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只往前看了一眼，就下意識地舉起手臂，要遮擋賽瑞拉的視線。手臂舉到一半，改爲揚手，做出施法手勢——
一團黑暗術籠罩在阿帕身上，只露出一個茫然的腦袋。身後，賽瑞拉不開心地“哼”了一聲：
“幹嘛啊！我又不是看不見！”
格雷特：……
失策了，忘了龍的眼睛，可以直接看穿黑暗術的……
現在弄個隱霧術，好像已經太晚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個六七歲、也可能七八歲大的小男孩，比他蹲跪着的高度還矮一點點。膚色白皙細膩，看着隨便捏一下，都能直接捏出水來。
一頭銀白色的長髮，籠着濛濛的光華，直垂到腰間。只可惜頭髮不太柔順，反而顯得亂糟糟的，從頭髮堆裡，探出兩支柔軟的、只分了一個叉的小小鹿角。
光着膀子、赤着腳，仰着一張精緻的小臉蛋。溫柔的杏仁眼裡滿滿都是茫然，盯着格雷特，嘴脣開闔：
“啊……啊……”
阿帕你變成人了！
好消息是，阿帕沒有變成那種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鹿的形態，而是變成了完完整整的人形——
也許並沒有變得完全，最起碼還保留着一點鹿角，耳朵邊緣也有點兒毛茸茸的，格雷特再一探腦袋，還看到一嘟嚕小小的尾巴，在不安地晃來晃去……
但是你變得好小啊！
你一頭成年雄鹿，怎麼變成小娃娃了！
不，關鍵的關鍵是，伱沒穿衣服哎！索性再小一點，兩三歲的小娃娃，不穿就不穿了；你現在變成的這個年齡，已經不能不穿了！
格雷特手忙腳亂。衣服，衣服，衣服在哪裡？
我的空間裝備裡，好像沒有小孩子穿的衣服……毯子可以不可以？
我的毯子都是獸皮毯，那些羊皮、鹿皮、羊駝皮的毯子，阿帕會不會覺得排斥？熊皮毯子、豹皮毯子呢？
猛獸皮的毯子，阿帕會更不舒服，更緊張吧？
正在團團亂轉，法希姆長老已經一揚手，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條灰綠色的精靈披風，輕飄飄地落在阿帕身上。
格雷特趕緊跟上，給他裹了個嚴嚴實實，這才輕輕搖他肩膀：
“阿帕！阿帕？”
“啊……”
面前的小男孩努力張大嘴，嘗試說話。奈何變化成人形，不代表立刻就會說人話，只能“阿巴阿巴”地叫着。
倒是精神力的連接當中，可憐兮兮，委屈巴巴的呼喚，不停傳來：
“老闆……老闆……”
“別急，阿帕，我在這裡。”格雷特小心翼翼地摟他一下，用五指當成梳子，給他梳順銀白色的長髮。一邊梳，一邊問：
“你現在怎麼樣？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裡疼？”
“沒有……不疼了……”精神力的連接當中，傳來阿帕怯生生、小心翼翼的回答：
“不疼了……變好了……我……”
他舉起手，堅硬的蹄子，變成一雙柔嫩的小手，手背上一排小小的肉窩。格雷特正在想阿帕舉手幹什麼，就看見他小小的手掌捏成拳頭，用力朝前一揮——
“嗨！”
一顆小小的光球從拳頭上脫出。疾飛向前，帶起呼嘯風聲，被賽瑞拉擡手一擋。轟然爆音中，光球在賽瑞拉掌心炸開，炸出一片滋啦滋啦的電光。
“阿帕不錯啊！”賽瑞拉驚喜道：
“這股力量，比你以前的攻擊力強多了！哪怕是我，一不小心，也要給打一下！”
阿帕一張小臉立刻笑得開心燦爛。又捏了捏拳頭，晃了晃，伸手向天，嘗試一抓。再一抓，再一抓，小臉憋得通紅，手心裡空空蕩蕩，什麼異象都沒有……
“怎麼啦，阿帕？”
“我……我拉不下來……”
阿帕的聲音有些發慌。格雷特笑着拍拍他肩膀：
“別急別急。你到底要拉什麼下來？可以告訴我嗎？”
意識鏈中出現了一團流光。一團，一團，又是一團，帶着月光，帶着烈焰，穿破大氣，呼嘯而下——格雷特不出聲地倒吸了一口氣：
星隕術？
阿帕，你真是一頭……有理想、有野心的銀月鹿啊……
雖說銀月鹿得到月光的祝福，天然就和星空有連接，可是，要能拉隕石下來砸人，你得進階到什麼地步啊？
“別急別急。”心底震驚，格雷特臉上笑得溫柔：
“你現在纔多少級？十級？十一級？也許你再進階幾次，到了十二三級，十四五級，就能拉下來了？咱們先不急，慢慢來啊……”
賽瑞拉和法希姆長老也圍了上來，誇獎的誇獎，寬慰的寬慰。法希姆長老雙手翻飛，一個接一個釋放法術，把阿帕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
賽瑞拉蹲了下來，順手撫摸一下那件披風。披風自動變形、下垂，邊緣聯結，變成一件小小的袍子。阿帕有些不習慣地扭了扭，就在袍子裡安靜下來，任憑格雷特爲他扎頭髮。
很快，亂糟糟的銀白色長髮，就被格雷特梳得滑滑溜溜，紮成一束馬尾。賽瑞拉蹲在旁邊，摸摸阿帕的臉蛋，摸摸他的鹿角，簡直移不開眼睛。
格雷特還想給他弄一雙鞋，奈何連續掏出幾雙鞋，用法術變小，阿帕穿上走一步、絆一跤，再走一步，再絆一跤。
連摔幾下，終於踢掉鞋子，啪嗒啪嗒地跑了起來——
“哎呀！”
“啊！”
手術室外響起幾聲驚呼。格雷特等人聞聲跑出去，就看見周圍林地裡，幾頭銀白色的獨角獸若隱若現。
毛皮最順滑，身姿最纖細，獨角最閃亮的那頭獨角獸，甚至已經走出了林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個孩子：
“昂——”
格雷特看看阿帕，又看看獨角獸們，一臉茫然。原諒他，雖然他治過不止一頭獨角獸，但是治過就忘，讓他辨認哪一頭是哪一頭，實在做不到——
倒是一頭身高體壯，步伐穩重，獨角上點點斑駁的獨角獸緩步走了出來，擋在阿帕和年輕獨角獸之間。回頭看看，再看向阿帕：
“恭喜你，朋友，恭喜你已經變成了人類。在我們族羣當中，幾百年裡，也未必有一位同胞能變成人形。”
那頭獨角獸語調舒緩，聲音渾厚。然而，他一開口，獨角獸的嘶鳴聲都停了下來，很顯然他在族羣中很有威望：
“但是，變成人類的你，還可以和希蘿在一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