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這不就上午約着試鏡的嘛！這不？路上出了點事兒耽擱了，沒趕上約定的時間，非說請我吃個飯道個歉，我看你那兒忙着，就沒叫你，反正也不是什麼腕兒。”
王濤湊過來低聲說了這麼句話，擠眉弄眼衝着顧長寧甩了個“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眼神，逗得顧長寧嘴角微勾，並未多問，拍了拍他的肩，拄着拐就往裡走，顯然非常信任此人。
林藝看着對面幾人，氣得臉色鐵青，手也開始抖！控制不住的那種抖！
李鳳霞腳不舒服，林藝一直攙着她，孫女的異常，她最先感受到。
她只當孫女還在爲上午的事情生氣，連忙輕輕拍拍她的手臂，低聲道：“別生氣，跟她們生氣不值得。”
然而林藝並不是爲了上午那件小事。
而是因爲王濤身後，除了上午剛見過的蘇芬與郭茉莉，還站着一位看起來溫婉和氣的美人，正是她上輩子相依爲命幾十年，直到生命盡頭，才知道是個間諜的媽！
她曾發過無數次誓，上輩子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吧！得不到的感情，不是得不到的糖，她也不是吃不到糖就要哭鬧的孩子。
她已經開始了新的人生，有了真正關心她的家人，這輩子的眼睛，不該爲了上輩子流淚。
然而……
商業夥伴甩鍋給她，她理解，畢竟商人逐利，沒道理爲了一個外人，捨棄自己的鉅額利益。
經紀人坑她，她也能理解，畢竟從一開始，對方的心思就不純。她們處於不同的陣營，她恨她壞，也恨自己識人不清太過輕信，就算被算計，也是自己技不如人，不至於多麼撕心裂肺。
可她永遠也想不通！
爲何養育她成年，陪伴她從牙牙學語的嬰兒，成長爲獨當一面的女強人的媽媽，會這樣對她！
就算不是親生的，那麼多年的相依相伴，那麼多年的真心託付，難道都是假的嗎？
上輩子的她，幾乎是在娛樂圈中長大的，身邊永遠不缺的就是各種算計各種撕逼，她能保留心底那片天真純善，完全是因爲，身邊有一個無條件跟她站在一起，永遠真心相待的親人。
可惜，直到生命的鏡頭，她才知道，這個親人，不是親的，還在關鍵時刻，倒戈一擊。
原來，真心相待的，只有她自己。
不管發生什麼，會無條件爲對方赴湯蹈火的，也只有自己。
她想問她一句：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可是，如今這個年輕了二十來歲的媽媽，不是二十年後的她，就算她問了，一切都還沒發生，她也不會知道答案。
如今的林藝，也不是上輩子慘遭背叛的林藝，哪怕她滿腦子都是責問的話，卻一句也問不出口！
這件事情，必定會成爲一個永久的疙瘩，永遠永遠，再也沒有機會解開。
她們三人跟在王濤身後，爲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沒想到，上午被她搞了破壞，讓那郭茉莉沒有趕上面試，她們還有本事走通老王的路子。
老王是顧長寧團隊的鐵桿兒副導，他這人性子油滑愛貪小便宜，沒什麼大本事，卻相當有自知之明，圈兒裡這樣跟着同一個導演當副手，直到死都沒有出來單幹過的，恐怕就這麼一個。
他和顧長寧關係極好，她不敢保證，若是王濤同意了再給郭茉莉一次機會，顧長寧會不會反對。
此時她的心已經亂了，眼裡心裡都只有對面畫着濃妝，一臉微笑的女人，忘了王濤是個唯顧長寧馬首是瞻的人。
而顧長寧絕對不會任用沒有時間觀念的演員。
“這就是顧導吧？幸會幸會！我是郭茉莉的經紀人索菲婭，您好您好！”
蘇芬是個關鍵時刻非常懂得能屈能伸的女人，要不然上輩子也不可能在她的演藝事業當中起到那麼大的幫助。
拋開不愉快的事情不談，蘇芬的專業水平的確很過硬。
顧長寧剛準備往裡走，蘇芬就一臉笑容彎着腰遞了張名片過去。
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蘇芬這副樣子讓他們覺得有點諂媚，蘇婉秋還是笑眯眯地接了過來，隨手放進挎包裡。
她一貫跟在顧長寧身邊，時常充當助理的角色，因爲顧長寧有殘疾，圈兒里人早就習以爲常。
“蘇編劇，您好！”
“你也好！您這兒剛吃過了吧？我們剛來，您看……”
蘇婉秋笑着應了句，就暗示不想多說。
對待這樣沒什麼名氣的小角色，她只會保持表面友好，並不會給太多時間，讓人趁機扒着他們兩口子就不撒手。
“茉莉，還不上來見過顧導和蘇編劇！”
在奶奶的安撫下，林藝終於控制住了自己，不再發抖。
艱難地從間諜媽身上挪開眼睛，正好看到蘇芬狠狠地掐了下郭茉莉的腰。
“哈、哈哈，顧、顧導好，蘇編劇好！以後請多多指教！”
郭茉莉條件反射就鞠了個九十度的躬，乖得像只小綿羊，一點也沒有上午張牙舞爪的樣。
顯然經過上午的事情，蘇芬給她長了長記性。
她現在不像上午那樣畫着大濃妝，看起來清秀許多，林藝看了許久，才從對方的眉形看到一點後世郭綺莉的樣子，難怪她沒認出來，她只記得郭綺莉整容過後的臉，原來原本的她長這樣。
“我們這就不耽誤你們吃飯啦！以後這孩子，可就拜託你們啦！”
蘇芬笑眯眯再鞠了個躬。
林藝板着臉，心情很不好，看到她這樣子，就忍不住在心裡滿懷惡意的想，顧長寧肯定超級討厭這些！一定會對她們心生不喜！絕對不會讓郭茉莉進組！
動不動就鞠躬，動不動就“請指教”，也就霓虹國流行這一套。
在國內，如今這年頭，這可不是什麼禮貌，反而顯得奴顏婢膝！
然而，聽到那些話，林藝心裡還是一咯噔。
難道郭茉莉已經通過王濤得到角色了？
一部長達51集的電視劇，所有露臉有臺詞的演員，絕對好幾十個，若是劇情較快，上百都有可能，更不用說還有許多羣演，不可能每一個都要總導演親自挑選！
很多小角色都是副導演敲定的！
作爲配合默契的老搭檔，顧長寧與王濤早有習慣的行事準則。
然而，林藝突然想起，上午的時候，蘇芬的同伴叫她，說的是“與顧導約定的時間快到了”，也就是說，這個角色，本來應該由顧長寧拍板的！
林藝連忙去看顧長寧的表情。
果然，顧長寧明顯不太高興，扭頭看向王濤。
王濤有點訕訕，招手示意顧長寧跟他到邊上詳談，顧長寧也沒有駁他的面子，跟着走到拐角。
林藝本就站得離那兒近，他們主要是不想讓蘇芬她們聽見，倒沒有避着她，所以她豎着耳朵，勉強聽了個大概。
王濤是這麼說的：“我跟她們說，之前那個角色，因爲她們遲到了，就定了另外的演員，哪知她們說沒關係，只要露個臉就行，我就給安排了個只有兩句臺詞的角色，她們也同意了。”
顧長寧依然不滿：“我不喜歡不守時的演員，你知道的。”
王濤繼續道：“那邊站着那位，記得吧？童星林藝的媽媽。那位郭茉莉，是她侄女，說是代替表妹完成遺願，年紀輕輕、漂漂亮亮一小姑娘，就這麼沒了，留下封遺書，說還有咱這部戲還沒來得及演，我琢磨着，這也是一個噱頭，以後宣傳方面省勁兒。”
顧長寧白了他一眼，到底沒有反駁，說了句“下不爲例”，這事兒就算過了。
王濤這人沒什麼大本事，但他性子油滑，很擅長鑽營，大大彌補了顧長寧太過剛硬的不足，兩人合作多年，不至於爲一個只有兩句臺詞的角色鬧矛盾。
林藝聽了這話，忍不住眼眶酸澀，悶悶的跟李鳳霞說了句“我尿急”，就跨過走廊欄杆，穿過中庭，大步往標誌着衛生間的地方去。
她沒想到，她都死了，還能被人利用成這樣！
狗屁的侄女！狗屁的表妹！
草他孃的遺書遺願！！
梅長青！你養了我幾十年！我在你眼裡，到底算個什麼東西！！！
淚水止不住地淌，林藝闖進衛生間，關上門，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