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
蘇沉坐在皇位上沉思不語。
他這樣思考了已經很久，就連別人跟他說話也彷彿聽不見一般。
李崇山喊了他幾次，他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下。
大家知道他在思考問題，也便不再打擾他。
就這樣到了黃昏，顧輕蘿過來，在他身旁坐下：“有些事，多想也是無益，不若先放下。我給你煮了碗清心蓮子粥，你喝點吧。”
蘇沉搖頭：“你知道我不需要這個。”
顧輕蘿嗔道：“好歹是我親自煮的，一片心意，就算你不需要也得給我喝了。”
蘇沉笑道：“你的親手煮大概就是這樣吧？”
他隨手升起一堆火焰，那碗蓮子粥便在手心中翻滾，瞬間加熱。
對於他們這些人而言，親手煮粥這種事，還真不稀奇，那都是信手拈來的事。
顧輕蘿大爲不滿：“給你煮粥你還挑起來了，非要我累得氣喘吁吁方顯誠意是不是？”
蘇沉與她老夫老妻自然也不用那許多客氣：“本來就是啊，若是得來太容易了，也便價值不高了。總是要做些你輕易做不到的事，方顯寶貴。”
顧輕蘿笑：“那可難了，這天底下好像已沒多少事是本姑娘做不到的了。”
“那如果是打破諸神壁壘呢？”
顧輕蘿愕然。
她看着蘇沉：“你是說……那個老乞丐……”
蘇沉點點頭：“只是一點猜測，假如他是來自那邊，那麼許多事就可以解釋了。”
“解釋什麼？”
蘇沉已拿出一張玉帛，遞到顧輕蘿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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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赫然正是羽神教一直秘藏的玉帛，在羽族投降後，也終於被獻給了蘇沉——沒法不獻，蘇沉同樣精通精神秘法，在他的精神掃視下，敢有藏私會直接發現。
接過玉帛，顧輕蘿仔細看去，玉目睜大：“果然，事情和夫君你猜測的一樣呢。”
玉帛上的許多事，蘇沉顧輕蘿已經知曉，所以玉帛上諸神之秘帶來的衝擊到是沒那麼大，只是更進一步確認了他們的認知，同時也知道了許多原來不知道的細節，豐滿了上古之秘缺失的部分。
可即便如此，在看到這玉帛後，顧輕蘿還是唏噓無比。
“所以……我們不僅是神的奴役，也是神的後裔。”顧輕蘿輕聲道。
“當是如此吧。”蘇沉回答。
“這和老乞丐有什麼關係？”顧輕蘿剛說過這話，突然意識到什麼，雙目大睜：“你不會是說……”
蘇沉輕輕點頭：“你不覺得很有這個可能嗎？”
顧輕蘿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如果蘇沉的猜測是真的，那這事情可就滑稽了。
她一時有些接受不了，好半天才搖頭道：“顧家的人壽命都很長，導致了輩分特別多，我有爺爺，有爺爺的爺爺，有祖爺爺，還有祖爺爺的祖爺爺……你知道，有時這些稱呼真的很讓人頭疼。大多數時候只能一視同仁叫爺爺和祖爺爺。”
蘇沉被她的思維方式逗樂了：“我覺得這個不是問題。”
“那好吧。我們說另一個問題。”顧輕蘿正色道：“我們的這位……老……祖宗，他到底想幹什麼？”
“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問題。”蘇沉悠悠道：“不過在這之前，我們也許應該考慮另一件事。”
“什麼？”
“就目前看來，諸神壁壘應當就是源荒世界與源能之海中心世界的一道特殊屏障，隔絕兩個世界無法連通，所以諸神的力量無法投入過來。”
“嗯。”顧輕蘿點頭。
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不光從名字還是從之前幾次發生的事都可以看出，諸神壁壘和永恆盟約是諸神迴歸的最大限制。
從字面理解，壁壘很可能是真實層面存在的障礙，盟約則可能是神與神之間的約定。
而十年後，壁壘與盟約都將失效。
蘇沉已繼續道：“既然是壁壘，隔絕兩界，照理是彼此不通才對。可事實並非如此。比如羽神教和母神，通過羽神教，母神其實一直和這邊有聯繫。此外還偶遇月神，通過那位飛月妖帝在吸收神力。更有幻夢之主，公然與源荒世界達成協議，製造夢空間。從這方面看，諸神其實一直都沒有放棄這裡，而是在用各種手法滲透進來，影響着我們的世界。”
顧輕蘿聽的星目連閃，連連點頭。
“但很顯然，或者是壁壘，或者是盟約，限制了他們的力量。無論月神，母神還是夢主，都只能有限度的發揮力量。母神可以賜下神羽，月神可以造就妖帝，夢主可以住在夢境卻無法殺人，他們在用各種方式彰顯影響的同時，也表現出了他們力所不能及的一面。”
顧輕蘿有些明白了：“有所得，有所失。幻夢之主主宰夢境威力無邊，但在諸神壁壘破碎之前，他連個小雞崽子都不能殺。而月神母神也同樣如此。”
蘇沉又道：“假如老乞丐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顧輕蘿豎着手指說：“他可以出手傷人！”
“但你如果你仔細看，就會發現被他傷害的，都是實力很弱，甚至沒什麼實力的人。”蘇沉已道。
老乞丐的傳說流傳很廣，但所有的傳說中，被老乞丐下過手的人，實力都是極弱的。
今天的這個沸血境，其實是已知被老乞丐下過手的人中，實力最強的一個。
這很可能也是壁壘的鬆動有關。
“有所失，有所得。”顧輕蘿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人神不顯，明威不彰，但是在暗地裡卻在做着更有效的事。我怎麼感覺他的做法和你的某些做法有些象呢……”
“鮮血化身。”蘇沉道。
顧輕蘿一下眼睛亮了起來：“對，就是鮮血化身！”
蘇沉的鮮血化身，也可以代替蘇沉行走世間，卻有着自己的限制，會隨着時間和力量的衰減而削弱。
如果老乞丐真的是人祖，那麼出現在源荒的，可能就是他的某個投影。
每個神，都有自己獨特的能力。
這些能力，是他們突破屏障的關鍵，也是他們他們突破屏障後，各自不同行事方式的原因。
而除了能力的不同，諸神在目的上顯然也有很大不同。
老乞丐到底爲什麼這麼做？
萬年以來，他到底在研究什麼？期待什麼？
這些都是蘇沉心中的謎團。
不過蘇沉現在更疑惑的是另一件事。
“他爲什麼要跟我說那話？”蘇沉道。
“什麼？”顧輕蘿沒懂。
“每隔很多年纔會出現一次，可見要把自己的投影送過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既然如此，要說也該撿些重要的話說纔是。好不容易來了一次，見到一回，就只爲誇耀我一句？你不覺得這很不合理嗎？”蘇沉道。
“好久不見啊，蘇沉。你的成長，令我欣喜。不過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抓緊努力吧……”
這是老乞丐附身在那名沸血境上說的話。
一句實話，但也是一句廢話。
老乞丐來的不易，費這麼大功夫，只爲說這句嘉獎？
這太不可理喻了。
這也是真正困擾蘇沉的。
這句話裡，到底還有什麼意思？
可惜蘇沉苦思冥想了一天，也沒能想出來。
聽到他的說話，顧輕蘿也皺起眉頭：“是有些奇怪，聽起來他好像是特意下來催促你加緊準備的。也就是說，他是站在我們這邊的？他並不支持諸神迴歸？”
蘇沉點頭：“表明立場，這算是這話的一個作用，但顯然不夠。因爲這依然是一句廢話，沒有任何實質作用……沒有他的提醒，我們也會努力籌備，來自他的一句催促，並不會帶來實質層面的改變。”
顧輕蘿撓頭：“那就頭疼了，聽起來沒有別的意思。”
蘇沉斬釘截鐵道：“一定有，他不是做無聊事的人。”
顧輕蘿：“那他爲什麼不直接說出來？”
蘇沉回答：“永恆盟約，一定是這個限制了他，讓他不能直接說。”
諸神壁壘限制真實層面的入侵，永恆盟約則限制了諸神在另一層面的行爲，兩者結合，使得諸神對源荒大陸的干涉力度大大降低。
可即便如此，那些心有想法的諸神，依然在努力尋找着機會滲透過來，各顯手段。
夢主，月神，母神，皆是如此。
如今這位，更是典型。
萬年以降，他做過了無數事，每件都很小，卻都在潛移默化的影響着人們。
所以在人族歷史上，其實有着不少被老乞丐影響並栽培而出的英雄。
然而這些英雄大能們顯然都沒有達到老乞丐的期許，所以老乞丐一直出現着，不斷出現着……
直到今天。
“你的成長，令我欣喜……”蘇沉咀嚼着這話，眼中突然一亮：“他在告訴我，我走的路是正確的。”
“什麼路？對抗諸神之路？”顧輕蘿問。
“不！”蘇沉一下站了起來：“是人族自強之路！他在期待我帶着人族擺脫這一切。”
“擺脫什麼？”
“擺脫血脈，擺脫諸神！”蘇沉大喜道：“他曾把希望寄託在李道鴻身上，給了他虎悵之腦，也曾把希望寄託在龍破軍身上，跟了他血煞之骨。他給予他們力量，爲的不是讓他們依賴這力量，而是利用新的，不屬於體系內的力量，走出新的道路！”
顧輕蘿喃喃：“可他們都只用這力量來滿足自身的慾望。只有你……”
蘇沉微笑：“是的，我做到了。所以他出現，他告訴我，我做的是對的。不，不僅是告訴我我是對，更重要的是，他告訴我，這是對抗諸神的方法。”
說這句話時，蘇沉心中前所未有的充滿自信。
因爲他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一幕。
仙元吞噬神力的那一幕！
這，應當纔是老乞丐所期待的吧？
這，纔是人族未來要走的道路。
他過來，就是告訴自己這個的，告訴自己這條路的正確，讓自己堅定不移的走下去。
萬年以來，老乞丐所在尋覓的，所在追求的，就是這條人族自強之路。
爲此他不停的播撒希望的種子，期盼着有一個人能夠成長爲他想要的那棵參天巨樹。
蘇沉，正是他期待已久的那棵樹。
“所以他出現，就是爲了告訴我們這個……”顧輕蘿呢喃，眼中充滿喜悅。
“不僅如此，他還告訴了我另一件事。”蘇沉一念通，百念通：“一件我一直沒想通，現在卻想明白的事。”
“什麼？”
“丹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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