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挺有緣的。”瑜真苦笑了一聲,也不理會旁人的奚落,默默轉身,她不明白,傅恆爲何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帶那個姑娘出去轉悠。臨走前,連看她一眼都沒有,都不在乎她的感受麼?
但傅恆對她那麼好,應該不會輕易變心罷?想來是有其他的原因,待回頭問問他再說。
如此安慰着自己,她沒再當回事,去旁處跟四嫂、七嫂、小禾她們坐在一處,聽了會子戲,將近午時,今兒個天氣悶熱,她就想回房換身衣裳。
才拐了個彎,芳落忽然拉住了她,小聲道:“夫人你瞧,九爺和那個姑娘過來了。”
順着她指的方向側眸看去,但見傅恆與霖雪並肩而行,兩人說說笑笑的朝着戲園子那邊走去。
那是她第一次瞧見,傅恆與其他的女人相視而笑。
大熱的日頭下,瑜真竟覺芒刺在背,扎得難受!他對這姑娘,不應該很牴觸麼?爲何才見了一會兒,竟然有說有笑?
是發現了那姑娘的才情了麼?如花似玉的姑娘,誰不喜歡呢?思及此,瑜真的心,驀地絞在了一處,不敢深想,越想越難捱,
芳落也見不得九爺對別人的女人好,但又不好明着抱怨,怕主子心裡難受,只能勸說夫人,“也許他們是在討論什麼事罷!等會兒沒人的時候,一問便知。”
她纔不要去問,他願意說,便會主動告知,不願說的,她不願強求打聽。木然回房換了衣裳,坐在屋裡許久不願出去,
“就說我不舒坦,不去了!”明兒個纔是太夫人大壽,今日只是自家親戚歡聚,一想到那一幕就難堪,瑜真實不願再去面對,芳落卻道不能不去,
“多少雙眼睛盯着呢!夫人若是不去,她們八成又會說道,說您對那位姑娘有意見,纔不出席午宴。”
活着怎麼就那麼累,明明自己不願做的事,還要顧忌旁人的感受,勉強去撐,去面對。
幾位嫂嫂的諷刺她不怕,那是因爲在瑜真眼中,她們就是丑角,根本不需在意,也不是對手,可是這個霖雪不一樣,她是太后看中的姑娘,幸好傅恆一直拒絕納妾,瑜真雖然憂慮,終歸對他是放心的,
然而今日一碰面,竟是這般景象,這讓她不得不胡思亂想,疑慮暗生,有朝一日,他若真的變心,指責毫無用處,變化的,是人性,不變的,纔是傳奇,而傅恆,究竟是她一生的傳奇,還是一個愛過她的男人?
明知不可能,她還是期待唯一,但又害怕美好的祈願落空,只因傅恆面對霖雪時的那個笑容,令她耿耿於懷,即便只是爲了敷衍太夫人而帶霖雪出去,那在沒人的時候,他又爲何對她笑呢?
心亂如麻,卻沒有答案,午宴上,傅恆與兄長們把酒言歡,根本沒空與她說話,而瑜真這桌,幾位嫂嫂更是對霖雪特別照顧,爲的就是給瑜真難堪,
三夫人還故意找茬兒,讓霖雪給瑜真敬酒,“很快就是一家人了,給你姐姐敬杯酒也是應該的。”
“這……”霖雪有些猶豫,不知這麼做是否妥當,但有人提出,她若不照做,似乎有些不敬,丫鬟斟了酒,霖雪剛要去敬,瑜真卻道:
“姑娘見諒,今兒個我不舒坦,感染風寒,大夫說不宜飲酒。”
“哦,無妨,”霖雪復又坐下,“九夫人保重身子,往後若有機會,霖雪再敬您不遲。”
“瞧你倆,客氣什麼?額娘還張羅着下個月讓你進門呢!姐姐妹妹相稱多親熱,叫什麼姑娘啊夫人,太見外!”
不管她們說什麼,瑜真都是容色淡淡不接話,宴罷旁人還在喝茶,她便藉口身子不適要回房,七夫人的孩子最近咳嗽得厲害,她也沒耽擱,同瑜真一道出了前廳回房去。
居然,七夫人勸她莫多想,“這種事,終歸會有,習慣就好,你七哥才納妾的時候,我也難過了許久,但他後來對我還是一如既往,偶爾與妾發生矛盾,他也是向着我的,我也不好說他什麼,
男人與咱們女人不一樣,身與心可以分開,他可以愛你,但還是會睡別的女人,若然計較,便是自討苦吃,看淡些,煩惱自然消。”
點頭應承着,瑜真心頭苦澀至極,才進門那天,便有小妾與她一道入府,當時她也不覺得有什麼難過的,只因心還是屬於自己的,傅恆再如何,都刺激不到她,可是如今不一樣了,心一旦給出去,就不再穩當,總是懸着,他呵護着,那是溫暖,他晾一邊,便是冰冷,她已經無法收回,無法掌控。
七嫂說的道理她都懂,依然心痛。若然一開始,他就寵着雲舒,不來招惹她,料想如今,她也不至於這般在意他是否納妾,納幾個妾。
回房後,她一個人呆坐着,小小的福靈安一聳一聳的跑過來,爬到她懷中,直喚着額娘,黑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她,還擡起小手指,點了點她面上的淚痕,好奇這是什麼,瑜真抱着他,越發心酸,明明想笑,又忍不住淚涌如潮,
嬤嬤一看情形不對,忙將孩子抱走,瑜真入帳說是午休,閉眸又睡不着,芳落在旁勸說着,她一句也聽不進去。說得再好聽,也只是猜測,芳落明白,主子最想聽的,還是九爺親自與她解釋。
於是芳落悄悄差小廝去前廳請九爺回來,“就說夫人身子不舒坦,九爺自然會過來。”
小廝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人便歸來,傅恆匆忙進屋,坐在牀前觸了觸她的額頭,“可是發燒了?”
她醒着,卻裝睡,不想吭聲,芳落回了句,“夫人頭疼。”心知主子心高氣傲,不願主動詢問,芳落故意閒問了句,
“九爺,中午您見的那位姑娘,就是上回元宵節咱們遇見的那位罷?她就是訥大人的女兒啊?”
“可不是嘛!我還摔壞了人家的蓮燈,說起這個霖雪,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瑜真說,不過她頭疼,罷了,讓她先睡會兒,宮中有蒙古親王入京面聖,皇上召我陪同,我還得入宮一趟,回來再說,”隨即吩咐芳落,
“你着人請大夫過來給夫人瞧瞧,我礙於皇命,無法留下陪她,你且好好照看着。”
隨後傅恆立即換上朝服,臨走前又來到她身邊,撫了撫她臉頰,“真兒,很抱歉,你病了我卻不能陪着你,好好睡會兒,等我忙完會盡快回來。”
她沒應聲,他只當她是不舒坦,纔不想說話,也沒計較,匆匆離去,入宮覲見。
人走後,瑜真更是難安,關於那個姑娘,他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是改變了主意,準備要納妾了麼?
若然改變不了,她在這兒徒勞傷感又有何用?
睡不着的她乾脆起了身,她必須給自己找些事來做,否則便會胡思亂想,陷入死衚衕。
隨後瑜真整理儀容,出府去找樑蕊,彼時樑蕊正在練字,瑜真見狀,甚感驚訝,“難得啊!你不是最討厭習字麼?怎的如今也願意學了?”
“的確是討厭,瑤峰文采斐然,我卻大字不識一個,原本剛成親那會子他就要教我寫字,你也曉得,我只愛舞刀弄劍,不喜歡舞文弄墨,就不肯學。
後來啊,他的一個什麼表妹來此做客,還與他吟詩作對,聽得我是羨慕嫉妒又沒轍,畢竟不懂嘛!自此我就有了危機感,怕他覺得我無趣,和我沒話聊,這纔開始讓他教我習字呢!
我主動要學,他還特驚訝,我也沒想到,習字還挺好玩兒的!”
瞧她含羞帶笑的模樣,似是想起了什麼開心的事,瑜真大約也能猜到,“可是手把手的教?若是雪夜燭火下,他立在你身旁,握着你的手,教你寫字,暖意入手又入心,這倆倆相望的,含情脈脈,乾脆連字也不寫了,直接入帳罷?”
“哎呀!”未料九夫人會突然轉了話鋒,樑蕊一時接不上茬兒,羞得捂臉,“怎麼突然說這個,我可是認真習字的呢!”
鑽牛角尖時,怎麼拉都拉不回來,豁然開朗卻在一念之間,看着樑蕊積極向上的努力着,瑜真忽然覺得,自己之前太過悲觀,總想着傅恆若是變心納妾,她就成了棄婦,好似活不下去一般,全然忘了,曾經的自己,是怎樣的自信灑脫,
當初吸引傅恆的,也應該就是這份傲然,如今竟陷進愛裡無法自拔,把他當做了唯一,顧影自憐有什麼用呢?之前沒遇見他時,不也活得很好麼?若然失去愛,再失去自我,那可真是一無所有了,
她實該找回自我,不讓心被別人左右,因他喜,因他憂,這樣的日子太單調,也累心,應該像樑蕊這般,找到愛好,樂觀而活,久而久之,樑瑤峰纔會對她刮目相看,夫妻生活更和美,她自個兒也能識字唸書,豐富人生!
心無掛礙,看什麼都明媚,笑容也發自真心了。跟樑蕊閒聊了一下午,傍晚時分,瑜真纔回府。用罷晚膳,她也不等他,默寫了一遍《地藏經》,早早入睡。
芳落不曉得主子已然想開,還在期盼着九爺能夠快些歸來,解釋清楚,他跟那個霖雪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