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拉開凳子坐了下來。
看着黎安，薄脣微微挑起，明明在笑，可卻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看着他的舉動，黎安眉頭微皺，“你有事麼？”
她特意迴避了他的眼神，沒敢和他對視，男人的眼神太過於炙熱，讓她輕而易舉的想到昨夜的瘋狂。
張明傑尷尬的笑了笑，開口打破了這讓人窒息的沉默，“哈哈，顧先生，今日這頓我請。”
聞言，他眉頭輕皺了一下，一雙眸子晦暗不明。
這個時候，服務員已經將菜擺上了桌。
黎安拿起叉子準備開吃。
瞧着她，顧彥庭薄脣輕啓，“屍體都處理完了，就來吃飯？”
他冷冰冰地開口，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啪嗒……”
張明傑即將送進嘴裡的牛排掉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也僵硬了起來。
他心口一跳，緊張的看着黎安，“黎……黎小姐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她擡頭看了一眼顧彥庭。
後者拿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表情冷淡，仿若他的心湖永遠泛着的是一攤死水，任何東西都掀不起波瀾。
“法醫。”她不避諱的吐出兩個字。
“黎小姐，我覺得我們可能不太合適。”戰戰兢兢的丟下一句，他起身急匆匆的跑出了餐廳，那急切的模樣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身後追趕一樣。
黎安：“……”
張明傑走後，整個飯桌瞬間便安靜了下來，一種難以形容的尷尬侵襲着黎安，讓她有幾分坐如針鑽。
“昨晚……”短暫的沉默之後，男人忽然吐出兩個字。
黎安整個人忍不住的一顫，抓住叉子的手猛地收緊。
“大家都成年人了，知錯能改就行，哈哈哈……”
她十分僵硬的笑了幾聲。
本來就夠尷尬，被他這麼一提，那些如同烙印印在心上的事情又翻滾了出來。
看着她漸漸紅起來的臉，顧彥庭深邃的眸子忽然眯了一下，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了昨夜的某些情景。
“……小叔……我……”
他沉下身體，看着她猝不及防仰起的頭，露出優美弧度的脖頸，還有那一聲聲撩過他心湖的聲音，被抓到變形的牀單，和緊緊纏住他腰身的腿……
他忽然覺得有點熱，想要解開襯衫的鈕釦，似乎是想到什麼，看了一眼對面的人，又將手放了下去。
半晌沒有等到他的回答，黎安不禁覺得有幾分尷尬。
剛想說點什麼的時候，他的聲音才緩緩的響了起來。
“如果我不想改呢？”
在嘗過她的味道之後，已經沒有任何人或事能阻止他了。
“……”她脣瓣微微張了張，卻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點菜。”
服務員走了上來，將原本張明傑點的東西收走，然後，按照他的吩咐重新去做了新的食物。
黎安早沒了一開始的食慾，吃着盤子裡的東西，卻覺得彷彿是在嚼蠟。
“小叔，如果你哥哥知道……”
“他一定會祝福我找到真愛。”
黎安：“……”
對於她三番五次對他
的抗拒，說是不惱，那是假的。
想想她以前對自己近乎瘋狂的迷戀，追求，再看看如今避如蛇蠍的態度，心中便鬱悶的厲害。
在他看來，黎安就是一個女版陳世美，先是追求他，引誘他，等他上鉤之後，她又想將他拋棄。
看着他臉上陰雲變換的神色，黎安低低的垂下了頭，有些底氣不足道：“總之，以後你再隨便對我……我就……”
他擡眸，輕輕瞟了她一眼。
眼底，充滿了深深的譏諷，彷彿在嘲諷她的不自量力。
好半晌之後，他放下手裡的叉子，優雅的擦拭了一下脣瓣，起身時，“你追求我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黎安拿着叉子的手一僵，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反駁，就這樣呆呆的看着他的身影淡出自己的視野。
追求她的明明是另外一個人，並不是她。
可是，這要她如何解釋？
……
黎安滿懷心事的往警務司走，卻在門口的時候被攔住了去路。
“黎安！”
聽着耳邊熟悉到討厭的聲音，她眉頭皺了一下，擡起頭看着出現在跟前的宋舒佩。
“呵！”她輕哼了一聲，“什麼事？”
宋舒佩眼眶通紅，明顯是哭泣了久的樣子，“我想請你幫個忙。”
“宋舒佩，你認爲以我和你的關係我會……”
“我媽媽死了。”
不等黎安說完，她忽然吐出一句，聲音裡，含着一種說不出的悲慼。
她微怔了一下。
宋阿姨，死了？
先不論宋舒佩是個什麼人，對她做了什麼事，可是，以前她和宋舒佩還是閨蜜的時候，宋阿姨是真的對她好，是將她當做親生女兒來疼愛的。
她之所以用她來威脅宋舒佩，也只不過是逼迫她給她一個好的生活罷了。
忍住內心的波動，她面上依舊冷漠，充滿了譏諷。
“你母親死了，你找我做什麼？”
“我再給她換衣服的時候發現她手臂有淤青，像是被人捏的，所以我懷疑……”
“眼前就是警務司，如果真的懷疑，就進去報案，屍檢確認他殺之後自然會給你立案偵查。”
“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份不能曝光，你還讓我去報案！”
“宋舒佩，我真爲你母親感到不值，都現在了，你想的還是你自己營造出來的名媛身份，還是陸氏未來總裁夫人的頭銜，你還要臉麼？”
“你懂什麼！”黎安的話讓她感覺到撕裂一般的疼痛，彷彿觸及到了她所有的悲傷。
“雖然你不受家裡人待見，但你好歹也是黎家的大小姐，再怎麼不濟也可以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最後還可以嫁入名門望族，而我呢……”
黎安冷冷的看着她，垂在身側的拳頭緊緊的捏了起來。
你的悲慘，你的不快樂，就是背叛朋友的理由麼？
悽慘就能把別人東西，別人的男人理所應當的據爲己有？
“我沒興趣聽你那些事情，我拿了工具就去看，但是宋舒佩你記住，這不是爲了你，而是爲了那個勤勤懇懇一輩子爲了你卻被你傷害至深的女人。”
她點了點頭，脣瓣張了張
，有些難爲的吐出兩個字，“謝謝。”
“不稀罕。”
轉身，她走進了這座巍峨的警務司大樓。
看着宋舒佩痛苦的樣子，她本該是開心的，爽快的。
可是想到那個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了一輩子將她拉扯長大，卻在她走進城市後嫌棄拋棄的女人，心中，便忍不住的酸澀。
親情，是她窮極一生也想要追尋的，可是，偏偏與她無緣。
而她呢，棄如敝履。
這個世界有的時候便是這麼的可笑，有的人視若珍寶窮極一生都在追尋的東西，卻是別人不屑一顧的。
……
在宋舒佩的帶領下，她來到了宋慧芬居住的地方。
黎安仔細勘察了現場，卻發現房間十分整潔。
她眉頭皺了一下，看向了宋舒佩：“她死後你打掃過房間了麼？”
“沒有，沒來得及，估計是她自己收拾的，她一向都是很愛乾淨的。”
黎安沒有再說話，一雙眼睛在屋中搜尋而過。
“醫生說她是水楊酸片過度導致的中毒死亡？”
“嗯。”她點了點頭。
“水楊酸類中毒者，在短時間之內會出現噁心，嘔吐，出汗，腹痛，眩暈，耳鳴，耳聾，血管擴張，脫水，心動過速和過度換氣，繼而會引起激動，精神錯亂，胃腸出血，呼吸性鹼中毒，低鈉血癥伴隨代謝性酸中毒及水，電解質平衡紊亂。”
“嚴重中毒者會發生肺水腫，腦水腫，抽搐，最終呈去大腦狀態或者是心臟停搏。”
“你想說什麼？”
宋舒佩頭痛的揉了揉眉心，黎安說的話她絲毫聽不懂，也不想聽這些沒用的。
“如今房間這麼整潔，明顯是被人打掃的樣子，否則，難道你還指望一箇中毒者自己清理嘔吐物，再將房間收拾整齊，別忘了，她既然中毒了，便一定會想要去求助，這一過程必然會弄亂一些陳設。”
她的分析讓宋舒佩感覺到一陣脊背發涼。
“可是，她一向與人無冤無仇的，爲什麼有人要殺她？”
“楚夕當年不也是無冤無仇，那爲什麼有人也要殺她呢？”
她的反問讓宋舒佩臉上閃過一陣蒼白，最終卻沒有說話。
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她道：“你現在可以到警務司報案了，之後自然會有人去醫院將她的屍體帶到警務司，你簽字之後便可以解剖了。”
丟下一句，她拿起自己的工具箱朝着門外走去。
“你是楚夕，對不對？”
在她即將出門的時候，宋舒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她緊張的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着，明顯是緊張到了極點的模樣。
因爲和她認識很久，因爲和她長時間住在一起，她對她的所有習慣瞭若指掌。
如果說能有第二個人認出她，那個人……一定是陸奕然。
因爲以前，他們是最親近也是最瞭解她的人。
黎安緩緩回眸，脣上染了口紅，色澤紅豔如血，淡眉輕掃，就這樣隔着一小段距離與她對視，眉目竟是如畫一般的不真實。
在宋舒佩緊張的詢問之下，她緩緩勾起紅脣，“你們做好贖罪的準備了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