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城人口超過千萬,匯聚天下強者和英才,宗派、衙府、家族多不勝數。
商會、車馬行、販夫走卒、三教九流、逝靈妖邪,見得光的,見不得光的,凡是能夠在這雲天仙原站穩腳跟,活得下去的,沒有一個是簡單人物。
高手如雲,勢力傾軋,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爭鬥、殺戮、衝突,大事小事數之不盡,小人物大人物一山還比一山高。
一坊十萬人,每天便至少有十萬件事,十萬顆不簡單的人物的心在運轉,在做着沒有人可以知道的秘事。
一座城,每天事物鉅萬。
朝廷的各個衙門,有數十大小門類分工,監察、羈押、政令、法規、城防、民生……無論你是武道超然,還是聖靈王念師,面對如此局面,也最多隻能掌握一個大方向。
站在高處,能一眼眺望全城。
但一雙眼睛,能始終盯着幾個人?
只要需要大量的人去辦事,那麼每個人,都可能成爲破綻,成爲敵人的突破口。
哪怕是宋玉樓這樣的長生境巨頭,失蹤一兩天,除非宋家高層和麟臺高層,有天大的事,必須立即見他,纔可能發現他出事了,否則濺不起任何水花。
長生境巨頭閉關半個月,或者秘密出城辦事七八天,又或者暗查暗訪兩三日,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馬車駛出青雲坊四里,路經一座橫跨十數丈寬的靈溪大河的石橋。橋上人來人往,正是最熱鬧喧囂的時候。
駕車的李唯一,目光斜視,看見了站在橋頭上的兩道身影。
左丘紅婷施展易容訣,此刻所用面容,“左丘停”曾用過青衣配白色項帕,翩翩貴公子模樣。旁邊,是一身常服的隱十三,像隨從。
李唯一此刻的面容,是司馬覃,左丘紅婷見過,自然一眼認出。
對視中,左丘紅婷衝他微笑。
李唯一停車。
左丘紅婷立即上車看見車內哭得眼睛紅腫的莊玥,及暈厥躺在莊玥懷中的姜寧,略微愣了一瞬:“老李,你這是要綁架姜家嫡女?”
李唯一沒有開玩笑的心情,瞥向坐到身旁的隱十三。
左丘紅婷能在此處等他,肯定是隱十三告知。要知道,隱十三可是一直跟在姜寧身邊做事。
隱十三連忙道:“是隱二讓我聯繫左丘門庭,她猜到是你回了凌霄城,非要見你一面。神隱人,我來駕車吧,去哪裡?”
“往西。”
李唯一掀開車簾,進入車內。
左丘紅婷道:“多久動手?”
“明天上午。”李唯一道。
左丘紅婷還算平靜:“這麼急?”
“搶時間,越快越好。若敵人先動手,不僅凌霄城難以抵禦,我們所有人都會措手不及,將沒有提前出城的時間窗口。”
李唯一又道:“你敢說敵人沒有提前動手的可能性?”
左丘紅婷點頭:“我們本來計劃的是,三天內,左丘隱門的重要人物,先一步撤離。被你們這一推動,看來今天就必須走。”
她取出一本賬冊,遞給李唯一。
李唯一打開翻閱。
裡面記錄的是,左丘門庭和左丘隱門調查到的邪教據點、潛伏人員、被收買者,以及投靠魔國的朝廷中人,被逝靈融魂的潛藏高手。
上面記載的內容,與九黎隱門查到的,堯清玄掌握的,只有少部分重疊。
這無疑是意味着,他們兩家查到的,很可能只是其中一部分,仍有一些藏在水下。
“逝靈融魂的潛藏高手,爲何有這麼多?”李唯一道。
左丘紅婷道:“是儒道那位老祖宗,探查到的一些信息,傳來凌霄城,我們才追蹤到其中一部分。亡者幽境應該是深度參與了進來,凌霄生境附近的鬼城和骸府都有異動,情況比預估得還要糟糕。”
李唯一困惑:“麒麟奘不是要建立妖國嗎?他把逝靈引入凌霄生境,就不怕整個生境灰飛煙滅?”
左丘紅婷輕輕搖頭:“以我們的修爲,哪能揣度超然的想法?你要帶她去哪?”
李唯一目光落到姜寧和莊玥身上,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左丘紅婷能猜到先前發生的事:“你和她,到底發展到哪一步了?你千萬別被六念禪院之戰時,她對你的態度誤導,她當時更多是爲了造勢,是爲了解決子母泉的隱患,並非她的真實想法。”
“你想說什麼?”李唯一道。
左丘紅婷笑道:“我若被一個普通交情的男子突然打暈,哪怕他是爲我好,想要把我送出險境,那我醒了之後,也一定會翻臉。因爲這種偷襲,已經威脅到我性命,十分危險,我不會允許再發生第二次。”
“你覺得,她醒來後,會與我決裂?”李唯一道。
左丘紅婷看出李唯一似乎不相信,瞥了旁邊聽得極認真的莊玥一眼,神情嚴肅的法氣傳音:“你對她瞭解多少?”
李唯一頓時沉默,自己真的瞭解姜寧嗎?
她有哪些好友,父母是誰,可有兄弟姐妹,修行法是什麼,自己的確毫無瞭解。
左丘紅婷和唐晚洲,就不是這樣的情況。
左丘紅婷道:“看起來,她跟你很有交情的樣子,實際上她的任何事,都不會告訴你。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她心思極深,你覺得你看透了她,光明正直,有理想,有擔當,但實際上你對她一無所知。細思起來,你不覺得很可怕嗎?”
李唯一道:“你知道一些什麼?”
左丘紅婷道:“姜家,是姜族在凌霄生境的分支。”
“這我知道。”
早在前往丘州的路上,隱十三就跟李唯一說過此事。
左丘紅婷道:“姜族在瀛洲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古族,什麼神聖黑暗家族在其面前,根本上不了檯面。姜家這一支,遷來凌霄生境,也就千年,佔據的恰恰是地下仙府上方的府州。他們來幹什麼?”
“你不會懷疑,姜家和邪教有關吧?”李唯一道。
“我不知道,沒有任何證據,不瞎猜疑。只是覺得太蹊蹺,姜族爲什麼派遣一支族人,佔據府州?姜家佔據府州千年,爲何對邪教總壇一無所知?”
左丘紅婷立即又傳音:“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姜寧意念中的樓宇殿臺?你們關係那麼好,你詢問了嗎?”
李唯一搖頭:“如此隱秘的事,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左丘紅婷指着自己的眉心:“它告訴我的!它說,那座樓宇殿臺內,藏有大恐怖。”
它,指的毫無疑問是她眉心靈界中的那盞殘破的古燈。
李唯一相信,左丘紅婷不是在這裡故意挑弄是非,
心中不禁爲之震驚。
要知道,那盞古燈,乃是一件殘破的至上法器。它都稱是大恐怖,可想而知姜寧身上或許真的藏有某種隱秘。
但李唯一有自己的判斷,不認爲姜寧是在故意欺騙和僞裝,當初在兵祖澤,她是真的重傷近乎垂死。就像他自己,何嘗不是懷揣着許多秘密?
姜家的事,樓宇殿臺中的秘密,她未必瞭解得有那麼清楚。
亦如李唯一對護道妻、道祖太極魚、師門、滴血醒屍的家族,也是知之甚少。修爲不夠,根本接觸不到真相。
“算了,不枉做妒婦了!”
左丘紅婷侃笑一聲,又道:“我們不談猜疑,只談眼下。你把她強行帶出凌霄城又怎樣?這不是一城一地的戰爭,是遍及整個凌霄生境的存亡之戰,沒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戰火席捲天下,二十八州皆是焦土。”
“送回府州姜家,姜家恰恰在邪教陰屍種稻最核心的地域,那裡也是戰火中心。”
“帶回黎州,黎州要面對棺山和夜城,甚至還 有和三陳宮,仍是是非之地。”
李唯一沉思很久,忽而笑道:“妒婦?我們不是肝膽相照的兄弟嗎?”
“我是怕你,覺得我心眼小,容不下姜寧,在故意說她壞話。”左丘紅婷幽嘆,一副委屈的模樣。
李唯一道:“左丘兄心胸寬闊,腹能載舟。你幫我把她帶出凌霄城,先帶回丘州。”
“你欺人太甚!”
左丘紅婷又道:“你去天底下打聽打聽,哪有未婚妻幫未婚夫把情人帶回家的?”
“我們是兄弟!我和她也不是什麼情人,可能永遠也
到不了那一步。”李唯一心情複雜,極認真的說道。
“倒也是,在你我婚約沒有解除前,就算她同意,她背後的勢力也絕不會同意。僅是二宮主,她會同意自己的得意弟子,給人做小老婆?呵呵!”
左丘紅婷繼而問道:“你多久離城?”
“我要遲一點!一百步已經走了九十九步,最後一步,才最關鍵,不能有任何意外。這一戰,凌霄生境的人族若勝,我去丘州州城找你喝酒。”李唯一道。
左丘紅婷眼神有些迷茫:“你真覺得,我們有取勝的可能?”
“怎麼,左丘門庭有撤離凌霄生境的計劃?”李唯一道。
左丘紅婷嘆道:“若大勢不可爲,怎麼可能不送一些族人離開?但一旦離開,去到別的生境,便只有寄人籬下才能生存。想要獲得資源和安全,你得拿東西來換。哪怕是在渡厄觀,背後有沒有勢力支撐,也是極其重要。”
“左丘兄,你的心氣去哪了?別這麼悲觀,你可是少年天子。”
李唯一叮囑了莊玥幾句後,準備下車,下車前忽而想到什麼,問道:“如果我爲了把你帶離險境,偷襲將你打暈,你醒了,會跟我決裂嗎?”
左丘紅婷微微一愣,莞爾笑道:“早些出城。”
李唯一下車後,左丘紅婷面容和身影迅速變化,變成李唯一的模樣,自言自語:“做爲未婚妻,我來幫你試試看,姜大美人醒了到底會不會翻臉。我真的是天下第一大冤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