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者到哪裡都是吃香的。
這是格雷特的第一個想法。
——我沒治過龍啊！龍的身體結構，龍體內的元素流動，我完全不知道啊！
除了銀龍，賽瑞拉的樣子我看過，銀龍形態我變形過，其他的龍族，我完全不瞭解啊！
這是格雷特的第二個想法。
——這條龍到底哪裡不舒服？開刀的話，我切不動啊！以它的等級，有限許願術要起效，十個八個恐怕也不夠……
這是格雷特的第三個想法，也是最後一個了。不等他接着轉念，熔岩龍熱爾森，已經轟隆隆地接着說了下去：
“我三十年前，在這火山底下吞了一塊大石頭。剛吞的時候感覺不錯，吞完了沒多久，就一直不舒服……一直到現在還不舒服！
治療者先生，您能幫助我嗎？”
啊這……
這是真的要給龍看病了嗎？
格雷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賽瑞拉。
賽瑞拉懸停在岩漿池邊上，儘量讓自己離岩漿遠一些，又保持着隨時能衝過來的距離。看到格雷特的眼神，輕輕擺了一下尾巴：
“格雷特，你覺得可以，就給他看一下嘛。熱爾森挺不錯的，以前住在我們附近的時候，我們泡澡的浴池，好多都是他挖出來的……”
浴、浴池……
挖出來……
格雷特首先腦補了一個趴在岩漿裡，偷窺別的龍洗澡的黑紅色腦袋。再一想，無論是金龍還是銀龍，好像都不太喜歡泡岩漿。
那麼就是廢棄的火口，用來改浴池了？格雷特再看熱爾森，感覺就像是一位勤勤懇懇的挖土工人，再是一臺勤勤懇懇的挖掘機。
很快，又腦補到一個勤勤懇懇的水管工，在岩漿裡跑着、跳着，打碎巨大的石頭，修正岩漿的流向。
哎，熔岩龍喜歡火山口，喜歡有事沒事在岩漿裡泡着、在岩漿裡挖掘龍巢。哪怕是剛分出去的幼龍，也要弄個小火山口住着。
一邊給自己挖房子，一邊疏浚岩漿。等到幼龍長大了，需要換房子了，疏浚出來的小火山口整理整理，就是天然的浴池……
“所以你當時吃的是什麼石頭？多大？什麼形狀？”
格雷特開始問診。三十年吃的一塊石頭，現在還覺得不舒服，這位不會是腸梗阻吧？
話說龍族的腸子有多堅韌，梗阻了三十年還能活着？
“我不知道啊！”熱爾森搖了搖頭，又甩出一連串的岩漿點子：
“不認得！就是覺得能吃，我就吃了，大概……有這麼大吧……”
它擡起一隻爪子，比劃了一下。身前岩漿翻滾、凝聚，先結成桌子大小的一塊，又變成沙發大小，再變成雙人牀大小……格雷特一頭的汗：
“等等等等！這石頭，比你的喉嚨口都大了吧！你是咬碎了吞的，還是整個兒吞的？”
“當然是整個兒吞啊！”熱爾森奇異地看了他一眼，又扭頭看看賽瑞拉：
“賽瑞拉，你沒和他說嗎？我們龍族吃很多東西，不是從喉嚨吞到胃裡，是吞進天生的空間，儲藏起來，慢慢消化的！”
……得了。
如果吞進天生的空間，慢慢消化，那就不從消化道走，不從消化道走，就不是物理意義上的腸梗阻。
好消息是不用開刀，壞消息是，如果不是腸梗阻，他暫時就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情況了。格雷特一邊凝神思索着，一邊詢問：
“那塊石頭還在嗎？或者，碎片還在嗎？”
“不在了，早就吃完了。”熱爾森再次搖了搖頭，往岩漿裡沉了一點，只留出一個腦袋在岩漿表面：
“我本來以爲是吃撐了，但是吃完以後還是不舒服，這些年都不舒服……”
“怎麼樣的不舒服？疼？”
“不疼！”
火山口裡炸起一聲大吼。岩漿迸裂，一團團烈焰向外噴發。遠遠的，格雷特似乎聽到了土人的驚呼和慘叫，不止一聲……
“哎喲！”
格雷特驚叫一聲。趁着火雨，他飛快地退出了火山口，立刻循聲撲向慘叫傳來的方向。
幸好銀龍形態下施法，特別是釋放治療術，他已經相當熟練。看到那些在岩漿裡掙扎的土人，漂浮術、清潔術、治療術，一連串兒的法術扔了出去：
最後，漂浮術加狂風，把這羣土人遠遠吹走，吹到不會被岩漿噴到的地方。唉，幾條龍在聊天，他們湊得這麼近幹什麼？
看看地上，露兜、芒果、鱷梨、香蕉……巨大的貝殼，璀璨的珍珠……羽毛燦爛的禽鳥，兇猛的野獸……
看起來都是島上的特產，奈何，都不是熔岩龍喜歡吃、喜歡玩兒的。住在火山山腹，巨大的熔岩湖裡的熔岩龍，只喜歡不會被岩漿燒成灰燼的藏品——
金屬，寶石，魔法武器，等等等等。很顯然，這些土人，和熔岩龍相處了至少三十年，也沒弄明白該怎麼取悅他們的神靈。
格雷特嘆着氣，把這些藏品捲了起來，放在漂浮碟上往回拖。
返回火山口，賽瑞拉已經變成精靈形態，給自己加了一片風障，風障裡面又蒙了一團水霧，有一句沒一句地和熱爾森聊天：
“你怎麼搬到這裡來了呀？”
“這裡有火山呀！——龍島上就那麼點地方，住不下了，不就只能搬出來住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找到這麼個地方？這裡是海島哎！是海島哎！這麼大的海，孤零零的這麼一座島，你怎麼找到它的？”
“火山的味道很好聞啊！我聞到了，就搬過來了呀！”
“隔着這麼遠也能聞到？”
“這倒不是，我找地方住的時候，正好聽到遷徙的鳥兒說，這裡有火山噴發……對了，你呢？你怎麼跑出來的？你怎麼長得這麼快？”
“因爲我厲害啊！”賽瑞拉高高地昂起了頭，俏臉發光：
“不過還是格雷特厲害！格雷特最厲害了！我跟着他一起走，一起研究那些東西，研究着研究着，我就進階了！”
“咳咳。”格雷特也解除了龍形變形，落到她身邊，順手把漂浮碟往火山口裡推了推。
看到那滿滿一盤子貝殼和珍珠飄到岩漿上面，賽瑞拉眼睛都瞪大了，相反，熱爾森煩惱地嘆了口氣：
“又是這些，又是這些。每次都是這些，要不是他們只求我沒事不要噴岩漿，我早就把他們趕走了！”
“這些東西很好啊！”賽瑞拉一把抓住格雷特，拉着他胳膊藏在自己後面，用力地搖了兩搖。熱爾森從岩漿裡擡起一點腦袋，嘩啦一聲，又沉了下去：
“喜歡的話你就拿走，我又不要。作爲報酬，讓你的伴侶給我治療一下唄？”
“你到底哪裡不舒服？”
“我身上癢！哪裡都癢！”
熱爾森在岩漿裡打起了滾。岩漿飛濺，賽瑞拉驚呼一聲，趕緊拽住格雷特往後飛退。
熔岩龍沉進火山口裡，一會兒工夫，底下就傳來轟隆隆隆的聲音，東一下，西一下，像是一頭巨大的生物，正在奮力撞擊山腹內壁：
轟！
轟！
轟！
“除了癢還有什麼？!”
好一會兒，熔岩龍才浮出岩漿。格雷特衝他大聲呼喊，熱爾森一點一點往外浮起，身上岩漿嘩嘩地往下淌：
“還有腫！你看，這裡腫起來，這裡也腫起來，這裡也腫起來……一塊一塊，凹凸不平的……”
格雷特順着他的指點看去。熔岩龍的背部，翅根底下，尾巴上，到處都有大大小小的腫塊。
小的雞蛋大，大的雙臂才能合抱，把龍鱗頂起老大一塊。龍鱗底下，時不時地響起噗的一聲，炸開一團像是岩漿，又有點兒發臭的東西。
硫磺？
不，不是硫磺……
格雷特抽抽鼻子。在火山環境裡待得太久，他感覺自己嗅覺有點退化。這些東西，是過敏？是龍族的蕁麻疹，風疹塊？是腫瘤，還是別的什麼？
他一時想不出所以然，先拍出一個雲室，看看這玩意兒有沒有輻射。奈何岩漿上面別說pm2.5，就是pm10都超標了無數倍，雲室根本沒法看出東西來。
再掏出蓋革計數器，晃了一晃，也沒有任何反應。扔出秘法眼，仔仔細細觀察了一下那些腫塊，不由氣結：
龍鱗底下，龍鱗縫隙當中，大大小小的石塊卡成一片。有多孔疏鬆的浮石，有堅硬光滑的黑曜石……
“我是說，您考慮不考慮先洗個澡？把腫塊旁邊那些石頭洗掉？也許洗掉了，就不癢了？”
“洗掉了才癢！現在這樣子，蹭蹭能好點兒！”
熱爾森用力喊話。格雷特嘆了口氣，再用力喊回去：
“那你能不能忍一下？我取個樣，看看這腫塊裡是什麼東西？——答應的話，你就出來一下，到邊上涼一點的地方，你在岩漿裡我沒法看！”
一陣地動山搖。熱爾森慢慢地爬了出來，趟着火池邊緣，趴到了火山口的環形山壁上。格雷特撐起護罩，走近一點，放出幾個黃金骷髏去取樣：
骷髏手中的長刀撬開龍鱗，用力一劃一割，切下一團不知道什麼東西來。噼啪一聲，那玩意兒猛然炸開，熾熱的岩漿澆了骷髏一身。
格雷特：！！！
幸好我手頭骷髏多！
這要是我親自靠近去看診，還要冒生命危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