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寒風裡夾雜着一絲海洋的腥味。
唐南適從車上下來，迎面而來的風，吹的他身上黑色的毛呢外套，翻滾了幾下。
聞到空氣裡的海腥味，他有些不適應的皺了下眉頭。
a市臨海，所以秋冬的天氣，都格外的溼冷，而帝都靠內陸，那裡的天氣乾燥，他第一次來a市，始終無法適應這邊的天氣。
不過，也在這裡呆不久了吧。
唐南適心裡暗暗地嘆息了一聲，然後修長的腿邁開，快步走進警察局。
到門口……
看到郭擎站在那裡，凍得直哆嗦。
唐南適抱歉道：“開會有些晚了，對不住。”
“唐先生客氣，等多久都是應該的。”郭擎哪裡敢怪責他？哪怕等成化石，也得等着，誰讓唐南適身份尊貴，又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呢？
郭擎這麼想着，卻是冷的又打了幾個哆嗦。
“唐先生，現在沈小姐的案件基本調查清楚了。當時沈小姐的確沒有出公寓，現場找到的兇器，雖然有沈小姐的指紋，但經過鑑定，是有人把指紋弄上去的，現在沈小姐的嫌疑基本洗脫了。等過兩天，走完司法流程，就可以放出去了。她在監獄這邊，沒受什麼委屈，你就放心吧……”
郭擎邊走，邊向唐南適彙報情況。
唐南適面色淡然的問：“林珍的調查進展呢？”
案子調查了那麼久，就只有顧母和溫如意兩個嫌疑人。
如意的嫌疑被洗清了，那顧母的呢？
郭擎聽到唐南適的話，吞吐了幾秒，道：“顧太太的案情，還在調查。因爲我們之前收到有人寄來的匿名舉報，證明……是顧太太指使人，把指紋印到那把兇器上。”
唐南適聞言皺了眉頭，因爲他覺得林珍大抵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他已經把顧家調查的差不多了，尤其是林珍，除了拿錢買人敢過幾起小打小鬧的事情，還沒有真正做過違法的事情。
這次張靜被害一案，有太多的蹊蹺。
讓他感覺，像是有個人，在幕後故意操控一切，想要把殺人的罪名，栽贓到顧母身上。
只是他不瞭解顧家和什麼人有恩怨，所以一時間也摸不着什麼頭緒。
“唐先生，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顧太太，如果最後指證她是殺人兇手，你覺得怎樣……”
郭擎問的小心翼翼。
之前他還覺得林珍不是殺人兇手，可現在證據越來越多指向林珍。他就算不肯相信，也得相信了。
只是……
就算林珍是真的兇手，以他的身份，也不敢輕易地指證林珍，那可是顧家名正言順的太太，把她檢舉到法庭，那不是跟整個顧家爲敵嗎？
但要把林珍放了也不成，媒體壓力那麼大，他要是放了，上面就該查他了。
現在林珍就是一顆燙手山芋，局裡上下，都在向他施加壓力，讓他全權管理這一切，其實不過是想讓他一力承擔這事。
他明白，是上面的人管不了這事，要把他當出頭鳥。
可他即使明白，也無法拒絕。
但接受歸接受，他不甘心，因爲林珍的事情，就這麼被套住了。
他家裡還有一家要養，這個位置也是自己努力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得來的……
他要想辦法保住自己，能求的人，只有唐南適一個人。
唐南適瞥了一眼郭擎，心裡明白郭擎的盤算，但沒打算挑明瞭說，因爲林珍的事情，他要處理，而且不能假手於顧家。否則林珍的事情，到最後就會不明不白。
唐南適思忖了片刻，道：“既然有人及匿名信來，你們就沿着這個線索去查。”
幕後黑手既然想陷害林珍，又把事情掌握的那麼清楚。
那想必，這個人和林珍認識很深，或者跟她結怨很深。
要調查這麼一個人，是警察局的強項。
“是，唐先生，我這就去調查。”
郭擎連忙說道，那模樣就差把唐南適當成祖宗來供奉着了。
唐南適沒有再理會郭擎，擡步向監獄裡走去。
……
到了溫如意的房間前面，有獄警給他打開了門。
房間的門打開的剎那，門內的場景映入了眼簾。
溫如意坐在牀邊，趴在一張簡易的桌子上，翻看着資料，房間裡的燈光比較昏暗，所以她的桌子上擺了一盞燈，橘黃色的燈光映着她的面容，顯得恬淡而安靜。
唐南適有那麼剎那，移不開眼睛，但只是片刻，便垂下了眼簾。
溫如意和容子澈複合了。
他知道自己沒有機會。
就不會再奢求。
邀請她去帝都的事情，他會當沒有發生……
溫如意陷在資料裡，沒注意到房間有人進來，直到眼前的燈光，被一道身影擋住，她纔回身來，擡眸看到是唐南適來了，嘴角微微的牽扯了下，“資料快翻譯好了，只剩下最後一些了。”
“我不是說不着急嗎？爲什麼每次，我過來，你都像是碰到了討債主似的？”
唐南適嘴角噙着淡笑道。
溫如意有些不好意思，她是真的不想麻煩唐南適。
容子澈幫她，那是因爲他們的關係。
可唐南適……
他們只是朋友。
麻煩他那麼多，她過意不去。
唐南適從公文包裡，拿出文件，放到溫如意的桌子上。
“這可能是最後一批文件了。郭擎已經跟我說了你的案情，過兩天你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多虧了你，我才能這麼快出去。唐南適，你對我的幫助，我無以爲報，以後你有什麼要要求的，儘管開口，我赴湯蹈火我也會幫你。”
這是她給他的允諾。
也是給兩人之間，劃明瞭一條界線。
唐南適聽出她話裡的意思，心裡有些難過，但是臉上卻沒有露出來。
他習慣了面對一切都不露聲色。
旁人要看出他的心裡變化，哪有那麼容易？
溫如意自然也沒有看出來。
唐南適嘴角微微的扯了下，輕笑了一下，雖然笑容很淡，卻化解了此刻有些僵硬的氣氛：“我不用你赴湯蹈火，只要好好的幫我翻譯這些資料就足夠了。至於能不能還完……朋友之間用的着算的這麼清楚嗎？”
溫如意知道他這麼說，大抵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也就沒再執着下去。
繼續跟唐南適，聊翻譯的資料。
她有些事情要問唐南適，是關於這些資料的事情。起初唐南適拿的都是一些無所謂的資料，可這兩天，他拿的都是關於政策方面的資料。
其中還有一篇，是關於a市的，因爲官方話很重，她翻譯的很吃力。
但翻譯完全篇，她知道里面的意思，頓時暗暗心驚。
這篇資料裡，提到了關於a市官員的整改問題，如果唐南適有這些資料，那代表了什麼？
溫如意仔細想了下，心底裡徹底冷成了冰塊，她很迫切的想問清楚，但也明白事關重大，所以還是把資料收好，等唐南適來了，再問問他的意思。
聊了會兒，溫如意把那篇資料，拿出來，遞到唐南適跟前。
“……唐南適，這份資料……”
“哦。”唐南適看了眼那些資料，神情沒有泛起半點漣漪，“這份資料，我可能拿錯了，你看過就算了，不要跟別人提起。”說着，把資料拿了過去。
溫如意盯着唐南適沒說話。
這麼重要的資料，能拿錯的機率很小。
而且，現在唐南適的反應實在太過平靜，怎麼看都不像是無意識中拿錯的。
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他故意拿給她看。
現在表現的那麼無所謂，是他不想給別人知道。
溫如意垂下了眼簾，燈光打到她長而翹的眼睫毛上，形成兩道淡淡地暗影，“謝謝你，唐南適。”
真的很謝謝……
無論是在她入獄的事情上，還是他故意透露給她，他在做的事情。
她都很感謝。
“我說了，不用跟我那麼客氣。”唐南適將那份文件，摺疊好，放進自己的口袋裡。目光落在她垂着的腦袋上，很想輕輕的碰觸下，可又忍住了。
“綿綿，無論怎樣，我都是你朋友。記得有困難，給我打電話。”
唐南適說着，站起身。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等你出來的時候，我會來取剩下的資料。”
“嗯，再見。”
溫如意輕輕的說了聲。
唐南適點頭，向監獄外面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回頭望了一眼。
眸光恰好撞入溫如意的雙眼裡。
四目相對，他嘴角驀地漾起一抹笑容。
這抹笑容如同三月裡的桃花，在一陣雨後，千朵萬朵同時綻放在眼前，美的讓人失神。
溫如意愣在了當場。
唐南適卻微微的點頭，然後快速的離開了。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溫如意的眼簾緩緩地垂了下來。
不是不明白……
唐南適的情誼。
但她已經有了容子澈，就再也無法和另外一個人在一起。
這輩子，她註定辜負一個人。
不點破，不說明。
就這樣做一輩子的朋友也不錯。
……
從監獄裡出來，外面的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風更加的凜冽，刮在臉上，刀割一般疼痛。
唐南適面無表情的走出去，準備上車，但就在他上車之前，旁邊緩緩地停下另一輛車。
唐南適頓了下，回頭看過去，恰好那輛車的車窗也緩緩地降了下來，裡面露出一張明豔而英氣的面容。
“南適哥，好巧，又在這裡看到你。”
顧明珠嘴角一彎，露出一抹熟稔的微笑。
唐南適微微的點頭，“你來看顧姨？你先進去吧，我要走了。”
“南適哥，那麼着急幹什麼？我又不是洪水猛獸，看在南楓的面子上，跟我說幾句話，不可以嗎？”顧明珠說着，不給唐南適拒絕的機會，打開車門從裡面走了下來。
她已經懷孕兩個月了，肚子沒有顯露出來。
此刻身上穿的有些單薄，像是風一吹來，就能把她颳走似的。
唐南適道：“你現在懷着身孕，還是多穿些衣服。”頓了下，又補充道：“哪怕不是爲了孩子，也爲自己的身體着想。”
“多謝南適哥關心，不過我不冷。”
顧明珠無所謂的說。
這個孩子……容子澈都不在乎，她又何必在乎呢？
本來就是不受歡迎的孩子……
她倒寧可，出一場意外，讓他沒了。
顧明珠眼裡閃過涼薄，擡眸望着唐南適道：“南適哥，我知道，你喜歡溫如意。你別那麼快放手，很快她就可以回到你身邊。”
“你打的什麼主意？”
唐南適面色一沉，冷聲問。
顧明珠見他這樣，眉頭一挑，露出瞭然的神情，果然像傳聞中那麼在意溫如意，只是說了句關於溫如意的話，就能變臉到這程度。
“南適哥，我可沒想過，對她怎麼樣。你若是不放心，儘可以讓人監視我。不過……無論你監視多久，大概都是白費功夫。”顧明珠擡了擡下巴，說：“我告訴南適哥剛纔那番話，是不想你那麼快失望。畢竟，三十多年才愛上一個女人，實在是難得……”
唐南適臉色越發的難堪。
默了好一會兒。
他開口說：“不論你有沒有做對她不利的事情，我都有幾句話放在前面。沈綿綿是我的朋友，我不會讓別人欺負她，誰敢欺負她，就是和我唐南適爲敵。欺負她的人，下場……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這句話帶着明顯的威脅。
顧明珠當然知道，唐南適的手段。唐家的人，別看表面上都樂呵呵的，可對付起人來，一點都不會心慈手軟。
當初唐南楓，對付劈腿的男友，自己沒親自出手，只是下了個套，就把對方搞的聲名狼藉，跪下求饒。
那般雷厲風行的手段，她記憶猶新。
唐南楓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在官場十年的唐南適。
惹到唐南適的人，下場絕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可顧明珠不怕……
她沒打算惹怒唐南適，只要報復容子澈，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說不定，到最後，唐南適還要反過來，感謝她。
“南適哥，我保證不會欺負溫如意，不過我不欺負，其他人就保不準了。你可要好好的看好溫如意，免得自己的寶貝，一不小心就被人給連累了。”
顧明珠輕笑着把話說完，邁步向監獄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