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
世子袁安就與一衆清微宗弟子出了十萬山。
不用想。
作爲袁定庭的獨子，他身上必定有諸多底牌。
但正如李銳那日所說。
底牌再多，關鍵也要看人。
行走江湖，想要吃得開，一是要謹小慎微，再就是要有關係，有靠山。
袁安是袁定庭的獨子，背景很大。
但是在巫國不一定好使，所以李銳把黑龍令給了袁安。
有黑龍令在。
只要袁安不是惹得大巫出手，基本可以相當於免死金牌。
最需要戒備的還是那些肆無忌憚的魔修。
所以李銳才告誡袁安。
學會逃跑纔是最重要。
“大哥，你說世子此去能否順利？”
寧中天問。
李銳輕笑：“我哪兒知道，一切都看命。”
這天下沒有誰不能死的說法，就算是袁定庭的獨子也是一樣。
袁安若是想要跟隨他父親的腳步，便必須要如此做。
活下來，可能又是一個小兵聖，活不下來，一切休矣。
那個躋身天下武評之人不是這麼走過來的。
沒法子的事。
世間人想要走到至強，都必須經歷磨練，可只要磨練，就註定會有生死，即便是袁定庭的兒子也沒有不能死的道理，虞國崇尚武德，最直接的體現就是不少皇子也在磨礪中身死。
雖然最後都報了仇，但死也是真。
寧中天也只是對這個一點世子架子沒有的年輕人頗有好感，所以纔會如此問。
李銳望着寧中天：“倒是你，修煉得如何，先天可有把握了？”
寧中天鬱悶：
“先天哪兒是如此容易的？”
想到這裡，他就更加鬱悶，葛洪、譚虎、魏明三人都有所精進，先後到了六品。
其中葛洪和譚虎更是有突破五品的跡象。
倒是他這個最先五品之人，遲遲不能走出那一步。
世間可不是誰都如李銳一般。
突破跟吃飯喝水似的，絲毫沒有瓶頸可言。
忽地。
寧中天冷不丁道：“大哥，我想要去北邊。”
李銳挑眉：“可想好了？”
寧中天認真的點頭。
“想好了，我打算與雷勇一起去。”
這些年。
日子倒是過得舒坦，有李銳支持，丹藥更是不缺，可境界反而變慢。
他也是看到袁安都出去歷練。
方覺是自己過得太安逸。
終究不是修仙的種子，武夫體修，就要在戰場上才能勇猛精進。
寧中天寧可戰死沙場，也不願等着老死。
李銳沉吟一聲：“既然你已經想好，那便去吧，我可以請袁老弟寫信給何將軍，你帶着信去，應該能謀個不錯的位置。”
“多謝大哥。”
寧中天大喜。
李銳輕嘆：“四弟，可莫要輕易丟了性命。”
“嗯。”
寧中天重重點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不可能庇護幾人一輩子。
想要走到高處，還得靠自己。
單靠資源，可堆不出大宗師。
寧中天去了北邊，把譚虎也給帶去了。
臨走前。
李銳、魏明、葛洪給兩人送行，大醉了一場。
翌日。
兩人就出了清微宗。
有袁雄的親筆信，他們去了，倒也不至於直接從大頭兵做去。
但刀劍無眼。
戰場時，誰都可能會死。
至於李銳，走的路不同，只要安穩的活着，認真修煉，就能走到很高，很高。
所以他不需要同寧中天、譚虎一般去戰場尋求機緣。
寧中天和譚虎離去。
長青峰變得更加冷清，魏明和葛洪二人與李銳一樣，都沉迷於修煉，極少出門。
除了偶爾幾個奔虎營的士兵會發出些動靜之外。
大多數時候都極其安靜。
期間。
袁安也有時會來長青峰看看，可都呆不久，然後又出去歷練。
或者說，這本就是他要世襲罔替之前的考驗。
房間中。
李銳一如往常的盤膝坐在一方蒲團之上。
長年累月的修煉，萬古長青功也愈發精純，長青氣較之從前渾厚了一大截。
他特意將更多精力用在鑽研陣法之上。
陣法早已經隱隱有趕上符籙的趨勢。
效果也很明顯。
他移動陣法的速度再度變快，甚至已經能趕上尋常妖馬正常的奔走速度。
雖然依舊無法與通玄武夫瞬息萬里相比，但對李銳來說，又方便了很多。
“鐵柱，我打算去一趟靈礦。”
李銳對着正在院內練錘法的劉鐵柱說着。
“好咧。”
劉鐵柱咧着嘴應道。
現在李銳出門，都是坐馬車，極少騎馬，至於御空而行就更是再未施展過。
旁人以爲他是官威日盛。
清威宗的弟子只要看到馬車，便曉得是虞國的李大人要出行。
殊不知。
李大人是不想陣法掉了。
原本馬伕這個夥計譚虎最合適，可譚虎去了北邊，於是李銳就讓劉鐵柱做起了馬伕的角色。
衆所周知。
馬伕知曉很多秘密，所以必須要心腹擔任。
劉鐵柱這個徒弟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很快。
馬車就被劉鐵柱找來。
李銳踏上馬車，就聽到劉鐵柱輕叱了一聲駕。
馬車就緩緩行駛起來。
他就端坐在車廂之中。
雖然山路崎嶇，但馬車卻極其平穩，不僅僅是因爲拉車的馬是上等妖馬，更是因爲那一車的符籙。
李銳在車廂里布下數百道符籙。
其中就有輕身符。
這車輦，即便是通玄想要破開，也需要耗費一番手腳才行。
若是李銳能突破到三階，效果將會更強悍。
半個時辰之後。
馬車就已經來到靈礦的區域，遠遠已經能看到被挖空了大半個山體的礦區。
李銳在車輦內假寐。
神識卻被他散出數裡。
越是接近靈礦，藏在暗處的強者數量也就越多。
這些都是窺伺的偷靈人。
之前清微宗雷霆出手，震懾了沒多久，這些人就又冒了出來。
根本殺不盡。
靈石足夠讓很多人拼命。
李銳也沒有要順手斬殺那些偷靈人的想法。
蒼蠅是拍不完的。
沒必要多此一舉。
不一會兒，馬車就緩緩駛入靈礦。
虞國守衛靈礦的將士早就熟悉馬車，只是與劉鐵柱稍微確認，便恭敬的放心。
馬車最後在一處氣派的大宅前停下。
李銳走下馬車。
進入到宅邸中。
他先是確認了一遍邪傀陣的情況，然後又加固小五行陣抵消邪傀陣，這才安心的繼續開始在靈礦的府邸中繼續修煉。
過了約莫三四日。
袁雄就找來：“李老哥，魏王議事，時辰差不多了。”
李銳點頭。
當即與袁雄去往五皇子朱乾的府上。
事實上。
李銳之所以離開清微宗來到靈礦，正是爲了此事。
兩人走進魏王府的大堂時。
柯川還有犇石已經到場坐定。
李銳與袁雄剛坐下，就看到朱乾走了進來。
幾人行禮。
“殿下。”
朱乾看也不看，坐到了最上座。
他緩緩開口：“本王欲突破天象，爲防有歹人要危害本殿下，特叫你們四人護法。”
李銳眼中閃過詫異。
朱乾要衝擊天象？
旋即也就釋然，朱乾論年歲，其實已經不小，甚至比李銳還要大不少，已經足有兩甲子之多。
身爲皇子，功法、丹藥樣樣不缺。
甚至還有國師親自傳道。
朱乾一直到兩甲子才摸到天象門檻，在一衆通玄之中其實已經不慢。
可想要突破天象.那確實另外一件事。
聽袁雄說過，袁定庭能突飛猛進直入天象，那是大道特殊，其他人可沒那麼容易，動輒四五個甲子都是常事。
“是。”
李銳和袁雄紛紛起身。
他們如何不明白，今日朱乾這番話，就是專門對他們二人說的。
朱乾見兩人答應得爽快。
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很好。”
說罷，朱乾便起身離去。
他的話，在靈礦的範圍內幾乎等同於聖旨，他找李銳和袁雄來是通知，可不是商量。
這是身爲皇子的權威。
李銳和袁雄對視一眼，也齊齊起身走出了魏王府。
袁雄：“聽聞陛下的幾個皇子裡，大皇子一月前已經踏入二品，五皇子這是心急了。”
李銳微微一笑。
“咱們就配合好便是。”
他無意插手皇子之間的爭鬥。
靜觀其變就是。
袁雄：“是這個理兒。”
朱乾說完準備突破後，就真的開始閉關。
四大鎮守兩人輪流守護。
排場不可謂不大。
但朱乾乃是皇子，身份高貴，無論是李銳還是袁雄也只能照做。
如此一過便是七日。
朱乾卻遲遲沒有突破的跡象。
“李大哥，你說咱們這魏王殿下還需要多久才能突破？”
袁雄眼中閃過幸災樂禍。
一般來說，時間拖得越久，成功的機率反而越低。
他本就不喜朱乾乖張的性子，自然樂得看到朱乾突破失敗。
未來的太子雖然不一定要是天下第一等的高手，可要是連二品都沒有，那是決計做不了皇位的。
也就是說，如果朱乾突破失敗，那就基本告別了太子之位。
至於朱乾爲何選擇在靈礦突破，而不是回到京城。
估計就是貪圖這裡的靈氣。
可就在李銳和袁雄說話間。
忽地一陣天地異動。
袁雄眨了眨眼睛：
“還真讓他成了？”
李銳和袁雄剛打算站起身趕去魏王府。
那天地波動竟似潮水一般消散。
最後迴歸平靜。
兩人都是通玄境，如何不明白，這樣的情況代表着，朱乾突破失敗了。
李銳與袁雄對視一眼。
原本已經站起的身子再度坐下。
要是他們現在都看不清情況，那這麼多年就算是白混。
四大鎮守輪流值守，輪換搭配。
可偏偏到了李銳、袁雄休息的時候，朱乾就突破了，這絕對不是偶然。
很明顯。
朱乾信不過他們二人。
若是突破成功，李銳和袁雄當去道賀。
但現在突破失敗，去了還難免叫朱乾覺得他們是在嘲笑，這個時候還是選擇不要見面更爲明智。
天地徹底復歸平靜。
袁雄難免唏噓：“還真失敗了。”
天下武評千餘人，可天象不過百餘，也就是說，通玄踏入天象者十不存一。
別看一成比例似乎不算低，但要知道，能到通玄境的沒有一個不是天才。
這一關，不知道卡住了多少天驕。
縱使五皇子朱乾天時地利齊備，卻也在這一步失利。
雖說突破失敗之後還能繼續嘗試衝擊天象，可難度卻增加了不知多少倍，幾乎可以說已經斷絕了進入天象的可能。
換句話說，朱乾已經沒了競爭皇位的資格。
李銳也是一臉感慨。
修行便是如此殘酷，管你是皇子還是聖子，都一視同仁。
連朱乾都如此艱難。
其他武者、修士只會更難。
李銳和袁雄已是通玄，遲早也會走到這一步。
妖孽如袁雄也不能保證，自己就能邁過那天塹。
李銳心境則有所不同。
他身負先天仙武道胎，又有仙靈根和萬古長青功，根本沒有瓶頸可言，所以朱乾的困擾對他完全不存在。
不過這也叫他警醒。
仙路飄渺，可不能懈怠，要是中途隕落，那再好的天賦也是白費。
靈礦外。
十萬山深處。
幾個黑袍人望着復歸平靜的天地異動，都是一愣。
“失敗了？”
一個黑袍人說着。
其餘幾人先是遲疑，然後都點了點頭：“應該是。”
“倒是免去了咱們一番手腳。”
另外一個黑袍老者桀桀笑了兩聲。
這老者正是萬鬼道人。
前些日子。
季磊突然傳訊，叫他配合北極仙宗的強者破壞虞國五皇子朱乾突破，沒成想，他們都已經做好埋伏，只待出手。
結果朱乾自己失敗了。
萬鬼道人眼中滿是幸災樂禍。
這一界所謂的天象境，即便是在修仙界也困住了不知多少修士。
否則他也不至於需要下界來尋找機緣。
可不就是爲了那一線機會。
皇子吃癟，他可太樂得看見。
就聽一旁一個狐臉道人緩緩開口：“朱乾命數當盡，倒是省了我等去清算，離去罷。”
此狐臉並非是長得像狐狸。
而是此道人乃是妖修，得了特殊法門，所以化成人形妖首。
妖修在此界少有。
可在修仙界就再正常不過，萬鬼道人倒也不覺得驚訝。
聽了那狐臉道人之言。
一衆北極仙宗而來的強者才退走。
另一端。
虞國靈礦，魏王府地底深處的一間暗室。
朱乾臉色蒼白，神色萎靡。
他正要站起身，就看到一個老者帶着犇石緩緩從暗室門後走了進來。
朱乾眼神陰冷到了極致，但看到那老者，還是喚了聲：
“周先生。”
那被朱乾稱作周先生的老者從懷中取出一枚靈丹遞給朱乾。
“殿下神魂不定，先服下這枚定神大丹。”
朱乾點了點頭。
吃下丹藥，這才覺得好受些。
突破失敗，數十年的苦修算是白費，神魂更是殘破不堪，雖然不至於殞命，但下次想要再突破便是千難萬難。
他望向身前的老者。
此人乃是他那位姨父給他找的護道人。
天下武評高居前一百的大宗師。
九指神通，周仝。
他一個皇子，突破天象這種大事自然不可能只是讓四個通玄境來守護，事實上，周仝一直都在暗中護衛。
朱乾嘴角露出一抹苦澀。
饒是他，也沒信心再次嘗試突破。
周仝見朱乾意志消沉，動用秘法輕喝：“殿下可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你自己放棄了，即便是國師大人也幫不了你。”
朱乾頓時覺得靈臺清明。
身子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一陣後怕。
剛纔他分明就是突破失敗，被心魔侵蝕，若是沒有周仝喝醒，現在恐怕已經走火入魔。
朱乾俯身一拜：“多謝周先生提點。”
他很快又重燃鬥志。
正如周仝所言，雖然他現在是失敗了，可別忘了，他還有一個天下前五的姨父。
說不定那位天下隱宗之首的國師大人能幫他重入天象。
他是皇子。
路還有很多。
朱乾突破失敗成了靈礦的禁忌，根本無人敢提。
李銳和袁雄更是很有自覺。
甚至連朱乾的面都不打算見。
李銳在靈礦僅僅呆了幾日，便又乘坐馬車返回了長青峰。
朱乾突破失敗，表面看上去沒有絲毫影響。
但不用問。
此事肯定已經傳到京城朝堂之上，影響遠比看到的還要大。
當然。
這一切都與李銳無關。
長青峰的竹海依舊四季翠綠，掩映得院子更加祥和。
院內。
劉鐵柱整日打鐵、練錘，李銳則是在房間中修行。
修行便是如此，大多數時候都是尋常。
一場春雨細細綿綿的在窗外下着，雨珠打在綠竹上，更顯脆嫩。
李銳盤膝坐在窗邊。
任由窗外飄來的雨滴打溼右手的衣袍。
這一刻。
李銳整個人彷彿融入到了春雨之中，蓬勃的生命力是如何都掩蓋不了。
下一瞬。
他緩緩睜開眼睛，推門而出。
並未打傘，也未以法術遮擋雨水。
很快。
綿密的春雨就將他整個人打溼。
李銳就這般在雨中漫步，一直走，一直走，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出了清微宗。
在十萬山的山林間。
依舊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一直從白天走到黑夜，走出了足有數百里。
李銳這才停下。
他隨意的靠在一顆大樹下，春雨依舊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但並非是春雨能籠罩數百里。
而是一片雨雲一直在跟隨李銳行走，若是有人能去測量，定能發現，正好一里。
這一夜。
李銳水到渠成的踏入通玄中境。
沒有絲毫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