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滾燙的開水順着長長的壺嘴飛出，茶杯中的蒙山新葉猶如盈盈起舞的仙女，飄飄然綻放開，那帶着盈盈綠意的香氣也隨之溢散開來，讓人不自禁從肺腑中就感覺到舒服。
然而茶是好茶，烹茶的女師傅更是馮記酒樓從江南高價聘請而來，不僅人長得漂亮，儀態手法更是賞心悅目，可此時，吳襄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上面……
他很安靜的看着眼前沉穩如淵、一直掛着淡淡笑意的青年，久久不能回神……
當年，他第一次見到徐長青時，便已經意識到了徐長青的非凡之處，沒有年輕人的浮躁，沉穩，低調，又有擔當，更有手段！
所以當初明知道他的寶貝女兒是下嫁，甚至只能做平妻，但他還是沒有阻止，而是選擇了支持。
可當初他的本意，只是爲了結下徐長青這個善緣，將他籠絡在他們吳家的大車上。
誰曾想……
這短短几年，時過境遷啊，徐長青的確還與他們吳家保持着一定的親密度，卻早已非當年的吳下阿蒙……
徐長青此時的勢力，能量，底蘊，非但不再遜色他們吳家，更儼然成爲了他們吳家最大的競爭對頭！
現如今，更是要面臨着……幾如生死抉擇般的選擇……
“哎……”
思慮間，美女師傅已經衝完了茶，吳襄不由長嘆息一聲，微微苦笑道：“長青，遙想當年老夫與你初見，一切恍如就在昨日啊。”
徐長青一笑：“是啊，岳父大人，當年若是沒有您的提攜指點，長青也不可能有今天。今兒咱們爺倆一定要好好喝幾杯。”
“呵呵。”
吳襄不由苦笑。
本來還想打點感情牌，讓徐長青能讓一步，可此時，徐長青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
不過這也都在預料之中，畢竟，如果徐長青連這點城府決斷都沒有，又怎可能走到今天？
家事是家事，正事就是正事！
吳襄想了片刻，也不再糾結，直接對徐長青攤牌道：“長青，你我翁婿之間，老夫有話也不想瞞你。長伯那邊，思慮再三，還是決定……決定藉助韃子之勢！”
說着，吳襄死死的盯上了徐長青的眼睛，想捕捉到徐長青的波動。
但讓他失望的是，徐長青的臉色沒有絲毫波動，眼神都是沒有半分的遲疑，片刻後，很平靜的道：“岳父大人，此事，是二哥的意思，還是，你們商議之後的意思？”
對於吳三桂和吳家會選擇這條路，徐長青沒有絲毫的意外。
這無關乎‘衝冠一怒爲紅顏’，也無關乎什麼愛恨情仇，一切都是屁股決定腦袋、通盤全局後做出的精心籌謀。
甚至，別說是吳家了，徐長青這時已經清晰的洞悉了史可法他們的思量：聯合清軍共同對付流民軍！
恐怕到此時，大明的這些上位者們，依然是將清軍當做芥癩之患！
歷史上，是一直到清軍坐穩了京師城，迅速佔據了整個北方，並且穩固了北方，開始形成了席捲天下之勢，南明和流民軍餘部這纔是回過神來，開始聯合抗清。
然而在這個聯合過程中，卻又是笑料百出，把世間醜惡暴露的讓人根本不能直視，直至大家一起玩完，去大清國當順民，連個奴才都夠不上……
此時，看着徐長青的模樣，吳襄已經明白，徐長青的思慮，準備，絕對比他想象中還要深的多的多！
他必定是已經料到了這種局面，而且有了合適的應對方略！
到此時，藏着掖着也沒什麼意思了，吳襄也平靜下來，很平靜的道：“長青，這裡面，既有長伯的意思，也有老夫的意思，同時也有很多麾下弟兄們的意思。但長青，你要明白，這只是權宜之計，一旦趕跑了流賊，咱們還是一條戰線上的！”
“岳父大人，那，不知小婿需要做什麼？”
“簡單。長青，老夫希望，你能將此事，公正稟明朝廷，我吳家對大明對朝廷，從來都是忠肝義膽……”
……
送走了吳襄，徐長青的臉色已經陰沉的快要滴出水來！
該發生的，究竟還是發生了！
縱然對此早有預料，可徐長青還是花費了很長時間，這才逐漸平復下來。
其實吳家做出這種選擇，早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因爲他們的根基在寧遠，不僅是他們吳家，還有關寧的數萬戶、幾十萬的關寧家眷！
這些年來，大明早就把他們養叼了，流賊怎麼可能滿足他們的要求？
更何況，如果借勢做掉了李自成他們，就算徐長青此時有着太子和皇后，他們吳家依然可以成爲第一等勢力，佔據更大的大義和威望。
就算是換做其他人，只要是梟雄之輩，九成人恐怕都是會選擇這個方案！
這個年，已經別想過了！
果然。
在次日中午，徐長青便收到了遼西的消息，錦州祖家被攻克，錦州失守，祖家全面降清。
緊接着，清軍十數萬主力直逼寧遠，平西伯、寧遠總兵官吳三桂，協同薊遼總督洪承疇一起，迫不得已，率領數萬精銳，退守山海關。
與此同時，他們並沒有對京師的大順朝發送救援情報，而是直接發給了海城的徐長青和曲阜的史可法，以及南京方面。
消息傳出，天下譁然！
京師。
紫禁城，皇極殿。
大順朝在第一時間便收到了消息，李自成急急招來衆人商議。
“什麼？”
“祖家投降了，吳三桂這個不知道好歹的小崽子，又想投靠明廷？”
劉宗敏這些時日正忙活着拷問‘贖罪銀’，賺的是飄滿鉢滿，正準備讓大家都過個好年呢，暮然一聽到這個消息，片刻纔會神來，整個人已經是控制不住的暴虐：“他想幹什麼？把我大順耍着玩嗎？！這他孃的是可忍，孰不可忍那！”
“皇爺，吳三桂這奸賊，一直賊眉鼠眼，漫天要價，額早就看他不順眼了，現在看，這狗賊，果然是狼子野心！”
“皇爺，不能讓這狗賊這麼猖狂，咱們必須得好好教訓教訓他！”
“皇爺……”
人羣頓時義憤填膺，一片不爽。
此時流民軍的氣勢已經達到了頂點，完全收納了京師的繁華，劉宗敏甚至娶了一個天啓爺當年的妃子。
眼見剛剛纔佔據了大統，此時卻又一棍子被人給悶下來，普通人都忍不了，更何況是這幫手有雄兵之輩？
李自成卻極爲謹慎。
他很明白他們大順朝此時的狀態，屁股還沒坐熱呢，諸多準備都不周全，着實不宜妄動刀兵！
但吳三桂這一手真的有點歹毒了！
本來還一直跟他們討着巧，爲了大局，他們大順也沒有貿然，便一直穩着他，誰曾想，這馬上就過年了，如此關鍵時節，他竟然背後來了一刀，這讓的他們大順不想面對也必須要面對了。
沒有理會暴虐的衆人，李自成看向了宋獻策：“大軍師，你有何思量？”
宋獻策此時冷汗也不斷翻涌出來，一時間腸子都悔青了，他早就意識到遼東是大隱患，必須有所籌謀，可這些時日，他也是一直樂享於京師的繁華，加之各種應酬纏身，便想着年後再處置，卻不曾想，就是因爲他的墨跡，居然出大事了……
思慮良久，看衆人都看向自己，開始安靜下來，宋獻策這才嚥了口唾沫出聲道：“皇爺，遼事是重中之重，山海關更是天下第一雄關，我漢家的咽喉！吳三桂此賊，這是殺人誅心那！此事，就算有艱難，我大順卻也沒有選擇，必須要硬上了！否則，我大順好不容才聚集起來的大勢，人心，就要……”
“沒錯！大軍師說的是！吳三桂算是個什麼幾把東西？皇爺，您下令吧，咱們兵發山海關，滅了這狗雜種，不能讓韃子入關！”
“對，皇爺，咱們不能讓韃子入關！老百姓會戳咱們脊樑骨的……”
“皇爺……”
人羣頓時爆發起來。
大家這才過了幾天好日子？怎麼可能過夠？吳三桂此時之舉，已經是直接涉及到了他們的核心利益！
但李自成還是沒有敢貿然決斷，又看向了牛金星。
牛金星沒說話，卻是對李自成點了點頭，這種局面，已經容不得大順退避了。
眼見所有人都達成了一致，縱然李自成有點後背發涼，總有些不太妙的預感，但總不能違背所有人的意願，當即拍案而起：“好！既然大家都有這個心，那，朕現在便下令，馬上徵召各部精銳，整軍備戰，務必要在最短時間內，做好出徵準備，拿下山海關，消滅吳賊，決不能讓韃子入關！”
“消滅吳賊，決不能讓韃子入關……”
……
流民軍的動員能力還是很強大的。
畢竟是搞遊擊出身的，短短兩天時間，他們便是動員了幾十萬人，戰兵規模更是超過了十萬！
尤其是從京師各庫房中繳獲的大量火器、武器，各級工匠拼命仿製的模範軍的開花彈，着實是給了李自成不小的信心。
再加之還有諸多京營降兵，包括唐通、白廣恩他們當炮灰，李自成的底氣也越來越足。
只是糧草方面還稍稍欠缺。
不過這難不倒李自成，他們現在可是有着大量的現銀，旋即牛金星便是連蒙帶騙，從京師和各大晉商手中，套取了大量的糧草貯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