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高高的城牆映襯到甕城中，形成了一道很明顯的陰陽線。
在陰陽線的旁邊，已經紮起了一個寬大的大帳，周圍，各有兩邊的幾十名彪悍親兵值守。
大順朝的車隊裡，李自成並沒有着急有所動作。
模範軍車隊，李巖，趙增金，二狗等人，本來也想繼續熬着，等李自成這邊先有動作，徐長青卻笑着擺了擺手：“這點面子給他也無妨，他畢竟是皇爺，不要再墨跡了，下車！”
“額？”
李巖衆人都有些懵。
這個時候下車，已經不單單是面子的問題，更關鍵的是安全的問題……
“下車！”
徐長青卻沒有糾結，直接讓二狗扶着他下了車，馬上有人拿來了一張輪椅，同時，數個身高體壯的親兵，迅速用身體幫徐長青搭建起了人肉城牆。
徐長青這時聚足中氣，朗聲對李自成的車隊笑道：“李爺，這是不歡迎我徐某人嗎？”
流民軍車隊頓時微微躁動。
徐長青的主動雖是給了他們面子，但徐長青這話，明顯帶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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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身邊，劉芳亮、劉希堯、郝搖旗、李來亨等人，登時便是止不住要躁動，李自成及時擺手制止了他們，笑道：“徐長青此人，着實是梟雄也！”
片刻，他也下了馬車，朗聲道：“徐爺，吾早就想與你會一面，想不到，到此時，咱們纔有了這個機會。”
徐長青哈哈大笑：“李爺，請！”
李自成也是風度翩翩：“徐爺，請！”
旋即，兩人各自帶着心腹、猛將，在周圍兩邊親兵的共同護衛下，一起走向議事的大帳。
大帳內，此時只有幾張小桌，兩張寶座，以及兩排椅子，連個水杯都沒有。
這也是兩邊人昨天商議一夜的結果。
畢竟這種事情太過關鍵，爲了避免不必要的糾紛，兩邊的酒水都是自帶。
兩邊人依次來到大帳內分兩邊落座，文武差不多各有十來個，兩邊都有專門的書吏，趕忙鋪紙磨墨準備記錄。
李自成這邊帶的是劉芳亮，劉希堯，郝搖旗，李來亨等七八個彪悍武將，文臣是宋獻策和牛金星爲首。
徐長青這邊帶的是趙增金、二狗、王安山、張虎、王洪洋等人，文臣是李巖爲首。
本來，紅娘子說什麼也要跟着，可徐長青思慮一會兒，還是拒絕了她。
主要是萬一發生變故，紅娘子究竟是女人，還是弱了些。
而有紅娘子在外面盯着，真的有變故，模範軍必能在第一時間做出迴應。
落座後，雙方並沒有着急說話，可氣氛已經火爆起來，兩邊武將都是瞪大了眼睛，要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壓制對方。
徐長青和李自成都是笑眯眯的審視着對方，並沒有手下人這麼大火氣，畢竟，兩人的層次，已經超脫了這個環節。
徐長青也在仔細的打量着流民軍衆將。
說起來，模範軍雖是早已經成名數年，可真要論將領的名氣，模範軍是遠遠比不上流民軍的。
主要是流民軍這些將領，都是身經百戰的梟雄之輩，都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
反之，模範軍這邊，絕大多數名氣，都是被徐長青吸走了，而且模範軍的戰略，更注重整體，這也使得在名氣上，模範軍不敵。
當然，名氣只是一方面，真要動手，那一切就得兩說了。
李自成也在打量着趙增金衆人。
雙方此時最鮮明的對比，便是模範軍的將領們，普遍比流民軍年輕一大截。
流民軍的核心們，此時多是四十多了，畢竟已經鬧了十幾年的革命，餐風露宿，披星斬月，歲月在他們身上留下的痕跡，根本揮之不去。
而兩邊人雖同樣都驕傲，可李自成很快便感覺到，模範軍衆將的高傲，是發自骨子裡的，充滿底氣，反之，他們義軍這邊的傲，就有點凌亂，甚至是沒來由……
這讓李自成心中一時有些不是滋味。
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將，難道要被這羣毛孩子給比下去？
這時，見雙方的書吏們都準備的差不多了，火氣也快要爆發的點，徐長青笑道：“李爺，早就想跟您見面談一談，甚至長青一度以爲，很可能我們這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沒想到，這事兒非但做成了，而且還這麼快。在這裡，長青要感謝李爺的大度啊。”
李自成一笑：“徐爺，您這話客氣了。能與威震天下的徐爺面對面，坐下來聊一聊，吾心中也是甚慰。”
“呵呵，李爺不愧是豪傑之輩，那，咱們就直入正題？”
“徐爺，請講。”
雖都是開場的廢話，可兩邊的書吏都是健筆如飛，一個字都不敢放過。
徐長青也刻意給他們留了些時間，等他們寫的差不多了，這才道：“李爺，咱們先說第一點，我大明，希望李爺能放出城內的一部分勳貴，包括後宮內的一些人。當然，作爲補償，他們的財物，皆收入李爺麾下。”
帳內流民軍將領頓時微微躁動。
劉芳亮和劉希堯衆人，幾乎要生吞活剝了徐長青一般，什麼意思？你說放人就放人？
而模範軍這邊也不甘示弱，同樣瞪着牛眼跟他們對峙。
但雙方沒有一個人敢說出聲來。
李自成眉頭頓時微微皺起來。
他早就料到了這一點，並且，這幾日已經速查了當日後宮的狀況，雖說被他們禍害的宮女不少，但是張寶珠、李選侍等人，還是很安全的。
畢竟流民軍的人也不傻，就算是劉宗敏都不敢在這種事情上亂來，更何況是底下人？
思慮一會兒，李自成道：“這個，可以！不過，徐爺，我希望貴方能拿出詳實的名單來，我們要審覈。可以的，我們會放行，不可以的，那就愛莫能助了。而且，放行人數，包括他們的家人，必須加以控制。”
模範軍這邊頓時又不爽了。
徐長青卻早有預料，沒有糾結，笑道：“可以。”
李自成不由看向了徐長青，沒想到徐長青居然答應的這麼痛快，尤其是徐長青的淡定從容，一時讓他有種自慚形愧的感覺……
不過李自成還是很快調整過來，伸了個大拇指讚道：“徐爺，豪氣！”
徐長青一笑：“李爺過獎了，那咱們便來說第二點？”
“徐爺，請講！”
“第二點，我大明希望，李爺能交出天子的遺體，作爲回報，我大明也願意交出之前陣亡的大順軍遺體。”
“這個……”
李自成不由有些糾結，看向了宋獻策。
宋獻策想了想，笑道：“徐爺，此事也可以。不過，茲事體大，我們希望，徐爺和模範軍，能拿出更大的誠意，比如，模範軍的開花彈。呵呵，我們也不要太多了，十顆即可！”
“呸，小矮子，你做夢！你他麼算……”
模範軍這邊頓時要炸鍋了，趙增金和張虎幾乎要衝上去動手了。
“肅靜！”
徐長青冷厲的制止了他們，笑着看向宋獻策道：“可以！不過十顆太少了，長青願意給貴方一百顆，並且，再無償贈送與貴方二百顆火油彈！”
“這……”
瞬時，便是宋獻策也有點懵逼了。
他千算萬算，已經想了諸多的辦法懟着徐長青，從徐長青這邊得到更多好處。
卻是萬萬沒想到，徐長青居然會這麼痛快，他準備的諸多齷齪下流手段，甚至根本沒有機會使出來……
這叫個什麼事兒？
李自成不由也陷入了沉默。
他這時已經有些感覺出來，徐長青似乎……並沒有把他當成是敵人，而更像是朋友，乃至是盟友……
“呵呵，若是貴方沒有疑義，那咱們再來說第三條？”
“徐爺請講。”
……
因爲徐長青的掌控，會談進行的極爲順利，而且耗時很少，僅不到一個時辰，雙方便是達成了十幾條共識。
這也讓雙方如臨大敵的書吏們都長舒了一口氣，本以爲今天要累死，誰想到，居然這麼輕易就過關了。
但會談結束後，徐長青卻是對李自成提出了一個要求，兩人單獨面談。
這讓雙方又都有些躁動。
不過李自成此時已經想明白了很多東西，沒有怎麼糾結，直接同意了徐長青的要求。
很快，大帳內便只剩下徐長青和李自成兩人。
徐長青笑了笑，取出了一壺酒：“李爺，早就想跟您一起喝一杯，卻不料到現在纔有機會。”
李自成明白徐長青的意思，但還是很謹慎，沒有接徐長青的酒，而是自己從身上掏出一壺酒，笑道：“徐爺，你我都是帶兵之人，此時也都早遠非自己一人，太多太多時候，大家都不能不慎重，身不由己啊。”
徐長青深以爲意的點了點頭，拿起酒壺跟李自成示意了一下，笑着喝了一口道：“李爺高見那。衆人只知往上爬，卻是不知，高處不勝寒那。若能有選擇，我更願意做當年那個鄉間少年，樂山樂水，又何須像是此時這般，無時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李自成重重點頭：“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吾又怎會輕易起兵，顛沛流離十數年？”
兩人說完，互相看着彼此，都有些沉默。
此時，也只有兩人，更能體會到那種無法言說的東西。
半晌，徐長青忽然一笑：“李爺，若是可以，我更希望，咱們能成爲朋友，而非是敵人。只是不知道，上蒼會不會給咱們這個機會。”
李自成一笑：“若他日，我大順蕩平忠義伯部，只要忠義伯你，願意歸附我大順，我李自成可以保證，必保你一世榮華富貴，子孫衣食無憂。”
“哈哈。”
徐長青對李自成伸出了個大拇指，讚道：“李爺高義！我之亦然！若我徐某僥倖得勝，必保李爺一脈安然無恙。說起來，我倒是很欣賞李爺的孫子李來亨，這小子，夠機靈，可是給我找了不少麻煩。”
兩人相視一眼，不由都是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