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塔裡安】不語,他只是將鼻子埋進自己那長滿獠牙的鬼面具裡,縮着脖子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繚繞遮擋住雙目實現的黑煙間,死神莫塔裡安的身影朦朧。
真是瘋了。
【莫塔裡安】內心想到,他慢悠悠地走上前,無所謂地看着死神莫塔裡安朝死亡守衛發號施令——而他自己的軍隊則早就被【莫塔裡安】全部送回去了,畢竟那裡面的“精神極限戰士”說不定比【死亡守衛】還多。
【莫塔裡安】直接放任他們回到另一個命運線的【巴巴魯斯】裡,要軍團他們自己窩裡鬥。
他沒什麼精神地斜斜地站在死神身旁靠後一點的位置,漫不經心地聆聽着死神的號令,隨後整艘船開始劇烈地顫抖,引擎預熱,隨後在一聲巨大沉悶的“嗡!”後衝向前線。
他們距離前線有一定距離,至少沒有現在頂在前面的極限戰士近,但按照外側者朝他們奔來的速度看,雙方碰上似乎也不過是半日的事情。
這其間,死神莫塔裡安一直當首逆者像是死了那般,他只是埋首批閱一份又一份被死亡守衛遞交上來的文件,簽署一份又一份號令。
余光中,在那些紙張中,首逆者瞥見那其間寫着什麼“動員全員”、“封禁裝置解禁”之類的文字。
但他依舊沒興趣,奄奄地吸着他的毒氣,直到懷抱着一沓文件的卡拉斯砰!地一聲踹開門,朝死神莫塔裡安氣沖沖地衝過來。
見卡拉斯這般氣勢,兩位莫塔裡安同時打了個哆嗦。
還好,那個嘴特別毒的卡拉斯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首逆者,他只是衝過去,將自己手裡的文件不由分說地塞給死神莫塔裡安,要原體趕緊在他死了之前簽署掉。
【卡拉斯……饒了我吧,我都要去赴死了,我至少希望我死前一個小時不見這些令人作嘔的紙。】
“我允許你死前七分鐘內不批閱任何公文。”
【……殘忍。】
卡拉斯依舊鐵面無私,這些文件不光是包括戰場調度的,還有後方暴風星域的各類規劃,如果他們活下來了,或者沒活下來,這些簽署着原體簽名的紙張將會成爲相當有用的證據。
聽到他們的對話,身後一言不發裝鵪鶉的首逆者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這一笑就是卡拉斯的一個眼刀,首逆者急忙站好,但轉念一想自己幹嘛這麼緊張,於是剛站好的身子又斜下去了。
“我想到了你跟着我們一起打的情況。”
卡拉斯一字一頓地說道,眼中苔綠色炯炯有神,
“你的演技太差了,另一位莫塔裡安,如果你想要騙過別人,至少先裝着騙過自己吧。”
他指首逆者對謀反【基利曼】的野心,
首逆者聳聳肩,
[至少結果大差不差。]
“我當然知道,”
卡拉斯緩慢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爲了哈迪斯,當然是爲了哈迪斯,我早該知道,我有時從噩夢中驚醒,盯着天花板思考,爲什麼似乎我認識的所有人都對那個該死的狗東西那麼友好。”
那個名字讓首逆者眼前一黑,但隨後他站穩,無所謂地說道,
[至少你對他一點也不友好。]
“呵呵。”
卡拉斯冷笑了兩聲,隨後轉過頭,不願進行這毫無營養的對話,但剛剛沉默不語的死神莫塔裡安忽然開口了。
【因爲他值得,】
死神平淡地說,儘管他的聲音因爲面前的公文而低沉下去,首逆者好奇地瞥了一眼,但死神將那張紙攥地很緊,那上面蓋着機械教、帝國、死亡守衛的三重印章。
莫塔裡安繃緊下頜,手頓了頓,黑墨在其上染了一個小點,隨後簽署了“哈迪斯”的名字——他當然有代理權。
【他給了太多人希望。】
……………………
戰機顛簸,在狂暴的大氣流中強行升空,克里格米德緊緊地抓着束縛帶,好讓自己不會像個翻滾的炒蛋一樣在機艙內顛起來。
“我不明白——爲什麼忽然緊急撤離!”
克里格身旁的星界軍大喊道,軍隊與編制早就被打散了,克里格認出那是個化學狗,那個滿口黃牙的傢伙現在正大吼着,他脖子上掛着的黑石項鍊在空中漂浮起來,打在他滑稽的大鼻子上,
“爲什麼不讓我們繼續打?!”
他憤怒地喊道,“那幫子混沌的走狗呢?!”
克里格環顧四周,並沒有在這個機艙裡發現政委,可能政委都戰死了,於是他皺眉地轉過頭,看向那個化學狗,悶悶的聲音自面具後發出,
“謹遵冥王教誨,這是他的旨意。”
化學狗轉過頭盯着克里格,
“一個信冥王的克里格?!瞧瞧我發現了什麼!”
各類星界軍的信仰很雜,但無非就是冥王或者神皇,化學狗們信奉冥王,因爲平常遇見混沌或者綠皮的時候,冥王的賜福是真頂用。
克里格則是信奉神皇的軍隊。
米德眉毛間的小山越來越高了,
“是的,我信奉冥王,”他停頓了一下,“所以安靜下來,保留體力,他需要我們更好地效忠於他,而不是現在死去。”
“哈哈!”
老邁的化學狗用大拇指比了個劃脖子的動作,
“臭小子!我巴不得死在這裡——好給我家裡那幾個混蛋領一筆豐厚的撫卹金!”
化學狗這種臭名昭著的軍隊原本是沒有撫卹金這種說法的,或許也沒有家人這種說法,米德想到,但後來涅槃系統推行,以及冥王與帝國之主基利曼聯手簽署帝國令,將更加科學規範的軍人保障法落地,併成功——按照世人們的說法——保障了每一個軍人的利益,哪怕是個混蛋化學狗——這個保障法顯然很有效,有效到能讓一個化學狗擁有“家人”這種東西。
因此這些有生之年能領到保障的化學狗大抵也都是感謝冥王的,只不過恥於說出,他們在戰場上也挺拼命,米德希望他們是爲了冥王與帝國而戰,而不是撫卹金。
“那幫子混蛋怎麼還留在地上?”
化學狗敲了敲窗戶,透過那半透明的玻璃,在重重正在緊急升空撤退的戰機羣下,那些黑色與紅色的點格外明顯。
是冥教與機械教。
“因爲冥王需要他們。”
米德悶悶地說道,他想那個紅頭髮的女人是不是也留在某個星球的地面上了。
這是好事,爲了她的信仰冥王犧牲,只不過克里格仍舊感到自己的胸口悶悶的,希望他下次死掉後不會再被死亡守衛的原體復活,而是掉進冥河。
“那勞什子冥王怎麼不需要我們?!”
化學狗勃然大怒,罵了起來,這次米德懶得理他了,克里格閉上眼,只小聲嘀咕了一句。
“因爲他希望有人活着參與戰後建設。”
他說,這是紅頭髮冥教士的話,不是他的話。
地面之上,那些紅與黑的小點依舊蠕動着,像是一條移動的長城,忙碌地建設着他所需要的巨型武器。
…………………………
“再快點!你們這些偷懶的傢伙!”
柯克蘭大罵道,手中的電纜鞭揮舞地更加賣力了。
他正位於一個巨大的黑石建築內,建築的地板上堆滿了太空死靈、惡魔、與人類的屍體,護教軍與機械賢者則匆忙地忙碌着,指揮着各類大型機械緊急搭建着這裡。
他們已經知曉接下來所要面對的是某種無法被子彈與刀劍所擊傷的存在,只有大型武器才能對其有微弱的傷害——這就是爲什麼機械教纔是戰爭中最必須存在的勢力。
“……許久不見,柯克蘭,我的第一任大導師。”
平靜的聲音在柯克蘭身後響起,巨大的陰影籠罩上柯克蘭,柯克蘭緩慢地回頭,看見了那個該死的混蛋。
“你有臉見我?!你這個辭職的狗屁東西!”
金-306攤開手,屏幕上露出了一個“:)”。
“反正都要死了。”
金說,
“我來見見你,順便再管管你,上頭下命令了——不,我應該自豪地說我申請的審批通過了。”
“什麼?!”
在柯克蘭因爲憤怒跳起來之前,金伸出一隻金屬手,BANG!地一聲砸在柯克蘭的腦殼上。
“這事只有你我能做,”
金的聲音低沉下去,一般這種級別的命令都至少會派一個原體下來,但現在實在是沒有人了,因此擔子落在了兩位機械教的老祖宗身上。
“第七號密令,”金壓低聲音,同時將密鑰與壓縮包發給柯克蘭,“斬王令。”
柯克蘭猛地扭頭看向金。
“怎麼?!”他的聲音因爲激動變了調,“我主當真要成神?!!!”
“他當然不會!他是人!所以我們要攔住他!!!”
金咆哮着走過去,一把拽住想要跑的柯克蘭,把他拽着領子提起來,
“即便我辭職了,我的權限依舊在你之上,柯克蘭,”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而且這是冥王自己簽署的密令,不管你願不願意,你不能違揹他自己的意志——最後一遍,柯克蘭,是冥王自己選擇成爲人類。”
柯克蘭看着金,這個該死的“冥王神論”的創始人沉默着,最後,柯克蘭緩慢地說道,
“並不是冥王選擇成爲人類,而是他本該釋放自己爲神的本質,我依舊不贊成你的看法,”
柯克蘭說道,
“但是,我不能違揹他的意志,指令已經發布,金,所以什麼時候動手?”
“我不知道。”
金鬆開了攥着柯克蘭衣領的手,深呼吸了一口氣。
“見機行事。”
大抵屆時真正的決策權會落到兩個大賢者手上——金並不認爲若外側者真的被擊敗了,帝國屆時還能剩下有決策意識的原體。
所以他必須看緊柯克蘭。
金想到,盯着柯克蘭,此時此刻,在不同戰場上,隨着那道密令的發佈,無數原本正在撤離的機械教艦船調轉船頭,開始朝着指定目標地航行。
…………………………
基利曼深呼吸了一口氣,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毛,
現在距離外側者最近的是極限戰士們,他們現在是戰場上最強大的軍團,理應他們先行頂上。
最荒謬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被帝皇引過來驅狼吞虎的外側者最終同帝國一戰。
若最後冥王、帝國真的被外側者所擊碎——羅伯特·基利曼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滑稽的敗局。
【我突然很後悔擁有一位名叫“帝皇”的父親。】
基利曼平靜地說道,舷窗外外側者的白光已然照在他的身上,讓藍盔閃爍着幽幽白光。
他身旁只有卡爾加拘謹地站着——這位此前被基利曼發配在馬庫拉格批改公文的公文奴隸,雖然他的盔甲因爲高強度戰鬥而坑坑窪窪,臉上也有着狼狽的傷痕,但因爲不用批公文,現在這位極限戰士的精神面貌反而比基利曼最初見到他的那樣好不少。
自己原體話語間的疲態想要讓卡爾加說些什麼,但這句話的內容實在是過於驚世駭俗,卡爾加眨眨眼,最後選擇裝聾,眼觀鼻鼻觀心。
【總是沉默,總是隱瞞,總是在賭,總是臨時告知,不願意相信他的子嗣,不願意相信他的子民,犧牲他自己,犧牲他的孩子,犧牲任何人,都可以犧牲。】
基利曼頓了片刻,眼底露着疲態,
【即便他的選擇在事後都被證實爲正確,但我依舊厭惡這樣,我寧願跟莫塔裡安共事。】
【必須爲冥王拖夠時間。】
基利曼卻又話鋒一轉,說道,
【不論是戰鬥……還是最終真的都失敗了,帝國被擊碎,只要哈迪斯還活着,我想他有辦法讓破碎的帝國重新站起來——也只有他有這個本事,我沒有,帝皇更不可能有。】
或許基利曼有,但他真的真的不想再幹了。
基利曼嘆了口氣,思緒破碎,自言自語,他指尖依舊殘存着【阿爾法】脖頸的觸感。
【最後就當是還他一次了,我、我們、人類、帝國欠他不少——我現在也開始動搖了,他究竟是不是人類?】
如果不是人類,那事情就更糟糕了。
基利曼再度嘆了口氣。
【我真不想當這個帝國之主了。】
他低下眼自言自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