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洞府中，靈氣氤氳，氛圍幽靜。
直到一聲輕笑響起。
“幽泉道友，何故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樣啊？”
“道友？”
幽泉咀嚼着這個詞，隱有譏誚之聲。
“以前的階下囚，現在也敢直呼我爲道友了？”
說話間，神識橫掃而出。
暗室忽有勁風起，吹打得羅塵黑髮飄揚，如蛇狂舞。
他嘴角含笑，同樣放出神識。
虛空一碰，羅塵的臉上笑意收斂了幾分。
與之相對的是，幽泉發出的那一聲輕咦。
“咦！”
“想不到你小子不僅境界提升快，神識還這般強大？”
“我還以爲你是走得什麼捷徑呢。”
神識乃是神魂底蘊的外在表現，神識強大便說明魂魄的強大。
修士煉氣煉神，氣好煉，神魂可不好增長。
除開境界提升外，往往還需要漫長的歲月累積，做出一點點衍變。
羅塵能夠在快速提升境界的情況下，讓神魂底蘊堪比大修士，着實了不得。
“現在，羅某可稱你一聲道友了吧？”
羅塵平靜問道，而且因爲剛纔勁風乍起吹開面紗一角，他已經猜到了幽泉含怒上門的原因。
“哼，稱呼而已，隨便你怎麼叫。”幽泉冷哼一聲，算是認可了羅塵，隨後就興師問罪了起來。“外界都傳你丹宗大名，本殿主看來，怕是有些名過其實了。你煉製的丹藥……”
未等幽泉話說完，羅塵就突然出聲。
“可是當年那化形丹出了紕漏？”
幽泉一怔，然後答道：“的確出了點問題。”
羅塵笑道：“什麼問題？莫非是化形不徹底？”
幽泉目光陡然變得兇狠，死死盯着羅塵：“你知道化形丹有這方面問題？”
言下之意便是“那你還敢給我用”，莫非是故意算計？
羅塵連忙擺了擺手，今兒這醫患關係鬧得，他可不想砸了自己丹宗招牌。
沉吟片刻，羅塵徐徐說道：“那化形丹沒問題，羅某的煉丹術也沒大問題。”
“難道是我的問題不成？”
“不，都不是。問題出在丹方本身之上！”
眼見幽泉不解，羅塵細細解釋道：“當初你給我的化形丹方，目的是給四階之下的妖修服用，好在四階之前就化成人形，轉修人族功法。因此，主材所用乃是元嬰修士的元嬰精血。當時羅某煉丹之道將將入門，理解也比較淺薄，沒有意識到其中桎梏之處。如今我在丹道上已經登堂入室，自然察覺到了其中弊端。”
幽泉聽得有些頭大，只想快點聽到結果：“什麼弊端？”
“已成四階的妖修，服用此丹，會因人族元嬰精血導致與自身元嬰衝突，從而化形不完全。”
說到這兒，羅塵灑然道：“我當初煉製的化形丹，絕對沒問題，我有一靈寵就化形成功了。”
對於這番說辭，幽泉選擇了相信。
因爲後來蒼梧山也有三階妖禽，服用羅塵留下的化形丹，提前化形成功了。
而且羅塵這番說辭……
“看來你沒騙我，畫眉也是這般說辭。”
羅塵好奇道：“畫眉是誰？”
幽泉冷笑道：“連你的弟子都不記得了？”
羅塵這下是真懵了，他啥時候有了個叫“畫眉”的弟子了？
然而幽泉沒興趣和羅塵解釋，直入主題問道：“既然你現在丹道有成，又知道化形丹的弊端，可有後續解決之法？”
羅塵遲疑道：“有那麼些想法，不過最好還是先看看副殿主你的情況再說。”
這下，輪到幽泉遲疑了。
羅塵也不催促，靜靜等着。
半晌，幽泉纔有些不自然的摘下了斗笠黑紗。
見到幽泉如今真容的那一刻，羅塵笑了起來。
當然，是心裡，臉上還是頗爲嚴肅的。
鴉首人身，黑喙短小，甚至連鼻子都被毛須遮擋，見不得細節。
在羅塵注視下，幽泉更加不舒服。
“看夠了吧，可有解決之法？”
羅塵點了點頭，“還行，問題不大，待我煉製一副新的化形丹，便能讓你完全衍化人形了。”
聽見這話，幽泉如釋重負。
對於妖獸而言，他們並不會鄙視自己的本體，也不會貪慕人族的軀殼。
但半妖半人這種化形不徹底的存在，卻是會招受妖族強者歧視的！
除非是妖修化形之時，特意保留的種族特徵，不然沒人會出現獸頭人身，亦或者人首獸軀那種貽笑大方的外表。
“需要多長時間？”
“三日便夠了，材料方面我這有自備的。”
“行，三日後，我派人來取！”
幽泉迫不及待的戴上斗笠黑紗，連跟羅塵敘舊的心思都沒有，直接就起身離開。
羅塵也起身相送，禮節上算是拿捏到位了。
二人在洞府大門前告別的和睦模樣，被不少蒼梧山的人看見。
鶴清子本來還有些擔憂，見到這一幕也鬆了口氣。
雷獄頗爲不甘，他還以爲幽泉副殿主要去興師問罪呢，結果搞了一出“賓客盡歡”？
站在洞府大門口，羅塵自然能夠察覺到那些窺伺的目光，表現得很坦然。
至於如何解決幽泉的問題？
其實根本不是問題。
蒼梧山當年那份化形丹方，的確有着天然的限制。
但他依靠煉天魔君的丹方，在隕魔之地煉出來的那一批化形丹就毫無紕漏了。
白鶴門的那尊鶴皇，化形失敗，依舊被羅塵送出去的化形丹解決了，何況幽泉？
之所以要三天時間緩衝，只不過是羅塵刻意爲之罷了。
等待總是令人難熬的，太過輕易得到的東西，別人也不會領情。
三天時間，讓幽泉緩一緩心情，屆時治好了對方，積蓄了百餘年對自己的怨氣也可大大消減。
畢竟剛纔初見之時，幽泉那副恨不得殺了他的架勢可是做不得假的。
“倒是沒想到她的神識也那般強大，甚至在我之上！”
羅塵踱步回府，臉上有着幾分凝重之色。
固然幽泉驚訝於他的神魂提升之快，羅塵何嘗又不震驚於幽泉的神魂底蘊之厚。
而且剛纔兩人僅僅只是最簡單的神識碰撞而已，壓根沒有涉及到魂術上的較量。
幽泉本體可是幽冥陰鴉，最擅長魂道手段。
要是施展一些陰毒魂術，怕是自己措不及防之下就要吃上大虧。
“先前耽擱多年的分割三魂，習練《鎮獄》魂術一事，也得提上日程了。”
羅塵這般想着，卻沒有毛躁的就開始分割三魂。
當務之急，還是恢復巔峰狀態，見過棲霞元君再說！
正好此處洞府靈氣濃郁，使得他恢復速度大大加快，相信要不了多久便可以恢復如初了。
……
時間一天天流逝。
有關羅塵失蹤的事情，已經傳遍羅天宗上下。
放在當年，早已上下混亂。
可這一次，局面很快就穩定了下來。
上有王淵、聆風子坐鎮，下有李映璋主持事務，羅天宗與羅天域都亂不到哪裡去。
而且羅靈犀的出現，讓很多人都有着期待。
當然，羅天宗高層之所以穩得住的主要原因，還在於溟淵派老祖的親自拜訪。
傳聞中，溟淵派老祖親自去尋羅塵了！
這一日，百萬大山深處，距離蒼梧山萬里之遙的一處山巔上，兩道人影憑空眺望。
“羅塵就在那裡！”
天淵老祖如此說道，一向溫和的臉色也變得凝重了起來。
凌天城主舉目望去，有着諸多飛鳥盤旋於羣山之間，倒是頗爲壯觀。
他不解道：“既已找到羅塵，何不直接過去？”
天淵老祖搖了搖頭，“去不得，去不得。那處所在，不是我一個化身可以闖得的。”
深吸一口氣，天淵老祖低聲道：“你們當初或許被羅塵糊弄了，他跟蒼梧山的關係，比想象得還要深。”
凌天城主不由一怔。
就在此時，天淵老祖忽然神色大變。
“走！”
凌天城主不假有他，下意識飛遁。
而天淵老祖卻出乎意料的留在原地，掐了道法訣。
“爆！”
他整個人都瀰漫着磅礴的法力，開始瘋狂膨脹起來。
逃出數裡的凌天城主無比疑惑，到底是什麼存在讓師尊化身如臨大敵，甚至要以自爆來阻敵。
“傳信溟淵，棲霞已回！”
這是天淵老祖化身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然後就是恐怖的爆炸席捲四面八方，也將凌天城主留下的氣息給徹底抹去。
自爆當中，煙塵瀰漫，混亂的天地元氣令生靈不敢踏入。
彷彿已成絕地。
忽而！
有一隻纖纖玉手憑空浮現，對着空中輕輕一抓。
混亂的天地元氣瞬間平息下來，一道虛幻的人影茫然地浮現而出，被那纖纖玉手握在了掌心中。
呼……
輕風吹拂，那隻神秘玉手消散不見，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唯有崩碎的山峰宣示着剛纔這裡發生了一次短暫而又激烈的碰撞。
……
洞府中，羅塵頗爲好奇的看着面前女子。
眉目如畫，嬌軀繞香，而且還是他最熟悉的那種丹香。
“你就是畫眉？”
畫眉溫柔一笑，對着羅塵盈盈一禮。
“弟子見過恩師。”
羅塵連忙擺手，“當不得，當不得。”
畫眉笑道：“當年恩師在蒼梧山公開煉丹，傳授我等煉丹之術，許多人都受益匪淺。尤其是後來我被副殿主賞賜了您留下的化形丹，藉此化形成功並正式踏上丹道。一句恩師，並不爲過。”
羅塵恍然，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
他在蒼梧山那段時間，煉丹往往是公開的。
但沒想到，真的有人能夠學到真東西。
而且就畫眉身上濃厚的丹香，以及先前幽泉隨口所說的她對化形丹的判斷來看，對方在丹道上表現定然不俗。
頓時，羅塵也來了興趣，出了幾個問題考校一二。
畫眉對答如流，甚至還能舉一反三。
那溢出的天賦，甚至遠超羅塵親自傳授的曲靈均。
這也讓羅塵意識到，妖獸並非想象中那般愚笨無知，只不過是因爲境界低微時被身軀桎梏，是以無法涉獵修仙百藝。
化形丹，對於妖族而言，的的確確是最頂級的靈丹妙藥！
一旦解決身軀桎梏，他們智慧不差，壽元漫長，甚至可以在同境界下，取得遠超人族的成就！
一時間，羅塵心情也變得複雜了起來。
“之前匆匆一瞥，見到蒼梧山中有不少人影出沒，但境界都沒到元嬰，氣息也非人族。”
“我當初留下的化形丹，攏共只有四顆。”
“這些三階化形妖修，莫非都是你的傑作？”
畫眉溫柔一笑，“恩師猜得不錯，我得了副殿主看中，渡真殿諸多人手供我差遣，百萬大山靈藥無數，是以煉丹術才能突飛猛進。”
羅塵搖了搖頭，心中甚至有了幾分豔羨之色。
聖地支撐，百萬大山爲藥園，還有自己這位煉丹大師爲其丹道築基，這等待遇當真得天獨厚。
再加上那滿溢的丹道天賦，區區百餘年就煉出了四階丹藥……
“等等，蒼梧山的化形丹方需要人族元嬰精血，你從何得來這批材料？”
羅塵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難道蒼梧山還有元嬰真人被抓過來當藥人了？
是人妖大戰時，蒼梧山渾水摸魚抓來的？
可除了青霜的偶爾一兩次出手之外，沒聽說蒼梧山有什麼大動作啊！
哪怕是青霜的統領一說，也只是掛了個虛名。
畫眉笑道：“當初不是抓了一批金丹修士囚於地底嗎？其中有人在大戰之中僥倖活了下來，後來被副殿主投入資源培養成了元嬰真人，專門供我取血煉丹。”
聽到這回答，羅塵陷入了沉默。
當初和他一起被抓來的，的確有很多金丹修士，大概二三十名。
而且這批人，絕不是什麼籍籍無名之輩，反而大多是各大宗門的天才人物。
像摩天崖的金丹後期大修士魏無崖，夢泉洞的天靈根玉姣龍、出自合歡宗卻另行建立門派的百花仙子與食香主。
哪怕是散修中，亦有浩然子這種距離元嬰境界一步之遙的強者。
他們參與開闢戰爭，就是想借着機會衝擊元嬰境界。
這種事情是常有的，前有云鶴真人，後有戰亂中崛起的林青玄，哪怕是化神聖地也經常有天才人物放棄優渥的修煉環境，去艱險之地歷練自己。
如果真有人能夠從那場蒼梧山大亂中活下來，憑藉他們的資質，再加上幽泉爲了解決化形丹之患不顧一切的投入資源培養，的的確確有機會成就元嬰之境。
然而這樣的元嬰境界，誰又想要？
不能主宰一地開山立宗，無法享受到高高在上的真人威風，反而要被人當做藥材日復一日的取血。
這下場……羅塵莫名想到了曾經羅天會豢養的一些妖獸。
有爆猿，取其血液煉製血煞丹。
有妖鹿，取其奶汁，製作奶茶。
有靈蠶，抽絲剝繭，製作法衣。
沉默中，羅塵低聲問道：“活下來的人是誰？”
畫眉正要回答，突然就被羅塵擡手打斷了。
一道傳音，正迴盪在羅塵腦海中。
“元君已醒，三日後，上通玄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