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刀 人 魔
誇張的汽笛聲迴盪在海平面上。
剩餘的三百餘艘人類戰艦在這陣讓人毛骨悚然的汽笛聲中，抓緊時間重新排列隊形。
剩下的三千多名海騎士們也是重新以小隊爲陣容編織隊伍，再次站在了海面上，躲藏在那些戰艦的身後。
遠處，不斷迴響的汽笛聲依舊。
這些猶如巨型海螺一般的轟鳴震懾的人類的心神盪漾，似乎一個把持不住就回直接一頭栽倒在水裡。
戰士們握緊手中的武器，吞嚥着口水。
他們身上的鮮血還沒有來得及乾涸，大海的波濤，卻是再一次洶涌了起來……
一艘，兩艘，三艘……
在那不斷駛進的魔族增援船艦之後，就如同變戲法一般再次涌出約莫十艘差不多大小的戰艦。
在這十一艘戰艦的周圍，那些美人魚們重新歸隊，和那些魔族的水翼人一起再次形成了浩浩蕩蕩的隊伍。
經過剛纔的一番激戰，人類這邊已經消耗了差不多一萬多名戰士。魔族的消耗更大，差不多兩萬。但是相比之下，人類現在只剩下兩萬不到的人數，而魔族那邊，卻還有將近八萬。
八萬的大軍，幾乎將整個海平線拉成了一片漆黑。
這次，這些魔族的戰艦緩緩而來，和剛纔不一樣，一點都沒有冒進的意思。
遠遠地，就能看到那些巨型戰艦上面的百十名怪模怪樣，渾身赤裸的人形怪物手拿木槌，不斷敲打那巨大的戰鼓的模樣。
轟——轟————轟——————！
面對此情此景，牙，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右雙刀。
廢鐵上的惡魔氣息已經被吞噬殆盡，刀刃上不帶絲毫血絲。光滑的如同被仔細清洗過一般。
鋒利，毫不畏懼。
刀如此，人又如何？
牙笑了一下，那雙大大的手掌更加用力地握緊刀刃，膝蓋略微彎曲，雙眼緊盯着前方那些緩緩而來的戰艦。
“嗚嗚嗚————————！”
人類的戰艦上，號角聲響起。在隊伍最前面的那些海妖們聽到這股號角聲後，緩緩潛入水中，倒退回人類的隊伍之下。
透過這片已經染滿鮮血的海平面，牙能夠很明顯地看到那些海妖正在水面之下好整以暇，隨時準備應付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戰鬥。
“他們要總攻了……我們怎麼辦？”
作爲總指揮的士官長們要求隊伍保持鎮定，維持隊形。但是，面對如此龐大的大軍，一些人終究還是按耐不住。
牙站在最前面，握着雙刀的表情毫不畏懼。所以，當有人出現在他的身後，開始向他詢問之時，真的是一點都不讓人意外。
牙略微回過頭，只見提出問題的正是自己剛纔救下的那名壯漢隊長。他帶着他的四名隊員衣衫破爛，臉上身上沾滿血絲地站在牙的身後。
“對不起，我……我之前誤會你了。沒想到你纔是我們當中最強的一個。現在，你來當我們的隊長怎麼樣？我們跟着你幹！”
那名壯漢的聲音誠懇，他握着手中的巨斧，對牙顯得十分的順服。
見此，牙卻是輕輕搖了搖頭，回過頭，繼續望着眼前那些漸漸靠近的魔族軍隊，說道——
“我可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而只是一個橫衝直撞的戰士。”
翻轉刀刃，輕輕劃過水面，拉出一條漣漪。
“我的心武也不是什麼戰場用的心武。嚴格說起來，我的心武甚至連戰鬥類型的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種輔助型的能力。”
“跟着我，我只會帶着你們往敵人最密集的地方衝，卻沒有能力能夠保護住你們。也沒有什麼智慧能夠告訴你們應該怎麼做，做什麼。所以，相信我。跟着我打，絕對不是你們能夠在這場戰爭中存活下來的正確選擇。”
…,
那壯漢的臉上浮現出一片猶豫的色彩。連帶着他身後的其他幾個戰士也都是這樣一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可是……你……”
“真的想要活下來的話，去跟着他。”
牙擡起手，指着那邊戰船上，立於桅杆之上，緊緊盯着前方駛來的魔族艦隊的亞克。
“他的心武是‘責任’。是一種不管是單兵作戰，小隊作戰，或是戰場行軍都非常適合的心武。”
“這個孩子的責任心很強，他會想盡辦法保護住他應該保護的東西。不管是人類的未來，還是你們這些戰士的生命。”
“真的想要活下去，並且獲勝的話……就去跟着他吧。相信我，或許我這一生曾經說過許許多多騙人的謊話。但是這一點你們可以相信我。跟着那個孩子，你們絕對不會犯致命的錯誤。”
壯漢擡起頭，眺望着亞克。
曾經，他對於這個只有十七八歲年紀，就當上總指揮的小毛孩並不怎麼感興趣。不過此時此刻，看到亞克凝神望着敵軍卻沒有一絲動搖的表情，不由得出了神。
這位艦隊總指揮的表情和眼前這個強者的表情有着幾分相似。但是，和牙面對魔族時殺敵的暴戾比起來，亞克卻更像是一名善於觀察全場的指揮官。
既然眼前這個強者強烈推薦那個年輕人，壯漢自然也是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我們小隊一定跟在總指揮的身旁，不離不棄。我叫辛迪瑞拉，這是我們的弓箭手猛毒。這位是魔法師阿處。這個是縱石師亞列。還有這一位，是我們的長槍手青方。英雄，能不能問問你的名字？”
“…………我只是一個死人。”
遠處，那些惡魔已經越來越近了。
“所以，我的名字壓根就不重要。你們也不需要提起我，也不需要記住我。在這裡，衷心祝願你們武運亨通。”
辛迪瑞拉似乎也理解，每個人都有一些不能夠被他人知道的秘密。
至此，這個小隊的成員們紛紛對着牙稍稍鞠了一躬，隨後，他們迅速踩着海騎士前往亞克所在的戰船，說明了自己所屬的隊伍之後，站在了亞克所站的那根桅杆之下。
海風……輕輕吹來。
戰鼓與汽笛聲互相交錯地貫穿着整個海面。
波濤洶涌的腳下，是無數的海妖與美人魚之間的大海對峙。
而在那不遠的地方，已經能夠看到那些惡魔們眼中閃爍的光芒，和他們那嗜血的刀刃了……
“全體準備！把你們的武器準備好！”
亞克大聲呼叫，響亮的聲音傳遍了整個人類聯軍！
他帶頭拿起手中的幻夢，魔法還是在這把劍那半透明的中心閃爍。他的頭髮變爲花白，無風而飄揚。在他的號令之下，牙和其他的戰士們也是全都彎曲膝蓋，準備好迎接前方的那些惡魔……
“殺——！”
稍稍止息的戰鬥，在隔了不到半個小時之後再一次展開！
火炮轟飛，可是那些彈射出來的火炮卻是在撞到魔族戰艦前之時就像是碰到一堵牆一般，憑空爆炸！
“那是魔法護罩！魔力應對組，出動！”
在那些魔法師和縱石師開始繪製破魔陣的同時，魔族的士兵也是再一次的衝了過來！
看到他們衝刺，牙咬着牙關，忍不住，也是發出一聲怒吼！
他右手臂上的指引之光被壓抑着，並沒有綻放出來。但是這並不代表他的力量有絲毫的折損！
面對那些水面上飄來，水面下游來的魔族大軍，他第一個衝出人羣，衝向那些氣勢洶洶的魔族！在他的帶領下，後面的海騎士們也是不甘落後，瞬間跟了上去！
…,
“惡魔——！！！”
雙刀浸入海水，伴隨着牙的衝刺拉出兩條巨大的水痕。
在靠近一名水翼人之前，牙右手的廢鐵隨之一拉，刺啦一聲，海水中的一條美人魚發出一聲怪叫，飛上半空。在落向海面之前，赤裸的胸口上被拉出一條巨大的傷口，鮮血再次染紅這片大海。隨後，牙的左手刀也是橫過一拉，即便那名水翼人舉起兩隻手臂上的爪子抵擋，但也是連人帶手臂連爪子，一起被切成兩半，落入水中。
戰鬥，一觸即發。
沒有停留，也沒有等待。
從數量上看，這簡直就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壓制戰。
可即便人類的數量比起魔族少上大約四倍，也依舊能夠維持住陣線，不讓那些惡魔衝進後面的海上要塞。
這一戰從清晨打到正午，再從正午打到黃昏。
海面上的鮮血早已經不計其數，屍體也多的的幾乎能夠讓人踩着屍體而戰。
牙的身上遍佈着傷口，可這些傷口卻完全無法讓他手中的雙刀停止揮舞。
每一刀，在拉出鮮血的同時，更是拉出無數的魔氣。
每一刀，在切斷敵人的骨骼之時，也是吞嚥着那些旁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邪惡力量！
也不知究竟殺了多少惡魔，也不知究竟吞嚥了多少的魔氣。原本此時，其他人的刀劍都已經開始變鈍，開始砍不動人。可是牙手上的雙刀卻是砍得越多，就越是鋒利！
就像是這把廢鐵已經能夠開始自行打磨自己的刀刃一般。
但……
“可惡！還沒好嗎？我們的陣線塊頂不住了！”
人數的劣勢，終究還是讓人感到巨大的無力感。
不管牙多麼的神勇，都不可能阻擋眼前的戰鬥逐漸朝着不利的局勢行動。
而遠處，那十一艘戰艦依舊是好整以暇地停在人類戰艦的炮火範圍之外，似乎沒有任何想要行動的樣子。看起來，那裡應該就是主艦了……只要能夠摧毀那些主艦……
想到這裡，牙也不由的對自己腦袋裡那個瘋狂的主意而感到驚訝！
可是想都想到了，還有什麼好後悔的呢？
當下，牙一把抓起旁邊一名縱石師屍體上的爆炸導力石包，背在背上。他的膝蓋彎曲，海騎士開足馬力直接朝着整個戰場縱線的最深處衝去！
廢鐵雙刀亂舞，希望能夠在這場幾乎遍佈利牙與兵刃的敵陣中硬生生地殺出一條血路！
“咕嘎！”
一條美人魚從海面下猛地竄出，伸出爪子，直接抓向牙的褲子。結果其雙臂被廢鐵一刀切斷，鮮血直流。
雙刀旋轉，“千軍”旋轉出散發着微光的刀陣，爲牙切開眼前的通道，一點一點地撕開敵人的陣線，衝向最深處！
那些惡魔們也看到了這個奮不顧身單身一人衝入魔族大軍的男人，數以百千計的惡魔更是從左右，上下，前後六個方向撲了過來。試圖撕碎他……試圖阻止他！
可不管這些惡魔究竟有多麼的兇狠，伴隨着那雙鋒利的鯊齒雙刀，他們的生命除了化爲一縷黑色的魔氣被其吞噬之外，卻沒有任何的作用。即便他們給這個男人的身上增添了再多的傷口，讓他流了更多的血……這也無法讓他的速度慢下哪怕一點，一毫。
“都給我……讓開！！！”
轟隆一聲響，一名水翼人的身體分成兩半，分別撞到了後面的惡魔羣之上，頃刻間爲之撞飛。
而這一撞，也終於爲牙打開了一條出口。他立刻將膝蓋壓低，海騎士帶着最快的速度，幾乎是飛翔一般帶着他衝向那邊的戰艦！在他的身後，那些惡魔見一個區區的人類竟然能夠突破自己的軍陣，後方的惡魔們無不是轉過頭來，朝着牙追了上去！
…,
“快點……再快點！”
牙的心裡不斷叫嚷，海騎士的速度也已經到達了極限！
在魔族大軍和十一艘魔族戰艦之間那寬廣的海平面上，只看到一條白線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地快速拉長！帶着後方的大軍，竭盡全力地……衝向那邊的戰艦！
到了……就要到了！
前方的魔族戰艦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個單槍匹馬衝破魔族大軍的人類，最靠近的一艘戰艦的火炮立刻調轉，對準了他。
“海騎士！給我衝刺！”
膝蓋，壓得更低。
現在牙整個人幾乎都貼在海平面上向前衝鋒！
這樣的加速度瞬間就穿過了那些艦隊的瞄準點，炮火發射，除了轟起滔天巨浪之外，就只能讓牙踩着波浪的移動速度更快！
終於，牙衝到了一艘魔族戰艦之前。
面對這艘巨大的幾乎讓他擡起頭都看不到頂的巨大戰船，牙直接調轉右手握着的刀刃，毫不停留地衝向這艘戰艦的左側船舷。
“廢鐵，現在讓我看看，吃飽喝足的你究竟能夠有多麼鋒利！可別讓我失望啊！”
伴隨着一聲大喝，廢鐵雙刀直接這艘戰艦的吃水線。離弦之箭般衝鋒的速度立刻被降低！
但，廢鐵實在是太過鋒利。
鋒利到這巨大的鐵箍戰艦在它的面前依舊如同豆腐一般的柔軟！
牙的雙手上青筋爆出，肌肉鼓起。趁着海騎士的衝刺，他的雙刀直接在這艘戰艦的吃水線上硬生生地拉出一條從艦首一直到艦尾的傷痕！
不管多大的戰艦，一旦吃水線下方開始漏水，也就代表着距離沉默不遠。
洶涌的海水貪婪地撲進這艘戰艦的船艙之中，巨大的水壓衝擊力將牙切開的傷口撕裂的更開，更大！
這艘看起來巨大無比的戰艦，現在，卻是在一個普通人類的僅僅一刀之下就被早早預訂了沉沒的下場。
“哈哈，哈哈哈哈！廢鐵，吃的爽快嗎？還想不想再來一道？”
海騎士的速度降低，牙在這些戰艦的身後轉了個彎，停下。
廢鐵雙刀依舊鋒利無比，看着那些魔族們一個接一個的從戰艦上跳下，實在是一件讓牙萬分喜悅的事情。他抄起背後的導力石爆炸包，視線從那漸漸沉沒的戰船轉移到了另外一艘戰艦上。可就在這個時候，這些戰艦的火炮也是終於瞄準了他。
轟隆————————！
火炮發射，牙的膝蓋一彎，向前閃避。
但，或許是由於剛纔的衝刺速度實在是太快，給海騎士造成了無法彌補的損耗。這下被這些火炮一轟，牙腳下的海騎士直接被那沖天而起的水浪轟成碎片，如同自動解體一般散落了下來。而措不及防的牙現在也是一個前撲，在海面上翻滾了幾圈之後，直接沉入水中。
“呼……呼啊！”
慌忙中吃了幾口水，牙連忙游上海面，跳到一塊破損的木板上。順手兩刀解決了兩個想要爬過來上木板的怪物。
但是，現在該怎麼辦？面對四周這些朝着自己迅速瞄準的大炮，沒有了海騎士的速度，自己絕對避不開！難道……自己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牙捏緊雙手中的廢鐵，十分警惕地看着四周的戰艦。
可是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這些巨大的如同一座座城堡般的戰艦卻並沒有再次將炮口對着牙。
這讓牙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這些戰艦太過巨大，所以導致他們以爲已經將自己轟成碎片了嗎？
也就在牙奇怪的時候，突然間，一個聲音從他的頭頂傳來。
擡起頭……
在那夕陽之下，牙看到的，卻是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那艘主戰艦上一躍而下的場景。
那……是一個孩子？
一個赤裸着上半身……只穿着一條褲衩的十一二歲左右的孩子？！
牙驚訝着。
可就在那孩子即將撞到海面之時，他的背後卻是猛地張開一雙巨大的半透明狀的骸骨雙翼！
這雙巨大的骨翼讓他下墜的速度頓時一緩，隨後消失。而這個年輕的孩子，也是輕輕巧巧地落在牙面前的海平面上。就那樣赤着雙腳……憑空站着。
這孩子……難道是？
牙在猶豫。
而這個孩子卻並沒有讓牙的問題持續太久。
他緩緩擡起頭。
在那張泛着灰白色頭髮的消瘦臉龐上，是一雙血紅色的線性瞳孔。
這雙血紅的魔族之眼緊盯着牙，冰冷……
而又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