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之中，隨着“芝仙丹”藥力漸漸煉化，小白氣息節節攀升。
某一刻，像是突破了某個界限，小白只覺一股奇異氣息，自血脈深處倏然甦醒，瞬間擴散至她全身，乃至衝入她識海。
她心神一恍，腦海之中，忽地掠過道道光怪陸離的畫面。
那些畫面宛若浮光，一閃即逝，快得令她無法識清畫面細節，只模糊看到，似有一尊人身蛇尾，無比神聖的虛幻身影，乘着雷光自天際一掠而過。
那虛幻身影身周，簇擁幾頭神威凜凜的神獸，其中一頭蛇形神獸，令她油然生出一股親近之感。
那幻覺似的光影畫面很快消散。
而她體魄已然發生了某種堪稱脫胎換骨的玄妙變化，法力大增，元神也變得更強，當她凝神之時，甚至隱隱有種觸碰到了天地法理的感覺，彷彿動念之間，便可輕易駕馭天地間的水與風。
“這就是小青說的，激發了血脈潛能？”
小白輕輕握拳，感受着比前時強大太多的力量，心裡卻無多少實力大增的欣喜，反而滿是黯然：
“若是能早上一些……”
正黯然神傷時，小青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姐姐，你是否已經突破了？”
小白收拾心情，拭去眼角淚光，揮袖打開房門，笑道：
“確實突破了，也與你一樣，激發了血脈潛能。小青你怎知道的？”
小青笑嘻嘻走過來，坐到小白身邊：
“之前我心裡突然有了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還看到了一些幻像……歐陽鋒說，或許是你我同爲騰蛇之裔，存在着特殊的血脈共鳴。嘻，這下咱們可是真正的異體同心了。”
“血脈共鳴，異體同心麼？”小白怔忡一陣，展顏一笑：“沒錯，你我姐妹，正是異體同心。”
小青凝視着小白雙眼，見她眼眶雖微微發紅，眼角隱有淚痕，但眼神已不似此前那般灰黯空洞，那一抹微弱的神彩也變得明亮許多，心裡不禁微微一鬆，笑着說道：
“對了姐姐，歐陽鋒要去一個地方降妖伏魔，你要一起嗎？”
小白頷首道：“你若去，我便去。”
“那我們正好同去。”小青挽住她胳膊，又道：“前時與你說過，歐陽鋒要打造一輛車駕，僱咱們爲他拉車……”
小白頷首道：“好。”
小青一呆，“上次你可沒答應，這次怎地我還沒勸，你就如此爽快應下啦？”
小白微笑道：“歐陽公子救過我兩次，還助我報得大仇，我理應報答。最重要的是，你我姐妹既然異體同心，那以後你做什麼工，我便也做什麼。”
“小白……”
小青緊緊摟住小白，臉頰貼着她臉頰，親暱地蹭了蹭，“以後……我不許你再傷心了。也絕不會再讓你傷心。”
小白眨眨眼，“你這話聽着像是情話。歐陽公子要是聽到了，怕是會生氣。”
“不會吧？”小青有點懵，“這只是姐妹之間的親密話呀，和情話有什麼關係？”
見小青明明已知人事，卻還是如此天真，小白不禁莞爾一笑，輕聲道：
“是姐妹之間的親密話，但……總之，這種話，以後私下裡和我說可以，別當着歐陽公子的面說。”
“他知你我情誼，纔不會那般小器呢。”小青不以爲然，又笑嘻嘻說道：“對了，還有一事，歐陽鋒他有一門‘白蟒鞭法’……”
聽了小青這番話，小白一時啼笑皆非，“好你個小青，邀我做拉車的力役也就罷了，居然還邀我給你男人做兵器……說好的姐妹同心呢？不行，我得好生罰你一番！”
說着便去撓小青癢癢，慌得小青一邊咯咯直笑，一邊連連討饒。見小白不依不撓，小青也展開反擊，反去撓小白癢癢，很快，姐妹倆便在牀上笑鬧成了一團。
……
碧空如洗，豔陽高照。
這樣的天氣，本該讓人神清氣爽。
可歐陽鋒也好，小青、小白也罷，都感覺極不自在，就連明明應該清柔乾爽的微風，拂在身上，都令他們有着一種揮之不去的陰冷粘膩感。
這裡是倩女幽魂世界。
一個讓人感覺像是正在漸漸死去、腐爛的世界。
“這什麼鬼地方？”
小青雙手環抱，搓着胳膊打了個冷戰，“感覺不像是好人呆的。”
歐陽鋒笑了笑，“這裡恐怕就沒幾個好人。”
他看向遠處一片連綿青山，“走吧，去山那邊瞧瞧。”
三人也沒飛行，展開身法，向着山那邊飛掠，靠近那青山時，居然看到了一座小城。
那城外邊有着夯土城牆，牆體看上去年久已修，不僅遍佈裂痕，雜草叢生，甚至還有好幾道大大的豁口。
但這並不是一座廢城，遠遠就可看見一些人影直接從那些城牆豁口處進進出出。
“這鬼地方居然還有活人！”
小青表示驚奇，“他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夠兇惡，就能活着。”
歐陽鋒淡淡說道。
在他的靈覺視野中，那座小城上空，宛若黑雲罩頂一般籠罩着一片黑紅之氣。
但那並不是什麼妖魔氣息，而是純粹的煞氣與戾氣。
其來源，正是那小城中的人類。
城中人類身上散發的煞氣戾氣匯聚一起，凝成了那片只在靈覺視野中顯現的“煞雲”。
這足以說明，那座小城之中，恐怕盡是凶神惡煞，沒有一個好人。
這也符合歐陽鋒對這個世界的觀測。
此界人道沉淪，乾坤顛倒，陰陽逆亂，妖鬼橫行，普通人想要活下來，還真就只有窮兇極惡。
至少那城池上方的“煞雲”，足以令普通小妖野鬼退避三舍。
當然對小青、小白這種已經覺醒了幾分血脈潛能的大妖來說，那煞雲最多也就只是令她們感覺有點不適罷了。
三人沿着那遍佈車轍與龜裂紋的泥土大道，正大光明向着城門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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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城門尚有一段距離時，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就已落到了他們身上。
城門下坐着幾個不知是兵還是匪，衣裳髒兮兮，灰撲撲像是很久沒洗，鬚髮凌亂，滿臉橫肉的大漢，眼神兇狠地緊盯着歐陽鋒三人，顯然已將衣着光鮮的三人當成了肥羊。
當三人來到城門下，那幾個大漢站起身來，擋在他們身前。
“城門稅！”
爲首一個敞着前襟，露出大片胸毛的壯漢向着三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黃牙，又把那指甲縫裡滿是黑泥的大手攤到歐陽鋒面前。
身後幾個壯漢則不懷好意地盯着小青小白，笑容猥瑣貪婪。
歐陽鋒淡淡道：
“多少錢？”
“十兩黃金。”大漢豎起食指：“每人十兩。”
小青本就被那幾個壯漢的眼神瞧得十分不爽，聽得此言，頓時柳眉倒豎，斥道：
“每人十兩黃金？你怎不去搶？”
“爺爺這不是正在搶麼？”
爲首的壯漢嘿嘿一笑，看看小青，又看看小白，眼裡滿是垂涎：
“要是交不起錢，就讓這兩個小嬌娘陪兄弟玩玩兒。等兄弟們盡興了，自然會放你們進城。不僅放你們進城，還會保護你們。這郭北縣城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你這樣的小白臉，帶着兩個細皮嫩肉的小嬌娘招搖過市，不出一天，就要被滿城惡狼連皮帶骨吞得乾乾淨淨。但我們卻能保你們安然無恙。怎麼樣，這筆買賣划算吧？”
衆大漢爆出一陣猥褻大笑。
小青氣得俏臉發紅，已忍不住想要提劍砍人，小白也是眉頭微皺，俏臉生寒。
“此地就是郭北縣城？那倒是找對地方了。多謝告知，便給你們一個痛快……”
歐陽鋒欣然頷首，取出五毒幡，輕輕一搖旗幡，放出一道黑煙，往那幾條大漢身上一撲，只一剎，那幾條大漢便給黑煙抽盡精氣，血肉枯萎，化爲乾屍。
旋即乾屍撲倒在地，又飛快化爲灰燼。不僅身體化灰，連衣裳、兵刃都朽化成灰。
小青小白還是首次見他出手殺人，見他二話不說便把幾個大漢煉成灰灰，姐妹倆雖然很是解氣，卻也不禁有些發呆—
—歐陽鋒平時看着清靜隨和，一副與世無爭的清修之士模樣，沒想到動起手來，竟是如此地果斷狠辣。
“走吧。”
歐陽鋒收起五毒幡，招呼小青小白一聲，若無其事地往城門行去。
小青、小白回過神來，趕緊跟上，小青快走兩步，輕輕拽了拽歐陽鋒衣袖，問道：
“你……那個……”
“想問什麼？”
小青也不知自己究竟想問什麼，訥訥一陣，搖頭道：
“沒，沒什麼。”
“我少年時很兇。”
歐陽鋒笑了笑，悠然道：
“因爲那時我還很弱小，總感覺自身處境不夠安全，若不兇狠一點，便站不穩，便要受人欺凌。所以少年時，我便是逆我者亡，殺人如麻。不過隨着年紀漸長，修爲漸高，有了底氣，心境也漸漸平和起來，沒有從前那般兇狠冷酷了。”
他看了看小青、小白，“若你們見到少年時的我，恐怕都不敢相信，那少年與現在的我會是同一人。”
你現在也很兇狠冷酷呀！
二話不說就把人煉成灰燼了！
只是表面看着清靜隨和，像個善人而已。
小青心裡暗自嘀咕。
不過歐陽鋒爲她和小白出頭，瞬間抹殺那幾個對她們圖謀不軌的惡漢，還是令她心裡美滋滋的。
這時歐陽鋒又道：
“方纔那惡漢說得沒錯，這郭北縣城確是滿城惡狼的兇惡之地。小青小白你們模樣身段都太出衆，怕是會引發太多麻煩。雖然除惡便是揚善，但這方天地，人能夠活着就已經很艱難，我也並不想屠城……所以你們能否變得普通一點？”
小青小白倒也會幻化之術。
不過那只是光影層面的幻術，並非柳生飄絮的“假形”異術那種能徹底改變身體結構的變化。
這種光影幻術，瞞不過有修爲的修士，但瞞過普通人倒是綽綽有餘。
當下小青小白各自掐訣施術，轉眼就套上了一層幻術僞裝。
在歐陽鋒眼中，她們依然是光彩照人的青衫少女與白衣麗人。
但在普通人視野中，她們已變成了兩個身形矯健，手提長刀，橫眉冷目，樣貌普通的女刀客，一左一右跟在歐陽鋒身邊，像是公子哥的護衛。
三人穿過城門洞來到城中，入眼就是一片破敗景像，屋舍俱都陳舊不堪，處處破損，街面也是坑坑窪窪，污水橫流。
但市井之中人還真不少，酒館茶樓，各種商鋪也都有。
只是街上行人幾乎人人帶着刀劍，個個一臉兇相，並且幾乎看不到女子小孩，偶爾見到幾個女子，也都是膀大腰圓，滿臉橫肉，走起路來橫衝直撞的猛女。
衣着光鮮，氣質看起來又人畜無害的歐陽鋒，走在這種街道之上，就像是誤入了狼羣的小羊，想不引人矚目都不可能。
不過，小青小白幻化的刀客看起來很不好惹，倒是有效震懾住了滿街惡人的蠢動覬覦。
三人在城中略微轉了轉，找了家茶館坐下，待腰間佩着長刀的小二給三人上了茶點，歐陽鋒摸出一塊碎銀拋給小二，問道：
“聽說城外山上有個蘭若寺，似乎是在鬧鬼？”
普渡慈航已經掛了，寧採臣與聶小倩所在的時代應該也已過去，而蘭若寺的樹妖姥姥，也早被燕赤霞重創封印。
不過樹妖姥姥並未被殺死，百年之後再度復甦，直至遇上白雲禪師和二代燕赤霞，才終於徹底伏誅。
歐陽鋒也不知現在是何時代，樹妖姥姥是否已經復甦，因此要先打探一番。
那小二接過碎銀，咬了一咬，瞧瞧上面的牙印，眉開眼笑地把銀子收入袖中，點頭哈腰地說道：
“謝公子賞！公子您找小的打聽真是問對人了。不瞞您說，從今年年初，蘭若寺就鬧起了鬼，前兩月就有一夥外地來的強人，也不知聽誰說蘭若寺有寶藏，興沖沖上山去尋寶，結果一個都沒能活着回來。到現在，就連咱們郭北縣的本地人，都不敢在夜裡上山了。”
歐陽鋒笑道：“所以本地人白天還敢上山？”
小二笑道：“鬼怕太陽嘛，白天上山沒事，夜裡上山必死。說起來，昨天一個老和尚，帶着個小和尚路過縣城，因沒錢住店，便去了蘭若寺住宿，到現在也沒見下山，只怕也已死在山上了。”
老和尚帶着小和尚？
白雲禪師和坑師者十方？
歐陽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打發了小二，對小青小白說道：
“傍晚上山，去會會那蘭若寺裡的妖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