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人,請恕下官直言,我大軍若欲兵圍平壤,就算是走安平(今之丹東。順利過了鴨綠江,這一路去往平壤還須得連克義州、鹽川、龜城、定州、博川、安州、平原等七座堅城,其間另有軍寨堡壘共計四十三處,縱每戰只需十日,恐也非三個月能進抵平壤的罷?”
李勣對高句麗的地形地勢早已是熟得不能再熟了的,只略一計算,便已認定*所言根本沒實現的可能,忍不住便出言反駁了一番。
“英公問得好,倘若是堂堂正正而進,三個月的時間確是難以進抵平壤城下,然,兵法有云曰:以正合,以奇勝,若能巧妙調度敵軍,善用水師,三個月內兵圍平壤實非難事。”
李勣的反詰之言雖不是厲聲呵斥,可語氣裡的不服之意味卻是明擺着的,然則*卻並未因此而有甚不悅之表情,而是笑着一擊掌,自信無比地提點了一句道。
“哦?請指教!”
大唐的水師一向不怎麼受重視,也就是到了太宗親征高句麗無功而返之後,方纔開始大力加強水師之建設,此事雖說是*一手在主持的,至今已有八年之久,可因着太宗去世之故,曾停頓了近三年的時間,直到前年底,朝廷方纔重啓水師擴建之事,投入不小,不單建造了大批新型戰艦,更對老式戰船進行了改裝,整體戰力可謂是空前高漲,身爲兵部尚書,李勣雖不是主持人,可從*處下達的指令卻無一不經過他的手,對水師的現狀如何,李勣自是心中有數得很,然則在其看來,水師縱使再強,那也只能橫行於河、海之上,掩護大軍橫渡鴨綠江天險倒是不成問題,可要想用於圍攻平壤等不靠海的城市,根本就有力無處可使,任憑李勣怎麼謀算,都推導不出三個月能兵圍平壤城的可能性之所在,心中不服之下,反將*一軍也就屬再正常不過之事了的。
“英公久在兵部,對我大唐水師之現狀應是心中有數的罷?”
*並未急着給出解釋,而是不緊不慢地反問了一句道。
“嗯。”
儘管很是不喜歡這等被*牽着鼻子走的感覺,奈何李勣是真的想知曉*到底有何部署,縱使不甘,卻也只能是點頭輕吭了一聲了事。
“我大唐水師自貞觀十九年開始擴建,至今已是八年有餘,自前年底,新建鉅艦十艘,每艦坐擁大炮四十二門,火力之強,天下無雙,另有改建之中型戰艦二十一艘,每艦擁火炮十八門,有此強軍,水上已無敵於天下,憑此戰力,鴨綠江已不再是天險,護我大軍渡河可謂易如反掌也,然,這卻不是水師的真正作用之所在,‘機動’二字方纔是水師應用之精髓也,英公以爲如何哉?”
*並未在意李勣的鬱悶,依舊是慢條斯理地述說着水師的犀利之處,也就是到了話尾,方纔大有深意地點出了個蹊蹺之所在。
“機動?唔……陳大人說的是……”
李勣到底是當今名將,儘管在軍略上偏於保守,可卻絕不是死板之人,*只這麼一提,他立馬便領悟到了*此番謀劃的精髓之所在,訝異之餘,也自不免覺得此策實在太過冒險,只是一想到*素來用兵奇詭,偏偏卻總能一擊中的之事實,李勣也自不好直接判定此策不可行,話纔剛說到了半截,便即就此打住了。
“恰如英公所料。”
*此來確是打算來說服李勣的,然則眼下的場合明顯不太合適談論太過機密的軍國大事,正因爲此,面對着李勣詫異的目光,*也就只給出了個簡潔的答案,便即閉口不言了。
“陳大人,若是方便,且請到書房裡一敘可好?”
見得*似無再進一步闡述戰略思想之意,李勣自不免有些個心癢難搔,默然了片刻之後,好奇心終究還是佔據了上風,這便謹慎地發出了邀請。
“英公,請!”
*等的便是這麼句話,自然不會有甚猶豫與遲疑,灑然地便起了身,笑着擺手示意了一下。
“陳大人,請!”
李勣深深地看了*一眼,也自沒再多言,擺手謙讓了一下之後,便即一路無語地引領着*到了後院書房,第一時間便揮手屏退了隨侍的諸般人等。
“英公心懷社稷,真我輩楷模也。”
卜一走進書房,*的視線立馬便着落在了牆邊那幅大型沙盤上,只掃了一眼,便知那地形地勢赫然正是朝鮮半島三國之狀況,已略顯陳舊的板框明白無誤地顯示出這幅沙盤已是頗有些年頭了,很顯然,這麼些年來,李勣顯然是沒少在琢磨着滅高、百兩國之事,對此,*心中自是頗爲的感慨。
“陳大人謬讚了,您請。”
李勣乃久經宦海之人,自然不會因*的推崇而有甚動容之色,僅僅只是聲線淡然地謙遜了一句,擺手將*讓到了沙盤前。
“英公,陳某此處有份章程,還請英公斧正則個。”
*人倒是依言盤坐在了沙盤邊的蒲團上,但卻並未就着沙盤指點江山,而是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本摺子,面帶微笑地遞到了李勣的面前。
“不敢。”
這一見*取出了本章,李勣的眼神裡當即便掠過了一絲精芒,可也沒甚多的言語,客氣了一句之後,便即伸出雙手,接過了摺子,細細地翻閱了起來。
“陳大人,請恕下官直言,此套方略確是構思精巧,若能一切順遂,自是可以最小之代價破敵,然,下官卻有一疑慮,還請大人爲下官解惑一二。”
*所給出的那份章程並不算長,也就幾頁紙而已,論述也不算很詳盡,大體上就是一些戰略構思以及各種注意事項乃至大致的應變措施罷了,然則李勣卻是看得很慢,足足兩刻鐘的時間,方纔放下了摺子,面色凝重地點評了一句道。
“英公請講,陳某自當知無不言。”
這一見李勣如此之慎重,*也自肅然了起來,然則臉上的自信之色卻是依舊不變。
“陳大人所言的兵分三路,從道理上來說,確是可行,箇中正面出擊與側後牽制兩路皆可進退自如,縱使不能大勝,也不致有甚大礙可言,唯獨中路突進這一部卻是須得深入敵腹部而戰,若是能速破敵軍,大局當可定焉,可萬一要是陷入苦戰,後果怕是有所不堪罷?”
聽得*這般表態,李勣也自沒再多客套,緊着便將自個兒心中的疑惑道了出來。
“英公所慮不無道理,然,於陳某看來,卻無甚險阻可言,以我新軍之強大,縱使處敵腹地,亦可如履平地,再有水師之強力配合,沿大同江而上,直驅平壤,後續援軍自可由水師分批次運抵,但消能在平壤城下站穩腳跟,又何懼高句麗糾結各地之軍來援也,先破敵援軍於野,後甕中捉鱉,取平壤城算不得難事,待得滅了高句麗,自可故伎重施,順勢剿滅百濟,依此鼎定東北邊陲當是手到擒來之事也,陳某對此深信不疑。”
李勣的問題確實問到了點子上,此無他,概因*的章程中,最核心的便是中路軍這一路的水陸配合作戰,一旦能奏效,自然是大勝之局,可萬一要是自身不過硬,熬不過高句麗諸路援軍的瘋狂撲殺的話,那絕對是慘敗之局,對此,*卻並不以爲意,倒不是他不曾發現此戰略的缺陷之所在,而是他對新軍以及水師的戰鬥力有着絕對的信心,哪怕因着水師的運力問題,深入敵腹地的軍隊註定不可能太多,可依靠着強大的火力投放能力,卻斷然不是裝備落後的高句麗軍所能啃得動的。
“陳大人妙算無雙,下官佩服。”
李勣在心中將*的所言所述好生琢磨了一番,也覺得靠着水師的強大,中路軍縱使不能大勝,要撤退似乎也不算太難之事,倘若真能成功的話,那就一準是速勝大勝之格局,比起他自己原本所推演的平推而進的戰略來說,顯然要高上一籌,一念及此,李勣與*爭鋒的心思當即便淡去了不少,只是一想到自己最終還是不能親手滅掉高、百兩國,心下里自不免爲之黯然不已。
“英公客氣了,陳某此番前來,就是想請英公助陳某一臂之力的,還請英公莫要推辭纔好。”
*能理解李勣急欲親手復仇之心思,也自沒打算跟李勣結下解不開的仇怨,這便笑着請託了一句道。
“陳大人有何吩咐還請直言,但消下官能辦到的,自不敢辭焉。”
李勣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儘管心中頗爲的失落,但卻並未因此而恨上了*,反倒是慎重其事地表明瞭會全力配合*之態度。
“此番遠征,當畢其功於一役,故而,陳某當自率中路軍戰於平壤,而側後之軍擬由蘇定方統之,用其之勇武與果決,今所差者便是正面堂堂之師須得由老成持重之帥才方可爲之,依陳某看來,朝中袞袞諸將中,唯有英公可擔此重任,還望英公能助陳某一臂之力,共破強敵!”
李勣這等慎重的表態一出,*的臉色立馬便是一肅,衝着李勣便是一拱手,滿是誠懇之意地出言請求道。
“自當效勞!”
正面推進之師雖不是決勝之關鍵,可能有這麼個親手了結高、百兩宿仇的機會,李勣也自不想錯過,毫不猶疑地便給出了個明確無比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