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5章 喋血新城（四）
哥譚的夜晚格外蕭瑟冷清，街道上半個鬼影都沒有，韋恩莊園附近的街道更是如此，剛落了葉子的枯樹在不同的光線照射之下，投射在地面上多重的影子，竟已經算是這條街道上最熱鬧非凡的景象了。
一輛黑色的加長轎車停在了莊園的大門口，擦得發亮的皮鞋踩在落葉上，發出乾澀的細響，一道消瘦的身影站在哥特花紋的金屬大門前，竟有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莊園內早已不復當年燈火輝煌的景象，偌大的一個客廳只點了兩盞燈，剛剛洗完澡，正用毛巾擦着頭髮的蝙蝠俠站在一處燈光裡，頭髮上的水珠卻呼應着另一處的光線。
叮咚！
聽到門鈴聲響起時，蝙蝠俠恍如隔世，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個蒼老的身影站在門口，用略有些抱怨的腔調對他說，到底誰會在這個時間拜訪？
但是，不，沒有那樣一個人了。
蝙蝠俠胡亂地擦了兩把頭髮，把毛巾扔到一邊，他自己推開了莊園的門，院子裡的寒風讓他打了個冷戰，但在看到他的門口站着誰的時候，他感覺更冷了。
蝙蝠俠走到了大門前，和蒼白騎士隔着花紋繁複的金屬大門對望。
“你怎麼來了？”
蒼白騎士沒有回答，只是打量着蝙蝠俠，看起來他已經不想再演布魯斯·韋恩了，或者說他可能已經無力演下去了。
自從他的老管家阿爾弗雷德死後，他就變成了一隻真正的孤鬼，蒼白騎士此刻真的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應該如蝙蝠俠所願那樣拒絕夜翼加入反恐小隊，畢竟曾經的小丑奪走了他第一個孩子，他不想再奪走第二個。
感覺到內心中淡淡的愧疚，蒼白騎士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更不好開口了，但想到此刻在市政府當中發生的事，他只能硬着頭皮開口說。
“蝙蝠俠，我需要你的幫助，我……”
“神通廣大的蒼白騎士也需要我的幫助嗎？”蝙蝠俠開口，這話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刻薄。
蒼白騎士並不在乎他這樣的態度，他只是說：“那我換種說法，哥譚需要你的幫助。”
蝙蝠俠沉默不語。
“有關我因爲不知道你真實身份而誣陷你的事，我已經向你道過歉了，我知道並不是我道歉你就要原諒我，但是看在我也是爲了哥譚的份上，你總可以給我一個和你談談的機會。”
蒼白騎士儘可能放低自己的姿態，他知道現在的蝙蝠俠受不得任何刺激，正因爲他自己也經歷過崩潰的痛苦，他並不希望將這種痛苦加諸於任何人，那是世界上最殘忍的事。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大門的欄杆，接着說：“我求助了我的朋友，他們讓我看到了改善現狀的希望，但是這需要你的配合，不過並不需要你做什麼犧牲，我們只是……”
咔噠一聲，大門被打開了，蝙蝠俠什麼也沒說，轉頭朝着莊園內走去，蒼白騎士站在大門外看着他的背影，只感覺到心底一片荒涼。
如果他不能託舉一隻飛鳥，令他自由翱翔，也絕不能夠成爲折斷他羽翼的手指當中的一根，只是可惜，在鳥兒因失去親人痛苦哀鳴時，他已經這麼做過，並且是下手最狠的那一個。
可誰又不是曾滿懷期待，想當個純粹的英雄呢？
蒼白騎士深吸了一口氣，收起了心裡的多愁善感，邁着大步走入了莊園，然後就被漆黑的環境嚇了一跳。
他本能地去摸索開關，但又想起席勒的叮囑，精神狀態不穩定的人畏懼光線刺激，他確實應該多注重一點這樣的細節。
蒼白騎士收回了手，集中注意力好讓自己的眼睛快點適應黑暗的環境，他十分謹慎地挪到了沙發旁邊，摸索地坐了下去。
蝙蝠俠又拿起毛巾開始擦頭髮，他沉默地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半晌之後纔開口說：“哈莉已經脫離危險了，但她需要休養。”
“好的，我知道了，我暫時沒時間去看她……我不是來說這個的。”
蒼白騎士停頓了一下，沒得到蝙蝠俠的迴應，並不確定他是默認自己先說，還是隻是抗拒交流，出於謹慎考慮，他還是比較委婉地開口道。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會比較驚人，如果你不同意也沒關係。”蒼白騎士又在心裡補了一句，“如果你不同意，那個叫席勒的一定會想辦法讓你同意的。”
“而我將從那一刻開始祈禱整件事與核電站無關，阿門。”
“大概兩天之後，市政府將會迎來最大規模的罷工，所有部門都會停擺，整個市政系統會陷入停滯狀態，並且在大概兩週之後，哥譚市政府會進入破產程序。”
看着蝙蝠俠明顯僵住的動作，蒼白騎士在心裡嘆了口氣，就說精神病人不能遭到刺激。
“你想幹什麼？”大概幾十秒鐘之後，蝙蝠俠還是開口問。
“這不是我的主意。”蒼白騎士儘可能讓自己看起來不是在推卸責任，他說：“我的一個朋友管這叫‘另起爐竈’。”
“希望你不是在講與廚房有關的冷笑話。”
蝙蝠俠的態度還是不怎麼好，但蒼白騎士完全理解他，要是自己花了這麼大的精力、投入這麼多金錢拯救一座城市，還被這座城市80%以上的人厭惡，並被他們送進監獄，在面對罪魁禍首時，他也會是這種態度。
蒼白騎士輕輕搖了搖頭說：“市政府是否順利運轉，與我能否成功改善這座城市的情況沒有直接關聯，但在市政府停擺之後，我需要有一個足夠安全的地方來繼續辦公。”
“你可以去租個房子。”
“很抱歉，但是我租不起。”蒼白騎士垂下眼簾說：“說來你可能不信，經過我的調查，我是整個市政府當中最窮的人，我的賬戶上現在只剩下2100美元，無法負擔得起任何一座房子的租金。”
“你希望我給你提供一個住處？”
“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據點，但是我並不考慮那些地方，因爲那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而不是在我手裡暴露出去。”
“那你是想來借錢？”
“我手上有2000塊或是有2000萬都是一樣的，因爲即使有2000萬也解決不了問題，兩個億也未必，你手上還有一些錢，但這些錢最終是不是你的，取決於我接下來採取的行動。”
“你到底想幹什麼？”蝙蝠俠有些不耐煩了。
蒼白騎士緊緊地抿着嘴脣，他向來是個不喜歡繞彎子的人，他會繞這麼大一圈，是因爲他真正想說的事真的不好開口。
“我希望能夠借用韋恩莊園作爲我接下來的辦公場所。”蒼白騎士決定長痛不如短痛。
“什麼？”蝙蝠俠這表現明顯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是沒有關係，蒼白騎士想，因爲自己一開始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也覺得自己聽錯了。
他嚥了咽口水說：“我希望能來韋恩莊園辦公。”
蝙蝠俠沉默不語，他連頭髮都不擦了。
“你最近沒有按時吃藥嗎？”蝙蝠俠問。
“還好。”蒼白騎士露出了一個苦笑，他說：“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小丑不會對你說出這句話。”
蝙蝠俠無言以對。
“你是說你發了新的瘋？”
這下輪到蒼白騎士無言以對了。
“我很抱歉，但這是我們計劃中的一環，我希望能夠將韋恩莊園變成我接下來的辦公地點。”
“那麼我呢？”
“我沒有要趕走你的意思，你也可以留下來，我並不打算瞞着你什麼事，但是如果你實在覺得很煩，那你也可以離開。”
蝙蝠俠又沉默了，事情似乎已經進入到一種連半句玩笑都開不出來的階段了。
“你爲什麼會覺得我會同意？”沉默了半天，蝙蝠俠纔開口問，而他似乎也像是在沒話找話說。
“你想聽實話嗎？”蒼白騎士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膝蓋，他知道自己正在非常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是在入室搶劫。
蝙蝠俠點了點頭。
“我們不是在徵求你的同意。”蒼白騎士又咽了一下口水，然後說：“如果你查看過佈置在市政府的監控攝像頭，你就會看到有一個和你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進了我的辦公室，那是另一個宇宙的蝙蝠俠，現在化名奈威。”
“所以呢？你認爲他能取代我？”蝙蝠俠的語氣變得尖銳了起來，他說：“你栽贓我的目的就是換另一個蝙蝠俠來？”
“不是。”蒼白騎士很罕見的沒有辯解，他只是說：“我只是無法攔住他用和你一模一樣的臉說出些胡話來，你應該也不是很想看自己去搞說唱吧？”
蝙蝠俠的沉默變得詭異了起來。
“我絕對沒有威脅你的意思，但是他真的能幹得出來，以及，你先進的人臉和指紋識別系統攔不住他，他已經拿到了一套你的蝙蝠裝，如果你不想在新聞上看到蝙蝠俠和阿卡姆瘋人院裡的瘋子把酒言歡，你最好還是認真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看着蝙蝠俠不搭話，蒼白騎士只好又說：“在他的那個宇宙，阿爾弗雷德還活着。”
蝙蝠俠的手瞬間就收緊了。
“就如你所想象的那樣，我們兩個宇宙之間相同的人的長相和性格都是一樣的，只是他那個宇宙的阿爾弗雷德更幸福，沒有疾病纏身，沒有孤獨困擾，目前最大的煩惱是韋恩家的小公主不肯好好去上學。”
蝙蝠俠緩緩閉上了眼睛，就好像這樣他就能看到另一個世界的老管家，蒼白騎士也開始難過了起來，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抒發悲傷的時候。
“放在萬千平行宇宙之中來看，我們的哥譚沒有任何一方面是特殊的，它非常的平凡且渺小，但也曾被許多如我們一樣的人寄予厚望，期待被辜負了太久，以至於所有人都放棄了放手一搏的想法。”
“只是我並不認爲，如果不夠特殊就要接受平凡，更何況是同流合污，放到哪個宇宙的哪條道理當中，這也是不對的。”
“即使是做垂死掙扎，也必須得有人去做，所有我們能想到的方法、能做到的事都已經做了，既然情況還沒有好轉，我們也只能寄希望於最後這條荒唐的道路能帶來一些改變。”
“如果不行，那至少我們也是堂吉訶德那樣荒唐的英雄——而不是小丑那樣正統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