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發現,陸卿應該是拾掇過自己了,之前麻麻賴賴的胡茬子,這會兒都颳了個乾乾淨淨,雖然臉上還有傷痕,但是人看起來清爽了很多,神態也比之前淡定了不少。
“感覺怎麼樣?好些了麼?”陸卿用手背輕輕地摸了摸祝餘的額頭,試試溫度,動作溫柔得就好像怕力氣大一點就會把祝餘給碰壞了似的。
“比之前醒過來的時候好了不少。”祝餘開口說,然後求助似的看看陸卿,“我能不能靠着坐一會兒?
躺得太久,有些頭昏眼花。”
陸卿點點頭,從一旁拿了幾個軟墊過來,輕手輕腳地將祝餘略微扶起來一點,把軟墊塞在她身下,讓她的上半身能夠微微擡起來一些,變成了半靠半躺的姿勢,然後又拿了一杯溫茶給她。
祝餘一口氣喝乾了杯子裡的茶,覺得自己這一次醒過來,不光頭腦清醒了許多,就連身上那些傷口的疼痛也緩解了不少。
“我又睡了多久?”她開口問陸卿。
“三天。”陸卿伸手幫她順了順臉頰的碎髮。
祝餘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她以爲自己不過也就是又睡了一夜而已,頂多再加上一上午,沒想到竟然是三天!
“那你倒不如說我昏過去了三天。”她苦笑着對陸卿說。
“這三天裡,嚴道心過來幫你仔仔細細診過脈了,又讓我給你餵了一些你身體現在能受得住的補藥,知道你只是之前又受驚嚇又受傷,所以纔會昏睡過去,我這心裡倒也踏實了不少。”陸卿拉過祝餘的手腕,把手指搭在上面試了試,“我雖然沒有嚴道心那樣的本事,不過也感覺得出來,這幾日你的脈象倒也是一日強過一日,看這個樣子,再過幾日便能下地走走了。
我方纔已經叫符文去買了只雞回來,將雞肉細細切成肉蓉,放在粥裡一起熬煮,軟爛好克化,一會兒熬好了,我就叫他端上來,你多少吃一些。”
祝餘這會兒不知道是重傷初愈的緣故,倒也沒有覺得特別飢餓,但還是應了一聲。
“我是怎麼被救出來的?”她終於有精神問一問這個在心裡面裝了許久的疑惑。
“你們出發之後,我也不大放心,但又怕貿然靠近小山樓會被對方有所察覺。”陸卿嘆了一口氣,說起這些來,就忍不住對祝餘的遭遇感到內疚,“雖然我的影衛不能被捲入任何衝突之中,但是他們擅長隱藏蹤跡,我就派了一直潛伏在周圍的影衛去小山樓周圍探查一番。
影衛回來說,雖然小山樓看起來似乎並不是特別的守衛森嚴,實際上在外部佈下了許多的暗哨。
這一點就和你最初制定計劃的時候懷疑的一模一樣。”
祝餘悄悄鬆了一口氣。
幸虧她有了仙人堡那會兒的經驗,總覺得如果這些人是同一夥,或者受同樣的幕後黑手指使,那就不可能是什麼粗心大意的人。
表面上的不設防很有可能是一種假象,私下裡保不齊另有耳目。
所以她和嚴道心從客棧出發前就已經做足了裝扮,離開客棧之後更是兜兜轉轉,繞了很遠的路纔到那小山樓去。
看樣子,他們兩個做的那些前期準備,果然沒有露出破綻,否則自己恐怕根本見不到石嬤嬤,更不要說進入那個現在都讓她心有餘悸的小山樓了。
“影衛還告訴我們,小山樓的窗口都是假的,整棟樓看似是依山而建,實際上外面的那部分只是一個殼,整個‘樓’實際上是嵌在山體之中的。我們意識到樓前暗哨又多,小山樓本身又有一大半藏在山體之中,就靠我們主僕三人是絕無可能將那一夥賊人擺平的。
而你們在這樣的情形下,想要從裡面放出風來,恐怕也很困難。
所以我便叫暗衛去給陸朝送信。
巧的是他當時剛好在距離此地不算很遠的地方,便帶着人快馬加鞭趕了過來。”
祝餘恍然大悟,方纔她聽見陸卿在外面與人說話,那人的聲音耳熟,又一下子想不起來,原來是陸朝!
她壓根兒也想不到陸朝會出現在這瀾地,所以自然就反應不過來。
“可是……”她覺得自己的大腦還有點不轉個兒,有些事情還是想不明白,“在那個甬道里的時候……”
一說起昏過去之前的經歷,祝餘依舊心有餘悸,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陸卿見她忽然變了臉色,還以爲是她有哪裡不適,表情也跟着變得緊張起來。
“怎麼?有哪裡感覺不對?”他連忙開口問,語氣裡的急切把祝餘都給嚇了一跳。
“沒有,你別急,我現在感覺很好,就連身上的傷都不那麼疼了。”祝餘沒想到他連自己這麼細微的表情變化都注意到,並且反應這麼大,連忙開口安撫。
“你不知道自己之前的情況有多麼兇險。”陸卿見祝餘沒事,應該只是想起了那地道里的情形,也略略鬆了一口氣,卻又忍不住嘆道,“我將你從那地道里帶出來的時候,你渾身是血,被那些老鼠咬得遍體鱗傷。
不止如此,將你安頓下來之後才發現,你腿上有一處像是劍傷一般的貫穿傷口,那會兒已經有了膿潰的跡象,若是再晚兩日,恐怕便要敗肉浸淫深入骨髓了。
你整個人也因爲那些傷口而周身滾燙,意識全無。
等到陸朝把嚴道心帶回來,他都被你的情況嚇了一跳,不敢斷言能不能將你從鬼門關拉回來,只說若是能熬得過頭三日,不見加重,便有活下來的可能……”
陸卿嘆一口氣,不願意過多回想當時的情形,那是令他都感到無比後怕的:“還好,上天對我還是有些憐憫之心的,讓你活了下來。”
“我撿了一條命,這不應該算是上天對我存着憐憫麼?”祝餘失笑。
陸卿苦笑着搖了搖頭:“我在這世上本無牽無掛,孑然一身,結果因爲聖上賜婚,忽然之間就生出了此前都不曾有過的念想和貪心。
若是在這種情形下,又將我打回到過去的那種處境,或許我就真的要萬念俱灰了。”
他垂目苦笑,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祝餘的手背:“從來未曾擁有過倒也罷了,雖然有些淒涼,卻也沒有什麼無法忍耐的。
但是得到之後再被奪走,那樣的痛苦就不那麼容易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