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洛擡頭看向楚十公主,看向衆楚人。
她的目光明澈如水,所望之處,人人心中一清。
安靜中,衛洛清聲說道:“妖『婦』?敢問十公主,你此番前來,便是想迫我承認是妖『婦』麼?”
她說到這裡,哧地一笑,聲音如金玉相擊,冰冷而脆,“咄!楚人只會使這一招麼?令你一個『婦』人出頭,咄咄相『逼』於我?”
衛洛說到這裡,長袍一甩,優雅一轉身,冷冷丟下一句,“咄——如有問,何不請令兄公子吾前來?堂堂丈夫,竟使一愚蠢『婦』人前來相『逼』,我不屑也!”
衛洛在衆目睽睽之下,在一衆期待當中,大大方方地丟出這兩句話後,竟是身子一,衣袍一甩,便向馬車中走回!
她竟是對楚十公主的質問理也不理,她竟說她不屑於回答楚十公主的問話!她竟指名道姓要求公子吾出面!
人羣一片喧譁之聲!
喧囂中,愕然中,衛洛大步向她的馬車走回。
事實上,衛洛並不知道楚十公主的行爲,是不是公子吾所派。按照道理,楚十公主如果真是被人所使,那必是所有公子和公卿的聯合!不過,衛洛一直知道,攻擊敵人,最好的辦法永遠是隻攻擊一個點!她與公子吾之間的仇恨已經解不開,不如便牢牢釘死他一人!
楚十公主又急又怒。
她尖聲嘶吼道:“你,你明明是那妖『婦』!你又不承認,你又不說!你,你。。。。。。”
她吼到這裡,急得直喘氣。
衛洛理也不理她,徑直朝馬車中走去。她一邊走,一邊暗暗冷笑:我的身份終是不能當衆揭開的,就算人人懷疑,不揭開便還有迴旋餘地。一旦揭開便會陷於我絕境。你以爲你這種低下的『逼』迫之技,便能令得我自揭其短麼?
衛洛長袍揮灑,走得從容之極。
就在她要跨上馬車時,突然之間,楚十公主發出了一聲尖厲地嘶叫!
這是真正的嘶叫!
嘶叫聲中,她縱身朝衛洛一撲,指甲森森,已是狀如瘋癲地撕向她的衣袍,“你這妖『婦』,你不準走!我不要被放逐!我不要,你快點說,你就是那妖『婦』!”
急急地嘶吼中,楚十公主已經不管不顧地撲了上來,一手扯向衛洛的衣袍。
而這個時候,衛洛正好來到車門處。
在楚十公主的雙手撲來時,衛洛身子微微一閃,讓了開來。她轉過身去,與楚十公主面對着面,憐憫的,一臉厭惡地盯着她,厲聲喝道:“咄!如此瘋『婦』,怎堪爲王室女?速速把她拉下!”
衛洛最後一喝,卻是針對楚十公主的侍婢們。
侍婢們一怔,相互看了一眼,竟是從善如流地向楚十公主圍來。就在她們圍上的同時,十幾個楚國劍客也同時向前一走,齊刷刷地來到了楚十公主身後。
衆侍婢迅速地圍上楚十公主,拉的拉手,抱的抱腰,急叫的急叫,“公主,且稍忍勿躁!”
可是,楚十公主哪裡願意就此退下?當下,她左甩右甩,急急地甩開衆侍婢,再次縱身一撲,緊緊地抓着了衛洛的衣袖!
就在這個時候!
一道黃『色』的寒芒!
有刺客!
衛洛大驚。
她急急低頭,就在她這一低頭間。那個抱着楚十公主腰身的侍婢,右手重重向下一『插』!
她的動作又急又快,又果斷無比。只是一瞬眼,一柄匕首樣的短劍便深深地扎入了楚十公主的胸口!
衛洛迅速地擡頭,瞪大雙眼,森森地盯向那個下手的侍婢!
那侍婢對上衛洛的眼神,突然咧嘴一笑,這一笑,她牙齒森森,詭異之極!
楚十公主張開小嘴,她的嘴脣蠕動了一下,又蠕動了一下,她艱難地想轉過頭去,想看向這個長久以來,一直侍侯在她左右的侍婢。
她的頭只轉了三分之一。
這時,那侍婢右手再次一沉!然後,她鬆開了手!
隨着她的手一鬆,瞬時,一股鮮血四濺而出,轉眼間,楚十公主便是身軀一軟,頭一垂!
就在楚十公主倒下的瞬間,幾個侍婢同時尖叫起來,同時尖銳地叫道:“殺人啊!殺人啊!這妖『婦』她殺了公主——”
尖叫聲中,衆侍婢同時手一伸,指向衛洛!
尖叫聲中,衆楚人驚動了,恐慌了。無數的鼓躁聲中,那些原本擋在楚十公主和衆人之中的楚國劍客們,齊刷刷地散去。
他們一散,衆楚人一眼便看到了胸口上『插』着短劍的楚十公主!
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越來越多的人安靜下來。
漸漸的,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呼吸,所有的風聲,所有的馬嘶人語,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在驚駭地盯着楚十公主胸前的那柄短劍!
接着,他們頭一擡,目光驚駭地盯向衛洛!
衛洛就站在楚十公主身前,她的身後是馬車擋着,她的身前左右是楚十的侍婢和劍客們擋着。
從頭到尾,這場謀殺都沒有被外人看到!
所有的楚人都相信了,楚十公主是衛洛下的毒手!
這個面如美玉的少年郎,看來真是那妖『婦』了!她居然敢對堂堂楚國公主下此毒手,真是好狠的心啊!真是膽大包天啊!
一瞬間的安靜後,鼓躁聲如風雷轟隆隆地傳來——
衛洛冷着臉,奇怪的是,她面對着衆侍婢們的指責,面對着楚人們的驚駭,卻一點也不慌『亂』,此時此刻,她只是想着:原來,這便是楚國權貴們的殺招啊!
與衛洛一樣,毫不慌『亂』的還有公子涇陵,這時刻,他俊美的臉上閃過一抹冷笑來。他微微側頭,低喝道:“縱嘯令穩公行動!”
“諾!”
就在衆楚人都驚駭之極時,晉人的車隊中,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嘯聲。
那嘯聲,尖銳響亮,如金鐵之音,直震於雲霄深處,直是蓋過了所有的聲音,遠遠地傳『蕩』開來!
那嘯聲一起,衛洛也縱聲清嘯起來!
衛洛的嘯聲,清悅中隱有靡『蕩』之音。她縱是在呼嘯,那聲音卻依然動聽,彷彿是在唱歌。
衆楚人本來都被馬車中的嘯聲給震住了,衛洛這一嘯,又把他們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來。
衆楚人同時轉頭,看向衛洛。
公子涇陵也在盯着衛洛,他俊美的臉上,閃過一抹讚賞:小兒並不知道,自己令人發出嘯聲,實是一個暗號。可她聰明過人,不用任何人提醒她就能明白那嘯聲與衆不同,於是她馬上就接過去,把衆楚人的注意力也引了過去。
清嘯聲中,衛洛右手一揮,制住了那刺殺了楚十公主的侍婢!
她提着那侍婢,縱身一躍,跳上了馬車頂!
她站在馬車頂上,突然放聲大笑。
本來有不少人準備開口指責她,唾罵她的,他們的聲音還沒有出口,便被衛洛的笑聲壓了下去。
大笑聲中,衛洛右手一轉,把那侍婢朝衆楚人正面一晃,冷聲厲喝道:“諸位請看,此『婦』手上鮮血從何而來?咄!真是好算計呀!令人殺了公主,嫁禍於我!咄!堂堂丈夫,堂堂公子吾,連自家親妹也能一劍殺了!咄!令人齒冷矣!”
衛洛只能說出這一句話。她也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句話來!
因爲,這一次分明是楚人計算周全了的。他們要用楚十公主的屍體,來留住衛洛,留住公子涇陵!因此,他們不會讓衛洛找到充足的理由,證明自己是無罪的。
就在衛洛的厲喝聲中,七個侍婢同時哭喊起來。
哭喊聲中,她們齊刷刷地指着衛洛叫道:“是你!明明是你殺了我家女公子!你殺了她,還欲巧言以飾乎?”
七個女人整齊的喝罵聲一出,衆楚人盯向衛洛的眼神中,已是刻骨的厭惡和怨氣!
他們自是相信了這些侍婢們的喝罵。
衛洛冷笑一聲,她正準備開口時,突然之間,那站在最後面的那個侍婢啕啕大哭起來,“嗚呼——公主之亡,我等眼見卻無力相阻!嗚呼——昔日公主盛情厚恩,我等無以爲報啊!”
那侍婢顯然內力不凡,她的哭叫聲一出,便蓋過了所有的喧囂和吵鬧。
就在衛洛冷眼盯向那侍婢時,只見她嗖地一聲,從身邊的劍客腰間抽出了一柄佩劍!
佩劍揚空,黃芒四『射』中,那侍婢雙手握劍,朝着自己的頸間一劃!
血濺二步時,那侍婢的屍體砰地一聲,重重栽落在地!
衆人驚住了。
而這只是一個開始。接着,另一個侍婢衝過去,撿起那血淋淋的佩劍,朝自己的胸口重重一刺!
“卟”地一聲,第三個侍婢從屍體上抽出了那血淋淋的長劍,重重一勒,頸斷人倒!
第四個。。
第五個。。
當第七具屍體倒在地上時,衛洛的手鬆了,她任由被她制住的那侍婢跳下馬車,從血泊和衆女的屍體中撿起那長劍,重重『插』入她自己的胸口中!
一共九具屍體,轉眼便堆在了衛洛的眼前,衆人的眼前。
面對此景,衛洛已無話可說,無計可施。
很顯然,必是楚王室使了什麼手段,她們才以死相謝!一連九具屍體擺在衛洛的面前,爲的,便是在臣民面前詆譭她衛洛!當然,更重要的是,通過這一手,『逼』迫公子涇陵!
無論如何,衛洛是公子涇陵名義上的妻子,何況,他已當着衆矩子,當着衆楚卒,發誓護她周全的!
只要『逼』住了衛洛,不管是把她『逼』死,還是把她囚禁了,公子涇陵就算想甩下她這個包袱抽身而退,也是不行。楚人有的是藉口把他囚禁起來爲質,或找個機會殺了他!
一陣此起彼伏的嘔吐中,驚愕中,喧囂聲越來越響。
不一會,人羣中傳來一個高昂而憤怒地喝罵聲,“你這妖『婦』好狠的心腸!女公子不過揭穿了你的『婦』人之身,你居然如此下狠手殘殺於她?納命來——”
他的聲音一落,無數個聲音同時響起,“妖『婦』,留下『性』命!”
“一命抵一命!速速自刎相謝!”
“自刎——”
“自刎!”
一聲又一聲,宛如『潮』水般越來越響亮,宛如驚濤駭浪的吶喊聲,喝罵聲中。衛洛再次放聲長笑聲來。
縱是數千人的同時憤怒的喝罵,衛洛用內力『逼』出來的笑聲,也可以把這聲音壓下去。
她哈哈大笑,聲音嘶啞地縱聲說道:“哈哈哈哈——公子吾啊公子吾,你莫不以爲天下人都是癡愚之輩?楚十公主不過是愚笨『婦』人,我殺她何益?”
她笑到這裡,聲音驀地一提,暴喝聲如同炸雷,直是轟轟作響,“咄——出來一人,回答我這一問:不過一愚笨『婦』人,我殺她何益?”
她這一聲喝叫,轟鳴如雷,引得山谷間一聲又一聲,不斷的重複着一句,“殺她何益?”
“殺她何益?”
“殺她何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