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時坐馬車耗時兩個月,回時騎馬只用了二十天,十一娘與研夏就到了距清水鎮八里的慈覺寺。
“姑娘,我們到了。”研夏笑着將水袋遞給十一娘,“姑娘歇會兒,喝點水吧。”
“不休息了,趁着城門還沒關,我們進城。免得城門早關,我們無處落腳。”十一娘喝了幾口水,將水袋遞還給研夏,打馬朝清水鎮奔去,“駕!”
“姑娘等等我!”研夏將水袋掛好,揚鞭打下,馬兒嘶鳴一聲,撒開四蹄朝前追去。
兩人的時間趕的剛剛好,正在城門關的前一刻進了城,關門的官兵被兩匹馬嚇的往後退了幾步,反應過來想去阻攔,馬已經飛奔去好遠,只得悻悻然放棄,正想開罵,忽見地上有幾塊銀子,個個喜笑顏開,一人一塊,分了。
已是十一月下旬的清水鎮,冷的嚇人,路上偶見幾個人都是穿着厚重的棉衣棉褲,看房頂已有下過大雪的痕跡,十一娘蹙眉恍神,難怪她覺得好像什麼東西給忘了,她忘記買幾張皮草給爹孃和姐妹們做冬衣了!
馬跑上熟悉的街道,十一娘忽然有種近鄉情更怯的激動,攥着馬繩的手不覺用了力,馬兒奔跑的速度越發的快。
研夏在後面追着叫,“姑娘,小心!”
十一娘霍然回神,只聽耳邊一聲尖叫,“十一娘!”
眼前一道圓滾滾的小身子正朝自己跑過來,而馬正擡着蹄子朝前飛快的跑,十一娘幾乎是下意識勒住馬繩,拼命往後扯!
“籲!”
馬長嘯嘶鳴,堪堪在圓滾滾的小身子前穩住腳步,圓滾滾小身子的主人似沒意識到半分危險,依舊笑嘻嘻的,仰頭叫,“姐姐!”
是小十二!
十一娘丟開馬繩,飛身下馬,將妹妹摟入懷中,幾乎是片刻不聽的飛離了馬的四周範圍,到了自家店中,纔敢出聲,“小十二!小十二!嚇死姐姐了。”
“姐姐,我好想你。”小十二軟糯的聲音在十一娘耳邊笑着說話,圓滾滾的身子嵌入十一孃的懷抱,軟軟的,十一娘忍不住輕輕笑,聲音裡帶着些微顫抖,一巴掌拍在小十二的屁股上,“讓你調皮!下次再見到馬,給我有多遠離多遠,聽到沒有?”
小十二嘻嘻笑着在十一娘懷裡扭來扭去,被十一娘拎着後脖子的襖領掂起來,“姐姐說的話聽到沒有?”
“姐姐在,小十二不怕……不怕。”小十二圓圓的臉上泛着蘋果紅暈,小手伸長了去摸十一孃的臉,卻怎麼都夠不到,小小的身子在空中來回晃盪,很是不樂意,“夠不到姐姐,夠不到……”
“好了,一回來就鬧她。”二孃手中拿着一件大襖走過來,笑着瞪了十一娘一眼,將襖披在十一娘身上,把小十二從她手中抱過來,小十二執拗的繼續伸長了胳膊夠十一娘,十一娘展顏一笑,邊將臉湊到小十二手下,邊問二孃,“二姐!爹孃和大姐、三姐、八姐呢?”
小十二嘟嘟囔囔說的什麼,十一娘沒有聽清,她只看到二孃臉上瞬間僵住的笑!二孃苦笑着搖了搖頭,看了牽着兩匹馬站在夏家小店外面的研夏,與十一娘道,“回屋再說,讓這位姐姐也進來吧。”
“二姑娘喚我研夏就好。”研夏道。
二孃朝她點了點頭,抱着小十二往後院走,本該是範師傅與周嬸住的房間裡探出兩顆陌生的孩子頭,十一娘蹙眉,還未來得及去想是怎麼一回事,兩顆頭顱上方又探出一顆,一見她迅速縮了回去。
夏紅霞!
“誰來了?瞧把你給嚇的?你爹孃親自開口了,他們還敢攆我們出去不成,哼哼!”楊得勢!
“屋裡的炭要燒完了,讓你家老三再給咱們弄點,還要這種不生煙的炭……”
“別說了,是十一娘回來了!”
“啥?那個小賤貨回來了,老子正想找她算賬……”
“哎呀,你別說了!那丫頭邪乎着呢……”
十一孃的臉瞬間沉了下去!
二孃咬了咬脣,拉了拉妹妹,“你先別生氣,咱們回屋說。”
“壞人!壞人欺負靈兒姐姐……”小十二嘟着嘴,睜的大大的眼睛瞪着那扇門,在二孃懷裡扭,“二姐,靈兒姐姐,我要靈兒姐姐……”
二孃險些保不住她,十一娘接過小十二,蹭了蹭她的臉頰,“好,我們明兒個就去找你的靈兒姐姐,可好?”
“好好!”小十二拍手叫好,在十一臉上大大啵了一口,“姐姐好,小十二最喜歡姐姐了。”
二孃看着二人,笑着搖了搖頭,只是笑容在臉上只一瞬便消失了。
姐妹三人進屋,二孃找了自己一件棉襖褲給研夏穿,研夏與二孃同年,卻比二孃高一頭,她的衣服研夏穿着都少了一截,棉褲顧不住腳踝,袖子夠不到手腕。
二孃又連翻幾件出來,研夏穿着都有點小,“我去找找孃的衣服吧,我和三孃的衣服她穿着都小……”
“二姑娘,不用了。奴婢先湊合一晚,明日去成衣店裡買兩身就是了。”研夏笑笑,拾掇了自己的衣服和十一娘換下來的衣服,“奴婢去弄點熱茶過來,順便把衣服洗一洗,姑娘們先聊着。”
“不用,我來……”二孃起身去攔,被研夏笑着擋了回去,徑直出了門,朝不遠處的廚房而去。
二孃將炭盆放到炕上,又鋪開被褥,脫了小十二的鞋放到被窩裡,示意十一娘上了炕,將炭盆推到她身邊,纔開口說話,“三娘去給薛燁做飯了,估計一會兒就回;爺奶特意派了人來找大姐回去問話,爹孃和八娘不放心陪着一起回去了,吃過午飯回去的……”
“二姐,我不在家的這三個月家裡都出了什麼事?範師傅和周嬸一家人呢?小冉和小起呢?婆婆呢?”十一娘沉眸,一臉正色的看着二孃,手下拉了被子將鑽出被窩爬到她懷裡的小十二蓋住,擁在懷中。
二孃眼圈一紅,“你走了沒多久,大姑帶着爺奶來逼着爹孃一起去蘇家讓蘇少爺放了大姑父,蘇少爺不在家,他們家下人不肯放人,讓補齊銀子,大姑就哭着鬧着讓爹孃補銀子,爹孃不給,奶就撒潑打娘,還說些髒話往娘身上潑……”二孃眼眶水波晃動,這會兒如斷了線的珍珠撲簌而下,“爹去攔,爺不讓,逼着爹把店賣了折銀子救大姑父……”
想到當時的場景,二孃聲音哽咽,頓住,片刻咬牙道,“八娘與他們理論被大姑抓掉一大把頭髮,頭皮都破了!……”
聽到八娘被夏紅霞抓掉一大把頭髮,十一娘抱着小十二的手猛然緊握成拳,眸底冰冷,二孃哭了兩聲,抹掉眼淚繼續道,“幸虧是蘇家有個認識爹孃的人出面說了幾句話,那管事思考再三後拿了楊家的鋪子抵賭債,留下咱們的鋪子,可是……楊家沒了鋪子就說是爹孃的錯,攜家帶口的要住咱們家,家裡哪有地方給他們住,他們就攆範師傅和周嬸子,範師傅和周嬸子不想讓爹孃爲難,就帶着靈兒住去了小燁那裡,可他們……他們太過分了!”
二孃咬着牙,似在竭力壓制心底的憤怒,“大姑讓葉兒去娘房裡偷銀子,葉兒翻出了範師傅和小冉他們的賣身契,大姑和大姑父他們……他們拿着賣身契把範師傅和小冉小起他們一起賣了!”
“什麼?!”十一娘霍然起身,雙眸如冰,“什麼時候的事?賣去了哪裡?”
二孃搖頭,“我們知道的時候範師傅他們已經被人帶出了城,被賣去了哪裡也不知道……爹孃找大姑和大姑父好多次讓他們說出買走範師傅的人是誰,他們都不肯說……爹孃花了銀子去找鎮上的牙人幫忙問消息,一直到現在都沒結果。”
“娘還求到宋家,宋夫人答應幫忙找,也是一直沒消息……”二孃抹了眼淚,冷笑一聲道,“店裡不得不暫停營業,四叔跟爹商量要爹把店讓給他開鋪子,大姑說給他們家開雜貨店,兩家爭執了好多天,娘生氣了,指着他們鼻子罵,說店是你租下的,誰也甭想打店鋪的主意,惹惱了他們!”
“也不知道大姑和四嬸跟奶說了什麼話,爺奶第二天就來了店裡,當着那麼多街坊的面說娘不能給他們家生兒子,要休了娘,另娶一房,連人都給帶來了,要讓爹相看!”二孃想到老宅那羣人的模樣,氣的身子都有些哆嗦,“那女人指着娘要讓娘滾,被八娘拿着板凳打了幾下反過來想打八娘,被氣急的娘一把推搡到地上,將他們一家人攆了出去!”
爹身子本來就不好,怎麼受得住這樣的氣……
十一娘還沒想完,二孃已哭着道,“爹被他們氣的又吐了血,大夫都說爹虧了身子,怕是要不好……”
十一娘攥緊的手指甲深陷,指頭泛白,一雙眸子冷意沉沉。
“八娘想起你那時候小燁拿的藥就跑去問小燁要,幸虧那顆藥……”二孃撲在桌上,哭的不能自抑。
小十二扁着嘴去摸二孃的頭,“二姐不哭……不哭、不哭……”
二孃哪裡停的住,忍了那麼久的委屈,她實在是憋的太難受了,“嗚嗚……”
“哇……”小十二看勸不住二孃,仰頭看了十一娘一眼,也大聲哭了出來,站在門外的研夏輕輕嘆了口氣,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茶水,轉身,端着茶盤迴了廚房。
小十二的聲音響且亮,整個院子都能聽的見,夏紅霞一家自然也聽見了。
“嚎什麼嚎?嚎喪呢!”楊得勢不耐煩的瞪着出聲的方向,被夏紅霞一把捂住嘴,“行了你!給我閉上嘴。”
楊得勢不知道十一孃的厲害,夏紅霞可是知道的,她在十一娘身上吃的苦頭可是不少,想想拜她所賜,自己天天起早貪黑的掙那麼一點銀子補貼家用,累的躲在被窩裡哭,她可不想再來一次!
“他爹,你說十一娘不會將我們趕出去吧?”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她還真有點害怕,那丫頭可是跟蘇少爺有交情的!
楊得勢皺眉瞟她一眼,“嚇死你算了?她算老幾,不過是仗着認識蘇少爺得瑟幾日,人蘇少爺是什麼人物?對她這種皮相的人,還不是玩玩兒就忘了……”
“可是,咱們還賣了她們家下人啊?”自看到十一娘回來,夏紅霞總覺得自己心裡毛毛的。
門外隱隱約約傳來男女對話的聲音,“小燁,我到家了,你趕緊回去吃飯吧,一會兒該涼了。”
“嗯,三姐小心點。”
“噯。”
接着傳來小院門被人推開的聲音,夏紅霞探頭去看,見是三娘,就想關上門,不成想身後的楊得勢扒着門衝三娘上下打量了幾眼,笑道,“喲,三侄女,回來了?今兒晚上吃什麼?姑父我可是餓的不行了。”
那放肆的目光讓三娘臉色一白,垂了頭,匆匆往正屋走,還沒幾步就被擠開夏紅霞出來的楊得勢攔住,“三侄女,你慌什麼?姑父又不會吃了你……啊!”
“他爹!”夏紅霞正啐着口水罵三娘是個小騷狐狸連姑父都勾引,又暗罵自己丈夫沒良心,還沒罵完就見楊得勢一個被一道影子踢到了幾步遠的樹上,撞落樹叉上的積雪!
夏紅霞驚叫着跑了出去,楊家兩個男孩兒也喊着爹跑了出來,楊得勢張口吐了一口血,昏死過去。嚇的夏紅霞又叫了起來,“他爹,你可不能死啊?殺人了……救命啊!”
“爹,爹……”
門口站着一個沉默的女孩,看着樹下四人,動也不動。
“三姑娘,你沒事吧?”研夏站在三娘身邊,扶着她,看她一臉蒼白,驚魂未定的模樣問道。
三娘擠出一抹笑,搖了搖頭,“我沒……”
正屋房門霍然被人打開,二孃從房裡跑出來,十一娘抱着小十二跟在後面,三娘呆愣愣的被二孃抱在懷裡,看着不遠處的十一娘,“三娘!三娘!你沒事吧?”
“二姐……十一娘回來了。”
“嗯,十一娘回來了,剛到家。”二孃鬆開三娘,拉着她往屋裡走,看也不看院子裡叫囂的一家人。
夏紅霞嗷嗚一聲撲了過來,“你殺了我男人,我殺了你,殺了你……”
“研夏,將人丟出去,別髒了我們家地方!”十一娘抱着小十二,冷冷看着夏紅霞,“半刻鐘,我不想看到他們再在城東出現!靠近店鋪一步,給我砍斷他們一根腳趾!”
“是,姑娘。”研夏點頭。
夏紅霞的動作就那麼僵住,不敢置信的瞪着十一娘,“你、你……我是你親姑姑……”
十一娘展演一笑,眸中殺意森森,“爹孃生爹孃養,你……給過我什麼?”
夏紅霞張了張嘴,在十一孃的冰寒目光中說不出一個字。
十一娘關門轉身,夏紅霞嗷叫,“夏十一,你敢?!你爺奶……”
“研夏!”
研夏身形閃動,點了夏紅霞的啞穴,拎了她又去拎楊得勢,兩個男孩兒嚇的滿臉淚水不敢哭出聲,研夏看了他們與房門口的小女孩一眼,拎起夫妻倆飛上房頂,幾個起落,將人送去與城東最遠的西南方一個小衚衕內。
小女孩看着兩個哭泣的哥哥,神情木然的縮回房裡,找到夏紅霞平日藏銀子的地方,拿了銀子往懷裡塞,又收拾了自己的衣服捆了一件棉被,揹着出了屋。
“妹妹,你要去哪兒?”兩個男孩裡略小的一個哭着叫她。
女孩兒看了他一眼,咧了咧嘴,“哥哥,我走了。”
說完,揹着厚厚的棉被推開了小院的門,走了出去。
“妹妹!”
男孩站起身去追,被大一些的男孩拉住,“不許追,賠錢貨,追什麼追?!”
男孩掙脫不開,急的掉眼淚,“哥哥,你放開我,我要去追妹妹,她一個人會被壞人賣掉的……”
大男孩卻怎麼都不鬆手,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怨恨的瞪着正屋亮着燈的房間。
研夏回來,聽到小哥倆的對話,只略擡了擡眼皮,便淡着神色,點了兩人的啞穴,送他們一家團圓。
再回來,稟報十一娘,“姑娘,已經將他們送走了。”
十一娘點頭,問也沒問研夏將人送去了哪裡,將小十二放到牀上,與二孃、三娘道,“我去接爹孃和大姐回來,你們先做了飯吃。”
“十一娘,這樣行嗎?萬一爺奶怪爹孃……”二孃和三娘有些擔心。
十一娘笑着搖頭,“這件事交給我處理,二姐三姐別擔心。研夏,你留下看着院子,我回來之前再有上門鬧事的,一律給我打出去!”
“是,姑娘。”研夏應聲。
十一娘轉身出了房間,牽了馬出門,外面已近全黑,紛紛揚揚的大雪從天而降,冷的沁人心脾。
十一娘深吸一口氣,翻身上馬,馬蹄噠噠的在街道上響起,快速朝城門而去。
守城門的兩人正冷的在城門口打圈轉,朦朧的雪光中瞧見一匹馬衝城門口過來,不由面面相覷,其中一人大聲道,“城門已關,禁止通行!”
十一娘話也不說,伸手從懷中掏出兩錠銀子,甩入兩人懷抱,兩人一愣,低頭看着懷裡的五十兩銀錠,嘿嘿笑了兩聲,湊近了小聲道,“這麼晚還往外去,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不,咱們通融一下?”
“該通融該通融,耽誤了要緊的事可就不好了,咱們是官兵不就是爲百姓謀福利的嗎?”
“嘿嘿,說的是,那咱們就開一下,讓她過去?”
“成,咱們一起開。”
兩人笑着將門打開了一條容馬通過的縫,放了十一娘出去,“姑娘慢走。”
十一娘甩了馬繩抽馬,“駕!”馬蹄揚起,衝出城門,衝入漫漫風雪中。
兩個士兵關了門,抱着懷中的銀子呵呵笑,今兒個可真是撿着便宜了,關門的時候被人砸了一遭銀子雨,這會兒又來一塊銀子冰雹,嘿嘿,再多來幾場吧,照着他的臉砸他都不介意!
……
十一娘趕到九里亭時,大雪已漫過馬蹄一指高,路過李家時,李家院內還亮着燈,裡面隱隱約約傳來說話聲,十一娘翻身下馬去敲門,幾乎是她敲響第一聲,正房的門就被人打開了,一串嘎吱嘎吱踩在雪地上的聲音朝大門走來。
“三嫂子,可是說完話……十一娘?!”開門的是李嬸,瞧見十一娘,先是一怔,再是狂喜之色,“快進來,快進來,這麼冷的天,你是怎麼……”
“李嬸兒,我爹孃還在老宅嗎?”十一娘打斷李嬸的話,問道。
李嬸點頭,“我跟你娘說好了,他們今日住我家,一直等到現在還沒見人回來,我正想跟你李叔去看看。”
李家大叔從李嬸身後走出來,看到十一娘牽着的馬,驚了驚,“你這孩子是騎馬回來的?”
十一娘笑了笑,將馬繩塞到李嬸手裡,“我去看看,李嬸先幫我把馬牽進去。”
“十一娘……”
十一娘轉身朝老宅而去,腳在雪上輕點幾下身形攸的一下飛出很遠,李嬸愣了一愣,想起羅氏與自己提過十一娘跟着羅老爺子學武的事笑了笑,將馬繩塞給身邊的丈夫,“你牽馬,我去把飯熱一下,興許一會兒就回來了。”
李叔接手拉着馬進了院子,與自家的老牛栓在一起。
雲州府地處北方,本就潮冷,天一黑,路上便無人走動,是以,十一娘暢通無阻的到了老宅門口。
老宅門口懸掛着一盞紅燈籠,被風雪啪啪打着,燈籠中的燭光忽明忽暗。
十一娘推門而入,走進院子裡,聽到正屋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批判聲,聽到四房傳來二郎的嗤笑聲,“要我說,那家鋪子就該歸我們,大姑都是嫁出去的人了,哪裡還算夏家人?那鋪子可是咱們夏家的!娘,你一會兒可得咬死了絕不能鬆口。”
“那是當然的,娘可不傻!她大姑別以爲住進了鋪子裡,那鋪子就是她的,空手套白狼,她想的美!”
“就是就是!等咱們家開了鋪子,攆了大姑走,咱們一家搬去鎮上住,我離學堂也能近一些。對了,娘,我們學堂要交三個月的取暖銀子,一共三兩,我自己去拿……”
“呸!你個傻小子,缺銀子去找你奶要!娘這點銀子還要攢着給你娶媳婦呢!”
“不去!那老太婆最近學精明瞭,我要了幾次都不給我!娘你拿給我,回頭我再補給你!”
“去去去,你奶不給找你三叔要去,他手裡可攥着好些銀子呢……”
“嘿嘿,娘說的對,我不自己要,我讓奶張口要,哄不了奶給我銀子,但能哄得了奶讓三叔給我銀子……”
十一娘聽的真切,淡淡一笑,眸光中寒冽凜凜!
十一娘擡腳,朝正房走去。
正房內,一個炭盆放在炕上的小桌子上,老太太與夏老爺子一人盤坐一邊,二房江氏坐在老太太旁邊,夏承安站在地上。
而她爹孃夏承和與羅氏站在正衝門口的風口上,八娘站在正中間,正與老太太激烈的爭執着,大姐似被娘護在懷中,微微顫抖着。
“不許這麼說我大姐!我大姐纔不是!他跟溫家少爺好的很!過不了多久溫家少爺就會娶我姐……”
“被人用過的破爛鞋,你以爲誰家還願意娶?讓她嫁給你舅家的喬麥咋了?我還沒覺得委屈了喬麥,你們叫囂個啥勁兒?老三,你給個痛快話,我明兒個就回孃家說這事兒,爭取年前把他們的婚事給辦了!”老太太伸手在炭盆上烤着火,間或瞪幾眼夏承和與羅氏。
“爹、娘,我不同意。”夏承和將八娘拉過來,擋在母女三人前面,“我女兒是好的,我不能讓她嫁給一個傻子!”
“那是你親外甥,傻子咋了?嫁過去就吃喝不愁的!”老太太抓了炕上的東西就往夏承和身上砸,“要麼休了羅氏娶你二嫂孃家妹妹婆家的寡婦小姑要麼把元娘嫁給你舅舅家的喬麥,你自己選!”
夏老爺子在旁邊吧嗒抽着煙,半響,開口道,“老三啊,你娘也是爲了元娘好,她年紀大了,又被人……你們總不能留在家裡做老姑娘,你大哥眼瞅着開了年就是秀才,這傳出去名聲也不好。依爹看,你就點了頭,他舅姥爺也不會虧待了元娘,三邊都好的事兒,你怎麼就想不通呢?”
夏老爺子深深嘆一口氣,一副我很爲你着想的模樣,聽的十一娘一陣火大,深吸了好大一口氣,才忍住上前揍人的衝動!
羅氏突然出聲,“她爹,你休了我吧!我帶着元娘一起過,也省的他們再逼……”
“我不同意!”夏承和紅着眼轉頭看羅氏,“我這輩子只娶一個妻子,絕不休妻!”
羅氏別開頭,紅了眼。
元娘從羅氏的懷裡擡起頭,微笑,“爹,這門親事我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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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了回家了,要收拾一堆爛攤子,抱抱咱們家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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