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蘭溪剛滿十四歲就去了北方上學,八年間,她回來的時間真的很少。
章家大部分人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耍無賴,趁別人辦紅白喜事的時候,跑去蹭飯順便討紅包的樣子。
那時候,她最常來的地方,就是章家的幾家酒樓。
別的地方老闆要攆她,只有章家人心軟,一向與人爲善,願意給這可憐的孩子一條活路。
老實講,今天看到這孩子拿個嗩吶就來了,章家人甚至有種回到過去的感覺。
那時候也是這樣。
這孩子長得漂亮,大喜的日子裡,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來送喜,大部分時候,主人家都會給她包個不大不小的紅包,請她坐下吃席。
網上老有人蛐蛐她這段過去,覺得她很不要臉,就跟舊時耍猴人,臨近年關,強行挨家挨戶送財神一樣,帶着點耍無賴逼迫人家的意味在裡頭。
沒想到她自己倒是很看得開,根本沒有把這段過往當成黑歷史的意思。
看她今天那興奮勁兒,說不定還有點重操舊業的喜悅在。
不過她今天包了紅包,就是客人了。
雖然只有66塊,但那是她倆當時所有的錢。
新娘一家回頭看完節目,想必也不會嫌棄她摳搜了。
陸南亭的表弟表妹年紀小一些,對顧蘭溪的印象,基本停留在光鮮靚麗的學霸大明星階段,對她很是推崇。
年紀大的表哥表姐說起她,印象最深的,卻是她帶着人收租的樣子。
尤其大舅家表哥,小時候住在顧蘭溪經常收租的那條街對面,站陽臺上就能看到她,提起就很興奮,甚至還從QQ空間裡,翻出了幾張照片。
“看看這氣場,有沒有很大佬?”
那時候還沒有大屏智能手機,但章家有錢,大表哥有相機,拍得還挺清楚。
一羣孩子圍着大表哥看顧蘭溪舊照,連陸南亭都忍不住跑去看,看完還纏着表哥發他一份。
他老婆,小時候也是這附近的名人啊~
一羣人嘰嘰喳喳,顧蘭溪聽得不好意思,不由捂臉,但又剋制不住好奇心,也湊過去看。
表哥那話也沒錯,她那時候真的很有大佬氣質。
很像舊時港島電影裡裁下來的一幀幀畫面。
整個人都透着股不服就乾的味兒。
章若嵐本來在和長輩們說話,聽孩子們興奮得嗷嗷叫,一直說顧蘭溪好酷好颯,也跟着跑來看了一眼。
看完就忍不住給她豎大拇指,完了咯咯咯的笑。
然後那幾張舊照,就被親戚們挨着傳閱個遍。
外公外婆上了年紀,也不願錯過,非要戴上老花鏡看個清楚。
然後就像打開了某個神秘開關一樣,所有人都開始翻起了自己的舊照,企圖找到和顧蘭溪發生交集的記憶碎片。
吃過飯,大家都很高興,小孩子樓上樓下的跑,大人和大孩子就聚在一起,以顧蘭溪爲話題中心,一陣嗨聊。
倒不是陸南亭就不紅了,主要他們跟陸南亭太熟了,什麼都知道,有了“新人”,他這“舊人”就沒有吸引力了。
顧蘭溪倒是不怎麼在意那些事,見大家都高興,就和長輩們說起了從前的趣事。
她沒有語言障礙,又很有交際手腕,長輩們都特別喜歡和她聊天。
聊着聊着,章若嵐突然想起件事兒,問她知不知道?
“有一陣,亭仔連着回家翻了好幾天相冊,找到你倆三四歲那會兒的合照了。”
“他掉水溝那次拍到我了?”
“對,哈哈~你猜他看完照片幹嘛了?”
顧蘭溪前陣子都在劇組拍戲,很少回家,陸南亭有時候有的事兒不跟她講,她是真不知道。
“把照片撕了?”
對陸南亭來講,這妥妥的黑歷史啊!
“沒有啊,聽老肖說,他天天收工回家,就窩在家裡編辮子,買了好幾個頭模。”
回想起那天,顧蘭溪只記得陸南亭掉陽溝裡,污水濺了他滿頭滿臉了。
至於她自己是個什麼形象,還真記不住了。
但她那天跟人打了架,想來形象不會很好。
“我是不是看起來很糟糕,刺激到他了?”
“照片被他拿走了,我也沒看到啊!” 顧蘭溪就把陸南亭叫了過來。
他這會兒正和表哥表弟組隊開黑,不知迷路到哪裡去了,被表哥一陣狂罵。
聽到老婆召喚,陸南亭毫不猶豫拋下游戲,如蒙大赦。
“照片在家裡……”
見他不給看,顧蘭溪直接伸手,示意他把手機遞過來。
好吧,見她真的想看,陸南亭只得打開相冊,找到那張拍下來的照片,再把手機遞過來。
出乎意料,顧蘭溪發現她當時並不是狼狽的,而是可愛的,或者說,又可愛又可憐的。
跟人打架了,褲子上沾了不少土,臉有點腫,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睫毛特別長,頭髮亂糟糟的,紮了兩個小揪揪,一個高,一個低,低的那邊,看起來都快散開了。
顧蘭溪沒說話,直接把屏幕息了,遞了回去。
家宴散場的時候已經十點過了,大家都住在附近,倒也沒人着急走。
章若嵐在這邊有陪嫁的房產,但她難得回來,要回家陪伴爸媽,就讓小兩口自己住。
那套房子距離章家酒樓總店不遠,陸南亭在那住過很多回,也不需要人帶路。
兩人晚飯吃得有點多,就想散着步往回走。
一個保鏢由章若嵐的生活助理帶着,先把他倆行李搬過去,另外兩個保鏢跟着他倆。
兩人下了樓,戴上口罩帽子,手牽手壓馬路。
走過兩條街,顧蘭溪突然指着旁邊小巷子跟他講:“我小時候,就是在那邊那棟房子里長大的。”
幾棟小樓圍成一圈,中間有個院壩。
她媽媽以前就喜歡在院壩中間洗頭。
單元門進去,樓梯間很暗,燈壞了沒有修。
這些房子已經很老了,因爲設計沒那麼合理的緣故,採光不算好,面積也不算特別大,住起來遠沒有寬敞的大平層舒服,所以好多鄰居都已經搬走了。
現在還不算晚,但兩人一擡頭,發現整棟樓竟然只有一戶人家亮着燈。
“那年我被攆出家門,就是在這裡,搭了木板睡覺。”
顧蘭溪帶着他,簡單的看了幾眼,就離開了。
出了那條巷子,顧蘭溪沒有回頭。
“買房子的人家,也姓顧。”
顧蘭溪似是有很多話想講,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陸南亭只是牽着她,跟着她行走在黑夜裡。
“所以你那天晚上,爲什麼一個人去湖邊?”
這個問題已經憋了兩天了,今天總算問了出來。
“那時候感覺活不下去了,有點想不開。但我現在十分慶幸,當年足夠勇敢。”
陸南亭許久沒說話。
直到兩人回到大路上,他纔開了口,話語裡滿是祈求:
“顧蘭溪,你要好好活着,走我後頭。”
本是個歡喜的日子,但因碰觸到顧蘭溪童年冰山一角,陸南亭整個人都難過得像要哭出來了。
“不要那麼傷心啊,已經過去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見他情緒還是很低落,顧蘭溪想了想,惡趣味道:“那我跟你講點提神的?”
雖然意識到她要使壞,但陸南亭根本沒法拒絕。
“什麼?”
“我小學那會兒,就開始有人給我寫情書。信的內容,我現在都還記得。”
“情書?誰寫的?寫了什麼?”
霎時間,哪還顧得上想東想西?
陸南亭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了好嗎!!
顧霸總:來,給你講點厲害的提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