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跟護士問了厲老爺子的病房，提着水果籃上了樓。
這一路從海臨城趕到帝都，又從厲家轉到醫院，蘇亦的心情其實很複雜。
她原本並沒有打算跟厲家除了厲如風之外的人再有任何牽扯，可爺爺前天那通電話讓她猶豫起來。
而昨天早上，正在病中的厲老爺子又親自給她打了電話……
聽到他在電話裡連話都快要說不清楚，只是短短不到一分鐘的通話時間就發了一場病，險些搶救不過來……她的心就徹底軟了下來。
不管怎麼樣，他都是生養她那個不知所蹤的親生父親厲笙簫的人。
就算她連厲笙簫都不想認，可她沒有辦法拒絕一個快要入土爲安的老人，臨終前想要見她一面的遺願。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養育厲如風、不似親人勝似親人的人。
蘇亦思想想去，真的做不到視而不見，不理不睬。
電梯發出“叮”地一聲響，門慢慢地往兩邊拉開。
蘇亦輕吸了一口氣，走出電梯。
她正準備往厲老爺子的病房走過，陡然看到樓梯口那邊一道黑影飛快地閃過。
那神秘身影看起來有些眼熟，蘇亦愣了愣，下意識地往樓梯口走去。
可當她追到樓梯口的時候，就只來得及看到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只是眨眼功夫就完全消失了。
那道神秘身影到底是誰？
爲什麼有電梯不乘，卻急匆匆地往樓梯口鑽下去？
據護士說，臨近年關了，沒什麼重症的病人都被接回家過年了，他們這傢俬家醫院裡本來就沒有公立醫院人流量大，這層樓現在就只有厲老爺子一個病人。
既然這樣，那麼這個神秘人難道是來看厲老爺子的？
可他既然是好心來看病人，爲什麼不光明正大地看，見她一來就偷偷走了呢？
蘇亦眉心微微擰了擰，心中有些猜測，可又不敢肯定。
她搖了搖頭，不可能吧，應該不可能……
正想着，前面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小亦？是小亦嗎？”
蘇亦聽出這把聲音，驀地擡起頭，就看到了猜測中的人——厲清，她的親二叔。
方纔就聽厲少瑾說過，厲清在醫院陪着厲老爺子。
“怎麼了？不認得二叔了？”厲清和藹地笑道。
蘇亦臉一紅。
心裡多少還是蠻尷尬的，畢竟之前跟厲如風在一起的時候，都是喊他“二哥”，現在身份變了稱呼也變了能不尷尬嗎？
蘇亦抿着脣，沒有說話。
雖然厲清是一個老實人，一直以來對她也挺好，可她沒認厲老爺子，連親生父親厲笙簫也沒認，怎麼可能喊他二叔。
厲清也不在意，親切地說道：“小亦，你是來看老爺子的吧？他剛好睡着了，要不我幫你叫醒……”
“不用了。”蘇亦飛快地打斷道，見他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尷尬，“既然這樣，那我就不打擾。”
蘇亦正準備走，厲清攔住她。
“小亦，你在這裡陪老爺子一會兒吧，我出去買點吃東西，好不好？”
看着他懇求的眼睛，蘇亦回頭朝厲老爺子病房的透明玻璃窗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好。”
反正她不進去，只是在外面看一會兒，也算是來見過老爺子吧。
其實她知道，厲清說要出去買點東西不過就是怕她尷尬而找的藉口。
厲清離開後，蘇亦站到病房外的透明玻璃前，看着病牀上躺着的老人。
跟之前見到時的樣子相比，他好像顯得更加蒼老更加消瘦了。
蘇亦想，每個人都會有這麼一天吧。
如果他早知道自己是他的孫女兒，還會不會這麼對自己？
呵呵，或許他早知道的話，根本就不會讓她跟厲如風結婚吧，畢竟，他是一個那麼頑固的老頭子。
蘇亦正想着，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你果然在這兒。”
蘇亦驀地回頭，就看到厲如風雙手插兜裡，站在離她不到兩米遠的地方。
“你都知道了。”蘇亦有些訝異。
不過轉念想想，厲家人可能不會告訴厲如風，她跟厲如風以前的關係，可他們肯定會告訴他，她是厲老爺子的親孫女，並且極力地告誡他，不要再跟她有任何牽扯。
“嗯。”厲如風點了點頭，朝外面看了一眼，說道，“出去走走？”
蘇亦回頭看了一眼厲老爺子，想到答應厲清要在這兒看着，對厲如風的提議猶豫了一下。
厲如風一眼就看出她的猶豫，說道：“我剛上來的時候看到二哥就在下面。”
意思是她不用擔心厲老爺子。
雖然他的話沒有說得很直接，可蘇亦還是領會到了。
她硬氣地道：“厲先生誤會了，我並沒有擔心你‘父親’。”
她特意咬重“父親”兩個字，帶着一絲諷刺意味，只差調侃地叫他一聲“小叔叔”。
如果當年她跟厲少瑾在一起了，可不是要跟厲少瑾一樣叫他一聲“小叔叔”麼。
雖然現在她不可能會跟厲少瑾在一起，可他們變成堂兄妹，她還是逃脫不了要叫他一聲“小叔叔”。
厲如風勾了勾脣，不理她的調侃，帶頭往樓下走去。
蘇亦想聽聽他想跟自己說什麼，便跟在他身後。
醫院人不多，環境倒是很不錯。
兩人找了一處樹下的長椅坐了下來，他們中間隔了半個人的位置。
安靜地坐了好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
厲如風側頭看向蘇亦：“原諒他吧。”
蘇亦微怔：“你找我出來走走，就是爲了說這個？”
“是。”厲如風安靜了一下，說道，“他快要不行了，你……”
“我知道了！”蘇亦衝地一下站起來，看着厲如風，情緒有些激動地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
她說着，根本不給厲如風繼續開口的機會，抓起身邊的包轉身就走。
她不明白，爲什麼每個人都要拿這句話勸她。
如果接受一個人那麼容易，這個世上就不會有那麼多仇恨了。
匆匆出了醫院，蘇亦沒有打車，而是沿着路不緊不慢地走着。
剛開始有些心神不寧，可後來慢慢回神之後，她隱隱發現，好像有人在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