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茫昧失魂思舊事四
離吳翼最近的是南宮俊，他盤腿坐在地上，一雙通紅腫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放在面前的一隻同樣渾身是血的異獸，看那似龍非龍的外形，卻是一隻死去的嘲風。南宮俊的旁便，陳黃鷹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右手緊緊攥着一隻琉璃瓶子，瓶子裡裝滿了五彩的砂粒。最後那團人影是龍進，緊緊抱着白盈早已冰冷的屍體，明星般的眸子散去了所有的華彩，迷濛地看着眼前某一處，眼淚依然在不受控制地向下流淌，將沾滿血污的臉沖刷出一道道悲悽的傷痕。
聽到異響，三人齊齊轉頭看向吳翼，默然不語。吳翼輕輕走過去坐在三人身邊，早已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伸手理了理白盈額前的碎髮，龍進哽咽道：“不想問點兒什麼嗎？比如，我們都遭遇了什麼。”
吳翼的目光落在白盈的臉上，落在她嘴角那抹溫柔的笑上，許久之後才張了張嘴：“我……”只說了一個字，便說不下去了。
他實在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纔好。
南宮俊道：“我們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伸手在面前嘲風頭頂的角上撫了撫，“你們是不是都很奇怪，我爲什麼會抱着一隻嘲風出來。”
吳翼、龍進、陳黃鷹三人對望一眼，輕輕點了下頭。南宮俊淒涼地笑了笑：“這隻嘲風，就是我哥，南宮均。”
這句話，大大出乎衆人意料。陳黃鷹忽地坐了起來：“你哥是嘲風？那你是不是人啊！”
南宮俊道：“我當然是人。這麼多年，直到我哥死得這天我才知道，他不是我的親生哥哥。我很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哥哥死了，爸媽不知去了哪裡，我就算是想問，也不知道該去問誰了。你們記不記得，我之前曾說過。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就是我哥。可是現在我哥卻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我卻救不了他。有時候我真希望人生就是一場遊戲，死了還可以復活，可是希望歸希望，人生怎麼可能會像遊戲？人死了，就只是死了。再也回不來了。”輕輕俯身趴在嘲風的身上，卻只感受到鱗片的冰冷。
哥哥死了，身體便再也不似從前那般溫暖了。這冰冷的鱗片，凍傷了他的心。
陳黃鷹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絲苦笑，卻失敗地轉變成一聲嚎啕：“tmd。森羅門這幫王八羔子，都tmd混蛋！大哥沒用，一招被人秒了，結果害得自己女兒用命來救，大哥就tmd是個大廢物！媳婦保護不了，最後還tmd要女兒來救！”將手中琉璃瓶緊緊貼在臉上，“小鶯兒。大哥對不起你啊！”淚水混着血跡，將琉璃瓶沾染成一片水紅。
在看到陳黃鷹手中琉璃瓶裡的彩砂時，吳翼、龍進、南宮俊便已經猜到那裡面裝的是什麼了。曾經陳黃鷹最煩的陳夜鶯，在成爲他生命中的珍寶之後，忽然就碎成了一地的砂，化成了他心裡的傷。
抹掉臉上的淚，龍進扯下左耳上的藍鑽耳釘，小心地將白盈的屍體封存進去。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一臉嚴肅道：“我覺得，傷心這件事可以暫時緩一緩。我們各自講一下方纔的經歷，說不定能從裡面發現些什麼。”
衆人覺得龍進的話說得很對，便各自將方纔的經歷毫無保留地講了出來，龍進不僅講了修羅道中的經歷，連他十九年前遇到白盈的事情也一起說了出來。吳翼更是將他離家出走那幾年的悲慘經歷也都倒了出來。原本有些事情，是心中最爲深痛的傷疤，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唯恐別人看到。而如今一旦將傷疤揭開，便忽然發現那道疤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痛。
結了疤的傷口。便是徹底癒合了的，哪怕當年再疼再痛，都已經成爲了過去時。而當下最痛的，是剛剛扎進心裡的刀子，無情的鋒刃刺激着神經，火辣辣地疼，淋淋地滴着滾燙的血。
所有人將事情講完之後，龍進、陳黃鷹和南宮俊才知道，在意識忽然模糊前聽到的那聲碎向，原來就是體內封印解開的聲音。那麼之前他們之所以會陷入混沌狀態，應該就是被封印的力量忽然爆發對意識造成了衝擊，而清醒後看到的滿地屍體，便是在他們未能習慣那股力量之前，憑藉本能殺戮造成的慘狀。
毫無知覺狀態下的瘋狂屠殺，如今想來當時的他們應該都是像魔鬼一樣的吧。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被血浸透，變成現在這副狼狽樣子。
龍進道：“之前，龍夢凌說讓我們去找東西，你們找到了嗎？”
吳翼、陳黃鷹、南宮俊對望一眼，齊齊搖了搖頭。他們在找到東西之前就爆發了，陳黃鷹和南宮俊清醒之後更是迷迷糊糊地就衝着出口去了，根本就沒有去找龍夢凌所說的東西。
龍進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之前在修羅道神像頂端找到的那枚內丹，遞給其餘三人看：“你們看，這是我在修羅道里找到的東西。我雖然找得不仔細，但也能肯定這就是修羅道中唯一一樣像是龍夢凌要找的東西了。”
南宮俊拈起內丹仔細看了看：“沒有什麼特別，很普通的內丹，連龍夢凌的貓都比不上。龍夢凌要它幹什麼？”
陳黃鷹道：“照大哥看，龍夢凌根本就是誆哥幾個的！哪有什麼必須要找到的重要東西，全都是她胡扯的！她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要讓哥幾個遇到森羅四使，借他們的手解開哥幾個的封印！媽的，她就沒安好心！”憤憤地一拳擊在地面上，將地面砸出一個深深地坑。
吳翼搖了搖頭：“我覺得龍夢凌不是那樣的人，她的初衷肯定是好的，她……不會害我們。”
龍進無奈地搖了搖頭：“吳翼，我真不知道你爲什麼會這樣相信她。有一樣東西，我得到很久了，本來不想讓你們知道的。可是現在看來，我覺得有必要讓你們看一下了。”忽地長長嘆了口氣，“也許你們看完之後，就會發現我們原本相信的人，並不那麼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