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族中現有十六人甦醒，你需要哪些人都隨你安排，不會有人爲難的。”
族長蛭虎將仲澤二人帶回水穴，交給一個叫蛭畫的母龍蛭後便蜷縮着身子沒入水穴底部，一動不動。
以個人之力拆毀戰塔，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哪怕僅僅是一座烽塔，也不是說拆就能拆掉的。
如果是羣襲或者暴力拆解，還有可能。但要在不發生大規模戰鬥的情況下，悄悄完成，如同是天方夜譚。
仲澤站在斷層空間高處，精神專注，思維於明態中記憶着每一處細節，不遺漏任一角落。
空間四處延展而出的脈絡之繁雜，遠不是表面看去那麼清晰明瞭。往往在一脈之下，又藏着數條細紋，與巖壁融爲一體，難以察覺。
僅是觀察推演這百里脈絡，就用了三天時間。
之後仲澤借探討拆塔布置之名，與龍蛭人溝通起聚靈匯血的具體佈置，同時讓魂土中的雜血本源們一同參與演算。
在討論時仲澤雖然離龍蛭人很近，可在金紋暗中不斷的警告下，他只能按下好奇，不去窺視龍蛭人的身紋。
這期間小傢伙蛭歡一直跟在他身旁。
仲澤有意無意地將一些粗淺的陣道基礎知識傳給他。
蛭歡確實比其他的龍蛭人，在思維上更跳脫。
比如他與龍蛭人溝通聚靈之法時，大多數人只知怎麼做，卻不知爲何這麼做，似乎對這些需要思考的事物，都興趣乏乏的樣子。
而蛭歡不同，他時不時地就提出一些疑問，頗有主動性。
可是他的悟性卻不如蛭虎所說那般優異。
小傢伙雖不愚笨，記憶力也強，但理解力着實差了一些，只比普通修者略強半分，遠不及仲澤。
好在蛭歡性格開朗，又極愛鑽研。
在仲澤偶爾施爲的演示之下，進步也算不錯。
十日後。
仲澤與金紋，跟着十個龍蛭人以及蛭歡，趕往五十里外的烽塔所在。
大水穴上方，蛭虎飄在半空，臉色凝重地看着他們離去的方向。
蛭巖站在他身側，神色同樣沉凝，有些不解地說道：
“族長，他拆塔的辦法與我們先前研究的並無多少不同，爲何要讓這個人族少年出面指揮？”
蛭虎眼神越發深邃，好半晌纔回道：
“這個少年被憝魔盯上了，不出半年他必有禍事。凡憝魔看上之人，我們在保全自身的同時，能幫忙便盡力幫忙吧。”
蛭巖轉身疑惑地看向族長，問道：
“奇怪，憝魔詭異無形，不念其名就不會引起關注，它怎麼會將目光注視到一個少年的身上？”
“憝魔習性，十數萬年來，誰真就摸清楚過？一切就看他的運道了，大族古族都對此無能爲力，只能藏在角落裡避開目光，我們也無力多做什麼？”
蛭巖沉默許久，隨後岔開話題，說道：
“族人遷徙的事都已經安排好了，一座烽塔的靈液夠途中用嗎？”
“自然不夠，路程遙遠，就算是十座烽塔也未必夠的。”
“那不如將這個少年控制住，讓他跟着我們一同，雖然無法讓憝魔主動退走，可總能延緩些時日。而且他身上似乎隱秘頗多，您又將身紋的事告訴了他們一些，恐怕後患不小。”
蛭虎輕嘆一聲，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根指長的血杖遞給蛭巖說道：
“以力脅迫不可取，能用一些微不足道的代價交換，
總比處處樹敵要好。另外，這個人族血脈奇特繁雜，你我未必就真的能控制得住，萬一弄巧成拙就是族之大禍。”
“等他們回來，將這根血禮交給他。”
“他收下了血禮，此生就與我族有了氣息聯繫，想要擺脫也難。我們走了以後，他即便將身紋的隱秘琢磨清楚泄露了出去，有麻煩的也不會是我們。”
“至於蛭歡學陣之事，一步隨手而來的閒棋罷了，能學會最好，學不會也是我族之命，無需強求。”
“不過，我對於與他一起的小個子，倒是十分有興趣，可惜可惜....”
蛭巖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隨後將血杖拿在手中把玩起來，一聲不吭。
蛭虎看他雖好奇但又一副懶得知道的樣子，怒氣瞬間便提了上來了。就見他腹下觸手迅速彈出，對着蛭巖的腦袋狠狠地抽了過去。
“你明知道我想把憝魔對我們的注視引到別處，你居然不問我引到哪裡？”
“還有那個小個子明明是獸族，卻能變成人形，你看出來了也不好奇？你竟然不好奇？...”
蛭巖委屈地撇撇嘴，任由蛭虎抽打也不躲開，嘴角不停嘟囔道：
“族長你知道的，好奇害死貓呀。祖訓讓我們別亂跑、別亂學、更別好奇，這樣才能活得久。”
“你看你弄的那些蛇卵，折騰幾十年不也沒孵化麼，自己的壽命還莫名弄丟了好幾年。”
“每一任族長修爲最高，可壽命卻是最短，不就是因爲想的事太多了導致的麼。”
“反正我覺得不去想那些費心思的事情挺好，單純些挺好...”
蛭巖剛說到這裡，就“哎呀”一聲身體彈起，飛到一旁。
“哎呀….族長你真打呀！”
“讓你單純....”
蛭虎怒氣衝衝地瞪了眼躲到一旁委屈巴巴的蛭巖，搖了搖頭，神色疲憊地回到水穴之中。
……
蛇紋人坐落在萬靈鬼坊旁的這座烽塔高約三百米，塔內常駐百修，約有千人在內生活。
烽塔的作用多爲示警與傳訊。
這座烽塔因爲需要守護萬靈鬼坊，佔地比一般的烽塔稍大，加上塔外人口宛如一個小鎮。
此時，一羣十數人沿着龍蛭人打通的路徑，一路來到塔基之下。
仲澤取出龍蛭人以水鏡之法觀測描繪的烽塔全貌圖，心中略作思量後一一安排起來。
建塔難，是因爲靈陣繁多，陣紋相連激活極爲複雜。
拆塔難，也是因爲靈陣複雜，但真正的根源卻是掌控靈陣的塔靈。
既然建塔和拆塔都與靈陣相關，仲澤便打起了靈陣的主意，他打算以塔基爲中心逆向佈陣。
塔內有聚靈陣彙集靈液用作戰塔能源，那麼他就弄一個大大的泄靈陣，先斷其根。
塔身堅固異常，他可以弄一個腐沙陣。
此陣以塔基爲中心，輻射周邊十數裡，可將巨石化沙。其實也不用全部沙化，只要有一部分沙化，烽塔自重也足以壓垮岩層陷入地底。
不僅如此，腐沙陣還可與聚靈匯血的脈絡相連，進而腐蝕塔身。
還有爆靈陣，用來引爆靈陣節點。
石藤陣，用於撐爆塔身，還有其他十數個功能奇特的反向靈陣等等。
這些都是仲澤在這十餘日裡臨時想出，並在幻真中仔細演算過後纔拿出來的。
當然了，他的這些反向靈陣，最多就是輔助作用，最主要的還是龍蛭人的聚靈匯血之法，不過仲澤管叫它汲靈污血大陣。
汲靈污血大陣布成之後，會在第一時間將烽塔靈液暗中抽走，斷其能源。
靈液消失必會引來塔靈降臨查看，並且會反覆激活聚靈陣以測試靈陣狀態，此時他們只需將污血混雜在靈氣中滲入塔身即可。
塔靈雖然有智慧，但其思維的方式極爲機械。
仲澤測試過龍蛭人血池中污血中蘊含的污穢氣息，正是塔靈這種能量生命的剋星。
聚靈匯血的佈置，並非仲澤以爲的那般，是以勾畫鑿刻之法形成。
他在水鏡中看到，六個龍蛭人分立在烽塔外圈十里範圍的不同方位後，其身紋竟自動從體表散出一些融入周圍的巖壁之中。
在身紋散開之後，一條條紋理、脈絡如同自然生長而出的一般，在巖壁表面顯現而出。
仲澤仔細辨認後發現，這些紋脈不是貼伏在表面，而是從岩石內部透出。
十里範圍不可見的岩石內部，龍蛭人以岩石的天然紋理爲基礎衍生出無數聚靈匯血的脈絡。
仿若他們的身體在此刻成了連接巖壁與天地的端點。
貼伏在巖壁表面的紋理，仲澤細細觀察就能記下，可巖壁內的複雜脈絡，即便是他進入明態之中，神識跟隨脈絡一同衍生也無法理清順序，更別說記憶了。
仲澤見此，雖有些失望，但還是盡力將所見記憶下來。
半日後，聚靈匯血脈絡全部完成，並激活。
激活時，空間內沒有一絲靈氣的變化和波動，仿若這些脈絡是岩石本身就存在的一般。
未過多久，一道道血氣和靈光順着脈絡流向六個龍蛭人所在。
鮮紅的血液和靈液，像是從大山內滲出的泉水一般無聲彙集而出，純淨、自然。
聚靈匯血的脈絡沒有改變一絲一毫天地間的事物，就這麼完成了。
看到這裡時，仲澤心裡隱隱有些明白，族長蛭虎口中的拆塔，有他沒他其實都能完成。
他提出的反向靈陣之法，只不過是錦上添花一般，可有可無。
看着流動着靈光血氣的脈絡，仲澤突然覺得自己很有些不自量力，臉色不由得一紅。可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頭皮繼續佈置他設計的反向靈陣。
反向靈陣需要融入到聚靈匯血的表層脈絡中，以此調用其匯聚而來污血和靈氣，形成汲靈污血大陣。
仲澤帶着衆人，用了近三日纔算弄好。
在中途，蛭畫要求將汲取出的多餘靈液導入一處隱藏脈絡，之後就再未插手過。
反向靈陣的激活也很順利。
仲澤突然感覺自己有點像當初那個偷塔的裴羅，不過他做得更徹底，不僅將靈液盜取一空，連塔身都要被腐蝕。
而且因爲有着強大的龍蛭人在側，他連擔心害怕情緒都沒有。
他感覺自己很興奮，還有一點忐忑與期待。
直到無數靈液以每息數千滴的速度順着脈絡從塔基內流出時，他才微微鬆了口氣。
而烽塔塔靈果然如先前預料一般前來查看。
在塔靈順着靈液流逝的方向來到塔身石料之中時，無須他操控，便被污血侵蝕、困縛。
“七日後激活爆靈陣，烽塔必倒！”
仲澤一臉疲色，可眼神卻興奮之極。
這是他十幾年來幹過的最刺激最瘋狂的事，雖然不知道蛭虎爲何一定要他參與進此事，可在看到他佈置的反向靈陣配合聚靈匯血真的生效時，他已經無所謂其他的了。
即便是有什麼他不瞭解的內情也無所謂了。
他忽然間明白了，原來將所學所研運用而出，是多麼富有成就感的事情。
在仲澤身旁的衆多龍蛭人，看着流淌出的靈液，同樣是滿臉喜悅。
蛭歡的眼中，此時全是崇拜。
金紋一臉的不可思議，雖然塔還沒倒，但他智慧卓絕自然看得明白， 這座烽塔只怕會真如仲澤所說，必倒。
十數人在將行跡稍作清理掩蓋後，悄無聲息地返回斷層空間。
蛭巖見到仲澤隨意找了個理由將血杖交給他，說道：
“這是我族血禮，滴血後收起來，此杖的作用只有一個，便是我龍蛭族的身份象徵，以後你就是我龍蛭族的友人。”
“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想來我族隱秘裴老弟不會隨意亂說的對吧，徒增麻煩。”
仲澤一臉嚴肅的應道：“這是自然，前輩放心便是。”
蛭巖大笑了幾聲，拍了拍仲澤肩膀，然後將蛭歡拽了過來。
“好好好…餘下幾日，蛭歡小傢伙就交給裴老弟了，能學到最好，學不到也沒什麼，不用有壓力。”
仲澤笑呵呵應是，同時當着蛭巖的面滴了滴血在血杖上，然後收起。
金紋在一旁默默看着，未發一言。
所謂血禮，仲澤仔細檢查後並未發現特殊之處，看起來就是一塊粘染了龍蛭人血液的普通石頭。
這時金紋從旁湊了過來，小聲傳音道：
“仲少爺，你有沒有覺得有些不對勁？”
“龍蛭人實力之強，本能中我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但他們好像很害怕被人關注到一般。所有人，就連蛭歡這個小傢伙都在有意無意的極力掩飾着什麼。”
仲澤眼神沉凝，想了想與他說道：
“既然龍蛭人願意幫我們解決蛇紋人的麻煩，其他事還是不要探究的好，免得橫生枝節。”
金紋猶豫了下，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