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見崔婉清如此溫柔體貼,心裡越發不安,強提着精神笑了笑,脫了外面的大襖,上牀坐在主子身邊。
只她是個丫鬟,到底不敢拿大,離着崔婉清隔了段距離不說,就連被子,也是堪堪的蓋着腿罷了。
崔婉清的牀乃是裡外雙層,玉蘭進來時也沒熄了外間桌上的蠟燭,此時燭光隔了紗簾照進來,光線還真的是挺昏暗的。
她又是剛從亮地方進來的,因此只能隱約看到,崔婉清閃着光的一對似水明眸。
這眼睛裡的疑問,是那麼的明顯,玉蘭不禁輕輕的嘆了口氣。
小心再謹慎的斟酌着肚子裡的秘密,究竟該如何說出來,才能不傷人?
“小姐,婢子到您身邊伺候的時間,也就不算短了,承蒙您信任,在咱們清苑裡,少了好些的明爭暗鬥,婢子過的反倒舒心。”
“只是最近這小半年,咱府裡事情多,您心情也跟着變差,總是有些壓不住火氣,比往日浮躁了些。”
“在跟您稟明原由之前,婢子想先勸您一句,一會不管您聽了什麼,又是怎麼想的,都彆着急上火。”
“任它再大的事情,咱們主僕倆在一起,也算是有個能商量的人,咱們斟酌着辦,您看行麼?”
一聽玉蘭這警告意味濃厚的話,崔婉清心裡登時,就是‘咯噔’一聲,緊接着就猛烈的跳動起來。
能讓玉蘭說出這樣話在前頭,定是大事,她原本因着柳枝和玉蘭頑笑而彎起的脣角,也漸漸的呡了起來。
玉蘭這會已經適應了月牙牀裡昏暗的視線,看到崔婉清沒了笑的臉,滿臉的謹慎和戒備,不禁又是嘆息了一聲。
柔聲言道:“月牙兒今兒個下午回來了,她最近在雲媽媽那裡,倒是呆的熟了,倆人很是親近。”
“崔而貴去值夜的時候。雲媽媽也肯讓她陪着水了。”
“據月牙兒說......雲媽媽她晚上睡的不好,隔三差五的做惡夢,夢裡總是低低的說着夢話。”
“初時她害怕,也沒能辨別出雲媽媽到底說的什麼。可昨晚上,雲媽媽說的夢話特別的清楚,她說的是‘酈哥,求求你,求求你別再纏着我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閨閣中的夜晚,本就寂靜,這大冷的天氣裡,連個蟲鳴聲都沒有。
隨着玉蘭本就不大的聲音消散在屋中,這間佈置精緻,處處透着書香氣的閨房,更是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中。
崔婉清只覺得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的極爲大聲。“什麼叫我不是故意的?”
“爲什麼又求酈哥別再纏着她?”這兩句沒頭沒尾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崔婉清當天晚上就在事發的現場,可以說,她是親眼看着酈哥中箭身亡的,跟雲媽媽半點關係也沒有啊。
怎麼現在小半年都快過去了,雲媽媽不但沒有從驚嚇中恢復正常,反倒是越陷越深了?
這是入魔了?神智不清?
還是酈哥死的不甘心,變成了冤鬼,纏住了當時離她最近的雲媽媽?
要是雲媽媽晚上總是在做着同一個噩夢,不停的重複的說着一樣的夢話。那麼崔而貴作爲她最親近的枕邊人,定然是第一個聽到的。
他爲什麼一點不質疑自己的妻子?反而對神叨叨的雲媽媽不離不棄?
崔婉清的心中的疑問,簡直是一個接着一個,層出不窮的襲來。這件事情中的疑點真的太多了,不合常理的地方更多。
不管是死去的酈哥,還是陷在噩夢中難以自拔的雲媽媽,她們倆大概都需要知道,真相究竟是什麼吧?
“玉蘭,我要見一見崔而貴。但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酈哥已經是不在了,雲媽媽又是臨近崩潰的邊緣,那麼能入手的最佳人選,除了崔而貴再無別人。
崔婉清抓住了重點,心裡一下子就亮堂起來,她語氣肯定的吩咐玉蘭“你明天帶他去咱家戲樓,這大冷天的,那裡絕對不會有人去的。”
玉蘭聽着自家主子的吩咐,瞬間也想到了,雲媽媽和崔而貴這對小夫妻,在崔府,可是出名的恩愛。
兩人成親一年多,雖沒有孩兒,但卻是好的蜜裡調油,羨煞旁人。
現在雲媽媽出現問題,可不是應該從崔而貴身上下手麼?
至於爲什麼自家主子,會選戲園子那麼冷僻的地方見崔而貴,玉蘭心中明鏡似得,那掌管戲園子的老媽媽,就是她的小姑媽。
那可是自己人的地界,那可不就是背過人問事的好地方?
她當即就應下了,主僕倆都沒想到,原本應該是一樁爲難的遭心事情,卻是這麼快就看到了希望。
兩人不禁相視而笑,崔婉清乾脆不讓玉蘭去小牀睡,她們倆頭對着頭的一夜安眠。
不曉得是因爲人睡在身邊的緣故,還是知道事情很快就能查明的緣故,崔婉清這一晚上,是格外睡的熟些。
早上睜開眼,玉蘭早就不見了,還是阿桃和石媽媽伺候她起身的。
阿桃現在也會察言觀色了,笑着言道:“玉蘭姐姐說是芙蕖姐姐找她有事,早上也不敢擾了您的清夢,便讓婢子在您跟前,替她請半天假,您就準了她吧。”
崔婉清瞧着鏡子裡的石媽媽,嗤笑道,“媽媽,您快看看,這小妮子仗着我素日裡寵她,竟是越發的有主意了呢。”
“這都替我左旗珠來了,真真了不得,看起來是得讓方媽媽,好好管管了。”
阿桃曉得主子是拿她做耍,並不是真的惱了,只是哧哧的笑着,手上卻是麻利的,給石媽媽打着下手。
石媽媽一邊給崔婉清梳頭,一邊笑道:“嗨,阿桃這孩子,就是個口直心快的脾氣,沒有什麼壞心眼。”
“小姐您只管寵着便是,媽媽我看人也算有點心得,她呀,不是個心思多的,不會給您惹來大麻煩的。”
玉蘭這一去,就到了快用午飯纔回來。
看起來,整個人都是神清氣爽,心情大好的模樣,顯見這一大圈逛的還挺開心。
崔婉清瞧着她對自己笑的溫柔淡定,知道事情已然是辦成了,心中越發覺得玉蘭是個頂事的,替她省了不少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