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醬油是一個意外。”患者家屬解釋道，“醬油是她在朋友圈看的一個視頻……我這麼說就亂了，按照時間順序講可能會輕鬆一點、好理解一點，您看行麼。”
“嗯，你怎麼方便怎麼講。”樑主任點了點頭。
“我愛人診斷偏執型精神障礙後就總是懷疑別人要害她，漸漸的不敢出門。在3個月前，她懷疑我有外遇，要害她。”
外遇……樑主任聽到這個詞後，滿是苦笑。
“我高度懷疑我愛人是看水滸傳的連續劇看的。”男人說道，“有一天在家看到‘大郎，該吃藥了’，我愛人臉色就不對，從那之後她只吃最安全的東西。”
“什麼是最安全的東西？”
“麪包和罐頭。”患者家屬嘆了口氣說道，“我怎麼勸她都不聽，3個月，整個人瘦了20多斤。從前她就不胖，一百零點，現在估計也就80斤左右。”
“我覺得她這麼吃東西是不行的，就拉着來醫院看病。營養科最後診斷是缺鐵性貧血和部分維生素缺乏，藥都給她買了，可她怕我藥毒死她，說什麼都不肯吃。”
樑主任仔細觀察男人的表情，見他眉宇之間有些黯淡、疲憊，估計是照顧一個不省心的患者時間太久積累下來的負面狀態。
這種表情很正常，是患者家屬應該有的表情，不像是家庭暴力，強行灌醬油殺人。
想着想着，樑主任就笑了。灌醬油殺人，這也太詭異了，不可能！
“然後呢？”樑主任繼續問道。
“後來我愛人看到醬油排毒的視頻，她特別相信。”患者家屬又深深的嘆了口氣，說道，“理論也特麼跟開玩笑一樣，說醬油裡含有汗多鹽，可以把毒素吸出來，排出體外。”
“主任，我不懂醫學，但我總覺得這個理論哪裡不對勁兒。”
“肯定不對麼，這麼做就是殺人或是自殺。”樑主任道，“你愛人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在120急救車上心臟驟停……等一下，我記得急診科住院總說的是外傷？”
“可不是麼，她喝完醬油才告訴我，說是一口氣悶進去的，像是吹了一瓶啤酒似的。”男人道，“之後她就跟我說手上、腳上都像針扎一樣痛，心越跳越快，肚子越來越疼，她邊疼邊哭……”
這是身體洗手大量的鹽分，導致身體內環境出現變化出現的反應，樑主任有自己的判斷。
要是這麼講，家暴的可能性不大，畢竟手腳針刺樣痛疼的症狀普通人編不出來。別說是普通人，隨便拎出來一個醫生，能知道喝完醬油有這種體徵的人都不多。
男人說着說着，進入狀態。吐苦水這事兒一旦打開閥門就憋不住，他開始嘮叨，和樑主任講自己面對精神分裂的愛人的時候有多難受。
時間不早了，樑主任耐着性子聽了20分鐘，把患者家屬送走，又看了一眼患者狀態。
生命體徵平穩，患者的意識朦朧，要是一般患者，等着漸漸好起來就是了。可眼前的患者是喝了一瓶子醬油……一想到這個，樑主任就心生荒謬與不安。
和二線教授、住院總叮囑了幾遍，樑主任這纔回家。
今天一早，樑主任早早的趕去醫院。
患者早晨急查的化驗單回報結果很理想，但古怪的是她神智清醒，但是四肢痠軟無力，擡不起來。
樑主任做了神經科查體，肌張力偏低，只有3-4級，可不至於擡都擡不起來。
肯定有其他問題！樑主任親自帶着患者去做頭部、椎體核磁，看到結果後給吳冕打了一個電話。
介紹完整個過程，樑主任的嗓子有點啞。
“樑主任，我先想一想。”吳冕道，“患者的情況不是單純的喝醬油，我去了看看影像資料再說。”
“好。”樑主任很乾脆的回答道。
掛斷電話，吳冕撥打陶若的電話。
“陶老闆，實在不好意思。”吳冕微笑着說道，“剛剛接到電話，有個急診搶救的患者。”
“抱歉啊，我都看到飛機盤旋降落了，真是不湊巧。”吳冕繼續說道，“您去過劍協醫院，我讓馬院長聯繫您，先安排您的朋友住下，稍後我處理完急診搶救的事情再去看您的朋友。”
吳冕說的客氣，但是行爲舉止卻很乾脆，直接掛斷電話。
陶若和急診患者哪個重要，這件事情都不應該問。
“哥哥，高鈉血癥的併發症沒有四肢無力。”楚知希秀眉微蹙，一邊開車一邊說道。
“嗯，的確是沒有。”吳冕道，“喝醬油……”
說到這三個字，吳冕感覺到自己的嘴裡也有點鹹。
“喝醬油導致的急性高鈉血癥已經糾正，接下里的症狀與喝醬油沒什麼關係。”吳冕道。
“那你怎麼考慮的？”
“還不知道。”吳冕道，“樑主任敘述的病史裡有幾個疑點，我琢磨一下，先不着急下結論。”
“是啊，而且樑主任沒說現在的情況，我估計神經科查體他不專業，不敢胡亂說。”
“去看看，我先掌一眼片子，你去查體。”吳冕道。
“哥哥，你說醬油……一瓶子多少毫升？”楚知希問道。
“市面上賣的是500ml的，這是最基本的規格。”吳冕道。
“不做飯的人竟然知道醬油的規格，呵呵。”楚知希笑着說道。
“醬油一般有老抽和生抽兩種——老抽較淡，用於提色；生抽較鹹，用於提鮮。患者口服的是生抽，應該更鹹……算了，這個我也不知道。”吳冕搖頭苦笑，雖然能記住醬油瓶子上寫的數字，但鹹淡這種事兒得嚐嚐才知道。
不過吳冕對做飯沒興趣，前段時間心血來潮嘗試了一下，最後不聲不響的放棄了，以至於心裡留下少許陰影。
“呀，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楚知希道，“爲什麼這種事情在美國發生呢？！醬油好像是咱們華夏的調味品吧。”
“唉。”吳冕嘆了口氣，“丫頭，你平時不觀察麼？咱們倆一共去過122次大型超市，能看見有醬油賣。”
“咱倆也不做飯，誰會注意這種事兒。”
吳冕沒有接話，開始琢磨患者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