看到被人打量,擺了擺手準備擠過去:“我還得叫你們學長呢。”
劉柱子滿臉問號:“學長?”
“你個文盲,趕快坐下吧。”
孟慶來連忙扯着他坐下,低聲道:“學長是指主持學習事物的人,康有爲創辦萬木草堂,便實行了學長制,啓用學習優秀的學生指導學生,還負責學習事物的管理工作。懂了嗎?”
女孩上下打量着沈鐵軍,看他在旁邊擠了過去,有些好奇:“你好,你是哪個班的?”
“我是——”
擠到劉柱子前面坐下,說了半截的沈鐵軍有些不想說,可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神,知道是瞞不下去了:“嗯,我是蘭教授的研究生,沈鐵軍。”
宣雯長的文文靜靜,圓圓的小臉上一對酒窩,面露恍然:“哦,你就是蘭教授的研究生?沒想到你這麼年輕。你好,我是76級法文文學專業的宣雯。我聽老師說咱們學校總共招收10名研究生,只有你一個通過複試,怪不得他們喊你大師兄。”
“就我一個人通過複試?”
沈鐵軍有點蒙,很快想到這時學英語的途徑不多,可不多那是相對所說,各地初高中裡總有授課的老師,和此時的法文德文西班牙文相比,便是瘸子裡面拔將軍,僅次於俄文的存在。
初高中沒有開設課程,想學這些外語,便要靠毅力和機會了,絕大多數學習法文德文西班牙文的,那都是家學淵源,而這些人即便是想考研,也會奔着帝都和魔都而去,怕是連去魔都的都很少。
山高皇帝遠的羊外?
那是古代犯事兒的官員,纔會去的地方。
初來乍到,沈鐵軍便刷了一波存在感,夢裡那麼執着的考大學,爲的不就是這個面子麼,作爲俗人的他很是暗樂一番,和宣雯又說了兩句,摸清現在學校總共開了四門外語專業。
俄語,這依然是學院最大的專業,緊隨其後的便是英語,接着是德語,令沈鐵軍驚訝的是,還有個印尼語的專業,他還以爲是日語。
車子到達羊外,學校方面準備的很充足,先是帶着幾人穿過牛糞小道進了學校,便招呼着到飯堂裡吃了頓飯,飯菜談不上豐盛,青椒土豆絲加米飯,沈鐵軍愣是吃了兩大碗還意猶未盡,卻沒惹人注意,劉柱子吃了三碗。
飯後劉柱子撐的直哼哼,這時學校後勤的人還沒上班,統一被安置在了男女兩個宿舍裡面,鐵板牀上鋪着厚厚的草墊子,沈鐵軍把包放在枕頭下,脫了衣服蓋在身上,很快呼呼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又有人被安排進來,沈鐵軍翻個身也沒睜眼,一覺睡到大天亮,劉柱子的大臉飄在眼前:“大師兄,大師兄,有人來找你。”
沈鐵軍翻身坐起,套上衣服拎着挎包到了門口,滿臉驚喜:“李老師。”
“嗯,小沈啊,休息的怎麼樣?”
李貴菊上下打量着,感覺他的狀態還不錯,開口道:“我來是和你說個事兒,咱們院的研究生宿舍在後勤樓那邊,現在還沒騰出來,你先和他們77級的住一起,怎麼樣?”
“沒問題,住哪裡都行。”
沈鐵軍對住的地方並不在意,他想的是別的事兒:“李老師,我聽說這次研究生只招了我一個,那這個課程怎麼上?”
稀裡糊塗的考上了研究生,沈鐵軍的心是沒底兒,上輩子連大學門都摸不到,這次直接跨了個級別,再聽到就自己一個人,心中的忐忑全部寫到了臉上。
“你的課程問題,我也聽蘭教授說過,應該是先摸底兒考試,看看你的專業課達到了什麼程度,然後再做出具體安排,你不要擔心。現在沒事兒的話,可以選一門其他課當第二外語,如果你通過了專業考試,第二外語的成績就比較重要了。”
李桂菊說的,沈鐵軍可以理解,正常考研的順序,那都是有脈絡可尋的,大學的學習如何,興趣如何,表現如何,能力如何,一個電話就能把人查個底兒掉,老師們也會有大概的認知,上限是什麼下限是什麼,方向是什麼的制定個大概的考試範圍。
輪到他,相信蘭教授的兩鬢,又會白了不少頭髮,只能想辦法測出真實水平,然後再因材施教。
辦理入學手續,不外乎報道領東西,既然是要和77級的住一起,沈鐵軍便跟着孟慶來和劉柱子一起辦了手續。
出乎預料的是學校專門給配發了個珠江牌的錄音機,而新入學的孟劉兩人,則要繳納78塊5毛錢的材料費,一個錄放機和兩盤空白磁帶。
新被褥和新臉盆和新毛巾,大包小包的扛着上了宿舍樓5層,這座蘇式風格的建築不光是女生宿舍,還是男生宿舍,不同的是男生太少,各個年紀各個專業的,都擠在了這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