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羅天宗爲曲靈均召開結丹大典一事,不止只在羅天域內流傳。
這個消息,許多關注着羅天宗動向的勢力都陸陸續續接收到了。
畢竟羅塵爲了召回分散各處的羅天宗修士,刻意將時間延長了半年。
半年時間,以修仙界高階修士的通訊速度,已經可以打聽清楚相關情況了。
毗鄰羅天域的縹緲域中,谷洪正在與人低聲密談着。
“永華師兄,我派真的沒了嗎?”
藺永華神色蕭索,甚至面帶絕望之色。
“的確已無了,我親至溟淵之畔,入目所見皆是雷火交加,溟水翻涌之景象。”
“上幽仙城的師兄們,也一個沒活下來。”
谷洪嚥了口唾沫,“東陽宗那邊呢?你沒去問情況嗎?”
藺永華搖了搖頭,“我哪裡敢去,你難道不知天元道宗已經開始染指東荒了嗎?那東陽宗,就是第一個屈服投靠他們的。”
“他們怎敢!”
谷洪破口大罵,站起身來在密室中不斷踱步着。
“想當年,東陽宗受了我溟淵派多少好處,年年都有弟子名額進入我溟淵派交流學習。就連那東陽宗大長老,也是受了天淵老祖點撥,才能跨入元嬰後期。現在,卻不戰而降,迎了敵人天元道宗進入東荒!”
藺永華神色迷茫,喃喃道:“樹倒猢猻散,稀鬆平常之事罷了。”
“平常事?”
谷洪猛然轉頭,一臉憤怒。
“若人人都如此,我溟淵派那纔是真的沒了。”
藺永華茫然地擡起頭,仰望着這位脾氣暴躁的師弟。
“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谷洪反問,“難道你不想重建溟淵派,再現聖地輝煌嗎?”
藺永華指了指他,“靠你?”
然後又指了指自己,“靠我?”
隨後,搖了搖頭,“我倆不過元嬰初期,有何能爲重現溟淵聖地之百宗來朝的盛況啊!”
谷洪臉上憤怒之色不僅沒有被他自暴自棄的話給打消,反而越加洶涌,言語間唾沫紛飛。
“我溟淵派家大業大,縱使聖地沒了,上幽城毀了,難道就沒有活人了嗎?”
“你是一個,我是一個,還有分散各處主持溟淵俗務的溟淵門人。”
“不僅如此,曾受過我宗好處的元嬰宗門,在東荒也比比皆是,只要我們打出一面旗幟來,總會有人來投!”
藺永華聽着這番話,面上茫然之色漸漸消失。
但最終,還是有些意興索然。
“皆是庸碌之輩啊!”
是的,在他看來,谷洪師弟所說的這一切人和勢力,都只是庸碌之輩。
若是天賦斐然者,又豈會被宗門派出來處理俗務,浪費修行的時間?
又不是人人都像葉凌天師兄那樣,出了山門就可以直接主持兩族大戰這種重要大事。
要想靠這些人成事,只怕是癡心妄想了。
谷洪怒聲道:“師兄你怎麼如此自暴自棄,難道你也要學那東陽宗,自立山門?”
藺永華有所意動。
然而還沒表達出那個想法來,谷洪就提到了一個名字。
“重明!”
“莫忘了,重明師弟還活着!”
“他乃是黑澤老祖親傳弟子,又在中州得了丹聖恩賜,如今已然悟得法則真意,正在四處遊歷。他日,未嘗不能成就化神境界,再造溟淵!”
藺永華神色震動,想起了那個小師弟。
其天資,的確非同凡響。
藺永華囁嚅着嘴脣說道:“可是,他現在在哪兒,我們都不知道啊?”
谷洪見師兄鬆口,憤怒漸漸少了幾許。
他從容道:“所以,我們才需要立出一杆大旗來,收攏舊部,讓世人知道我溟淵派還沒有徹底倒下去,同時也能吸引重明師弟的注意力。”
藺永華擡頭問道:“你要如何做?”
谷洪嘴角咧開,獰然一笑。
“師兄最近不在家,或許不知道附近那位鄰居,正要爲丹宗的弟子召開結丹大典。”
“聖地覆滅,丹宗隕落,本該天下縞素之時,他們卻不思懷念先人,要搞這一套沖喜的做派。”
“你說,是不是其心可誅?”
藺永華皺了皺眉頭,“你是想殺雞儆猴,收拾羅天宗,以此再立溟淵大旗?”
“正是!”谷洪毫不猶豫的點頭道,並且話鋒一轉,“當年老祖讓我們離開溟淵聖地,來到此處建立家族,目的可不是開枝散葉,而是讓我們盯着羅天宗。一旦丹宗在聖地那邊有什麼異動,我們這邊就要瞬間拿下羅天宗,以此鉗制丹宗。”
“如今丹宗也隨着溟淵派陪葬了,那這羅天宗依我看也沒什麼存在的必要了!”
藺永華點了點頭,“的確沒什麼存在的必要了。”
師兄弟二人對視一眼,終於達成了默契。
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在意過羅天宗的反應,也沒考慮過能不能拿下。
饒是羅天宗對外顯露出來的實力,一點也不弱,他們也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實力。
這便是聖地門人的驕傲!
說做就做,二人當即召集族人弟子,揮兵北上,欲要爲曲靈均的結丹大典送上一份厚厚的大禮!
……
五行域中。
那座終日籠罩在厚厚雲霧中的山峰,已然成了一片禁地。
五行神宗所有弟子,都被宗主神火真人勒令,不得靠近神元峰。
衆人只當宗主是怕他們去打擾了太上長老的靜修。
唯有神火真人知道,他擔憂的不是此事。
甚至連他自己,也很少踏上此山。
但這一次,終是要親自走上一趟了。
在難言的等待中,山上的陣法緩緩打開,他鼓足勇氣走了進去。
“何事?”
沙啞的聲音,帶着幾分陰惻惻,讓人後背發涼。
神火真人低着頭,不敢去看自己那師兄。
他將這些年所發生的事情,一一告知師兄,尤其是溟淵聖地被滅這件大事。
神元聽後,心神大震,一股複雜而又矛盾的氣息陡然宣泄了起來。
在那一刻,神火面色大變,他從裡面感受到了很多熟悉的氣息。
有凜木師兄的,有清池師妹的……甚至,連摩天老鬼那廝的氣息,都存在其中。
“師兄他到底在做什麼?”
半晌,洞府中,才傳出陰森大笑。
“沒了好!”
“沒了好啊!”
“要不是黑澤當年勒令我們二上蒼梧山,本座又何至於淪落於此!”
“那棲霞元君當初不過遺留一道手段,就讓我等死的死,傷的傷。他們早該想到,對方會去報復之事。”
“溟淵派在東荒高高在上太久了,固執的驕傲,以爲誰都不敢去招惹他們。”
“可惜,沒有等到我成就化神境界,不然該是我去與他們說道說道這些年如何欺辱我之事!”
神火低着頭,不敢搭上任何一句話。
他知道,師兄這些年在臣服溟淵派的表面下,隱含着何等怨恨。
很早之前,溟淵派就說過要接納師兄入山,去那閻浮山上修行,衝擊化神境界。
畢竟師兄五靈根的體質,一般靈脈根本無法支撐他攀登到更高的境界。
唯有閻浮山!
可這麼多年來,師兄爲溟淵派做了那麼多事情,甚至連道行都爲此受損,也沒見溟淵派拋出橄欖枝來。
最後,還隨意把師兄打發回了老家。
其中的不屑與玩弄,沒有任何一個元嬰真人能夠忍受。
“咳咳咳……”
大笑聲,陡然變成了咳嗽聲。
神火連忙提醒道:“師兄,注意保重身體。”
神元眯着眼似笑非笑道:“你還知道關心我啊?”
神火凜然,連忙換了個話題,“我聽說羅天宗那邊要爲丹宗羅塵的一個弟子舉辦結丹大典,就在最近了,我們是不是要……”
然而和以前針對羅天宗的態度不同,這一次神元師兄卻有些意興索然。
“罷了,羅塵都死了,去掐那些依附於他的寄生蟲,也沒什麼意思。”
神火嗯了一聲,然後就恭敬行了一禮,打算告退。
然而走到洞府大門口之時,身後又傳來了陰沉的聲音。
“快九年了,那批弟子爲何還無一人成就元嬰期?”
神火渾身一顫,欲要解釋,可師兄似乎懶得聽他解釋,只是淡淡說了一句。
“莫要讓我失望啊!”
……
羅塵唯一親傳弟子結丹大典的消息,傳得很遠。
友好宗門神符宗和九靈宗也都接到了消息。
但他們走不開。
因爲他們現在正面對着妖族大軍陳兵極東六域外的巨大壓力,哪能親自去拜訪。
而且雖然不好說什麼人走茶涼之事,可溟淵覆滅,丹宗羅塵也隨之陪葬的消息,終究是衆人皆知的。
這種情況下,符老和九靈元君也只能派遣一二弟子,送去一份厚禮,聊表心意。
各方反應不同,可見人心鬼蜮,衆生百態。
唯獨九天之上,一道身影追風逐月而來,面帶勃然煞氣,身挾滔天妖風。
“羅塵!”
“即便你死了,可當年之仇,本座卻不會忘。”
“羅天宗大喜之日,就是本座血洗你徒子徒孫,斷你傳承之時!”
……
“這般冷清?”
谷洪和藺永華出現在了羅天宗山門前。
身後是谷藺兩家聚集起來的上萬修士。
其中金丹族人、弟子,數量皆有過十之數,另有這些年招募的外姓客卿。
再加上那些茫茫築基真修,可見溟淵派全盛之時的冰山一角。
僅僅只是分離出去的兩個家族,就有這般厚實家底!
或許也正是如此,溟淵派的覆滅纔會那般震驚東荒。
谷洪解釋道:“藺師兄或許不知道,羅天宗這些年並不像普通元嬰宗門一樣,大肆招收新人弟子。只在原來基礎上,稍微增添了一些人手,截止到目前也不過五六百門人而已。”
“門徒五六百?這可不像坐擁一域資源的元嬰上宗做派啊!”藺永華皺了皺眉,神識散開,搜尋敵人。
谷洪揚手一指,正是摩天崖方向。
“此次結丹大典,羅天宗並沒有邀請外人觀禮,只是內部慶賀而已。”
“而慶典召開地點,正是當年羅塵所居的摩天崖。”
“我等,直搗黃龍便是!”
藺永華面色一肅,“即如此,那便走吧!”
上萬修士,浩浩蕩蕩,朝那高聳入雲的摩天崖而去。
從山門到摩天崖,攏共不過千里之地。
以普通築基修士的遁速,或許還要花上一點時間。
可谷洪和藺永華頗有些等不及,脫離大部隊,提前一步抵達了摩天崖。
他們要控制住局面,準備接下來複興溟淵派的第一件事,殺雞儆猴,斬人立旗!
然而!
抵達摩天崖後,依舊是一片冷清。
唯有盤龍柱懸空而立,青幔垂落如瀑。
那繡滿符紋的大旗獵獵作響,於空空蕩蕩的靈山中發出孤獨的迴音。
二人降落在廣場上,彼此面面相覷。
“人呢?”
“我不知道啊!”
便在此時,一道聲音自上方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叮咚而來。
“不請自來,是爲惡客!兩位溟淵道友,不知如何稱呼?”
谷藺二人齊刷刷擡頭,看向那百丈高臺。
一道曼妙身影,盤坐其上,正好奇的看着他們。
美麗而陌生,強大且危險。
尤其是那月白雲紋綾羅長裙上,繡着的顯眼黑白棋子宗門標誌,讓兩人神色大變。
“天元道宗!”
“元嬰真傳!”
難道是羅天宗請來的幫手?
對了!
曾經羅塵就是天元道宗的客卿,在其蒙難之後,羅天宗投靠天元道宗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二人默契對視一眼,毫不猶豫的祭出法寶,打向高臺女子。
富青藍見狀,不由螓首微搖,低頭一嘆。
“果是惡客!”
右手指尖變化,掐了道印訣,隨後似緩實快的打出。
一道青色的巨大掌印,自天際徐徐浮現,然後轟然壓下!
這掌印,與羅塵當年成名法術青陽大手印何等相似。
然而,其威能卻相差十倍百倍,似螢火與皓月的差距。
正是富青藍在爛柯山坐忘峰中被化神大能親自傳授的神通——大天造化印!
這一刻,摩天崖中清靈無比的靈氣,盡皆投向富青藍。
不僅如此,更有磅礴的天地元氣受到吸引,融入了那巨大掌印中。
當掌印浮現的剎那,谷藺二人心中不由生出絕望之感。
是神通!
只不過兩人反應各有不同,一者面色猙獰,欲要亡命一搏,一者抽身後退,打算逃走。
轟!
掌印落下,白玉廣場塌然崩碎,唯有富青藍所坐的青玉臺仍舊保存完好。
山石崩亂中,谷洪發出不甘的怒吼,最終趨於虛無。
而一道靈光卻是脫離了肉身,飆射遠方。
富青藍瞥了一眼那元嬰小人兒,沒有去追擊,僅僅只是眺望四方,眼中有着濃濃的失落之意。
“你還活着是吧,我能感受到你的氣息。”
“不僅活着,還回來帶走了門人故舊。”
“可你爲何不見我一面,不與我說一說這些年的經歷,說一說我爺爺隕落之前可有遺言?”
喃喃低語,飄蕩在空中,卻被那山石崩亂的聲音掩蓋了過去,無人知曉。
倒是九天之上,有劇烈碰撞之聲傳來。
大片火球,猶如隕石一般落下。
倏而。
嘭!
一道身影,自九天落下,面露狠辣之色。
他正要再衝上去,可富青藍已經叫住了他。
“莫追了,那尊大妖皇已經離開了。”
時炬猛然扭頭,低喝道:“賤人,爲何不來幫我,你就這般惦記着荒散人?”
富青藍眉頭一皺,不欲與他爭論,面對那污穢之餘,也只當充耳不聞。
她只是飄然起身,往摩天崖之巔而去。
“溟淵派餘孽,試圖死灰復燃。相較你和荒散人的矛盾,這件事可能纔是老祖們更關心的。”
時炬一怔,然後恨恨看了高空處一眼,扭頭就往谷藺兩家族人來的方向衝去。
既是餘孽,那就掃進垃圾堆裡面,還活着幹什麼!
找不到荒散人的徒子徒孫,又鬥不過那大妖皇,拿這些傢伙發泄怒火也是不錯的選擇。
而九天中。
畢錚神色驚疑不定,滿臉茫然。
“什麼時候人族那邊有這麼多在元嬰期就提前領悟法則真意的強者?”
“甚至,個個都會神通手段!”
“這一次的人妖大戰,我們真的能夠獲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