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邊吹來的強風，暫時驅散了籠罩在城市上空的霧霾，從天空的蔚藍色調來看，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
從領域中迴歸現實之後，林遲穿上自己那套外骨骼，又在外面增加了一套衣服，把無人機放在揹包裡，乘坐電梯下樓了。
最近的日子，他基本都是在家中度過，活動次數極少，感覺自己的肌肉似乎都出現了萎縮的跡象。不過就算出了門，外骨骼也沒辦法令他的身體得到鍛鍊就是了。
外骨骼在行動時還算安靜，並沒有令附近的其他人察覺。這套設備只要不開到最大功率，就是普通的運動輔助裝置而已，並不怎麼顯眼。
“要去哪裡。”林遲的耳機裡響起科學怪人的電子音。
“不知道，要不在街上溜達一會兒算了？”林遲拿着手機，用手機的攝像頭充當科學怪人的眼睛，讓那個隱藏在數字世界中的AI，獲得了“親眼觀看”這個世界的機會。
“天氣不錯，你應該走走。”科學怪人用攝像頭觀察着陽光下的街道。
“你說話的風格像嘮叨的中年婦女。”林遲隨口吐槽，在人行道上快步走過。街上的車輛化爲模糊不清的殘影，帶出呼嘯的風聲。
隨着自動駕駛技術的廣泛應用，現在除了參加比賽的職業車手以外，已經沒有幾個人還在開車了。在這種車速下，也只有自動駕駛系統可以保證車輛的穩定運作。
街上來回穿梭的車輛，並非是由駕駛員控制的，而是自動駕駛系統在操作，車主只需要設定目的地，然後就可以坐在座椅上，度過一段悠閒的時光。
時至今日，人們早已習慣了自動駕駛系統，在這個功能剛出現時的那些非議，也早已煙消雲散了。不過就算如此，也依然有人對自動駕駛不太放心，比如說……
“你在戰爭天堂裡排到過紐約地圖嗎？”林遲對科學怪人提問。
“進入過兩次。”科學怪人立刻應答：“怎麼了。”
“如果‘紐約’的那種超級黑客真的存在，只要他們修改了自動駕駛系統，這座城市說不定會立刻毀滅。”林遲打量着街上狂飆的車輛殘影。
科學怪人的語調冷淡依舊：“人類的電子系統沒那麼脆弱。”
“這是你的親身體驗？”林遲問。
“人類應對速度很快。”科學怪人使用手機與“主人”交流：“他們的殺戮程序威力極大，我完全無法應對。”
“沒事，現在都撤掉了。”林遲笑了笑，站到路邊的出租車停靠點，按下了旁邊的紅色按鈕。
五秒後，一臺搭載了“老司機”駕駛系統的綠色出租車停在他的面前，剃刀式車門向上方滑開，林遲坐到後座上，對駕車的AI報出目的地：
“市中心，帝皇購物廣場。”
“已確認座標，帝皇購物廣場，根據目前路況和交通燈情況，您將在五分鐘後抵達目的地，請在付款後繫好安全帶，我們即將出發。”
“你不擔心被黑客攻擊嗎。”科學怪人冷聲說。
“我只是隨便說說。”林遲說着用手機在後座上掃了一下，自動支付了這次的車費。
今天的天氣不錯，去本市最大的購物中心看看也未嘗不可，那邊說不定還有最新款的遊戲倉上架，就算暫時沒必要購買，提前飽飽眼福也是不錯的。
纔剛繫上安全帶，車窗外的景物已經模糊起來，出租車以每小時三百公里的速度向前狂飆，車身卻異常的平穩，完全不像在遊戲中飆車那麼“驚險刺激”。
老司機的預測極其準確，出租車在五分二十秒後抵達了帝皇購物中心前方，帶着無人機的林遲走下車，站到了人潮涌動的廣場前方。
環形的廣場中央，佇立着一座握拳奔跑的男人雕像，幾棟高大的購物中心環繞在廣場四周，透出莫名的壓迫感。
郵筒型的機器人在廣場上來回穿梭，忙着運送沉重的貨物。貨運無人機的螺旋槳高速旋轉，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廣場上的人雖然也不少，但機器人的數量反而更多一些。
在這個物流極度方便快捷的年代，越來越多的人習慣於宅在家裡，出門購物的人已經成了少數。帝皇購物廣場還算好的，不少舊日曾經繁華的商業街早已是門可羅雀，一副悽慘的景象。
“要去哪裡。”科學怪人提問。
“等一下……”
林遲說着拿起手機搜了一下，發現帝皇購物廣場這邊，沒有任何一家店鋪引進了新版的遊戲倉，不由得嘆氣道：“好吧，沒什麼新東西，我改主意了……你去過遊戲廳嗎？”
“遊戲廳，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流行於本國，隨後日益衰落，在腦內成像式遊戲出現後，基本完全退出歷史舞臺。”科學怪人敘述着從網上查到的資料。
“不，還沒有完全退出歷史舞臺，帝皇購物廣場這邊就有一家，不過我很久沒去過了。”林遲說着轉身走向廣場東側那座城堡型的大型建築。
作爲“三足鼎立”的三座購物中心裡客流量最少的一個，金龍購物中心今天也依然是完敗的結局，不過，攤位後面的服務機器人依然非常敬業，看到林遲走進來的時候，開始揮動自己細長的手臂，用異常熱情的男聲喊道：
“歡迎光臨，請來這邊看看！”
“科技再怎麼進步，這些拉客方式還是沒變化。”林遲吐槽道。
他沒有理會那些熱情得可怕的機器人，只是大步走進購物中心內部，乘坐電梯來到五層，沿着狹窄的通道走向購物中心西側。
還沒抵達遊戲廳的位置，已經聽到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五顏六色的彩燈正在閃爍，令人不禁有些目眩。
“發現遊戲廳。”科學怪人的聲音似乎有些驚訝。
“2035年的遊戲廳可不好找了，現在還在開店的都是真愛。”林遲說着推開玻璃門，進入那片混亂不堪的區域。
然後，林遲和科學怪人的視線，頓時豁然開朗：
幾十臺大型遊戲機，出現在林遲身體的左右兩側，中間則是貼滿了遊戲貼紙的寬闊通道，被遊戲機屏幕的光芒映得不停變色，雖說這裡的機器很多，但裡面的玩家卻沒幾個——確切的說，只有一個人正在玩遊戲。
看到一個黑衣人正站在光槍遊戲機前，舉槍射擊全息投影形態的喪屍，林遲笑了一聲，沒有理會站在入口櫃檯後面的機器人，徑直向那名玩家走去。
“應該購買遊戲幣。”科學怪人提醒道。
“我知道。”林遲在說話時，已經來到那名玩家身後，饒有興致的站在旁邊，看着對方全神貫注的玩遊戲。
正在舉槍射擊的那名玩家身形纖瘦，身穿一套黑色衛衣還帶了兜帽，背後繪着兩把交錯的刀鋒，以及一個腐朽的骷髏。
此人比林遲矮了一頭，雖然看似瘦弱，使用光槍的技巧卻異常熟練，伴隨着遊戲內誇張的槍聲，正在撲來的投影喪屍一個接一個的被打爛，殘缺的屍體噴出綠血倒了下去。
這名玩家的槍法奇準無比，甚至做到了“背板”，在喪屍出現之前已經瞄準了即將刷怪的位置，看起來像是不止一次通關了。
用手機攝像頭觀察四周的科學怪人評論道：“他很厲害。”
“和我比還差點事。”林遲嘴角微微揚起。
“比你更強。”科學怪人的聲音有些發顫。
“也許吧。”林遲懶得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抱起雙臂站到對方身旁，繼續“圍觀”這場戰鬥。
隨着一頭棕色外皮的巨型喪屍轟然倒地，“關卡完成”的文字浮現在空氣中，那名玩家放下手中的光槍，正要轉身離開，卻正好和林遲對上了。
“唔……”
看到某個穿着打扮很是休閒的“老鹹魚”，那名玩家摘下兜帽，露出貼着紅色貼紙的小臉，以及齊耳的短髮。
然後，這女孩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了眨了眨眼：
“我是產生幻覺了嗎……”
“沒有。”林遲笑道。
“你……我還以爲你死了。”那女孩伸手揉了揉眼，然後走過來擰了擰林遲的胳膊，彷彿是在確認面前這個男人的真實性，但卻摸到了冰冷的外骨骼。
“難道你是……所以纔沒過來。”她低聲說：“我也很難過……”
“我還沒殘廢呢，只不過是代步的外骨骼。”林遲沒好氣的說。
“這是誰？”科學怪人在耳機裡詢問。
“遊戲廳老闆。”林遲給出了答案。
“我不是老闆，只是來幫舅舅看店的……”那女孩用力的搖了搖頭：“這裡能免費玩遊戲，又有不花錢的飲料，反正也沒什麼人來，每天想玩什麼都可以。”
“哈，我也希望有這麼個舅舅。”林遲笑了笑，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他是在一年前到這邊買遊戲倉配件的時候，發現了這座隱藏在購物中心深處的遊戲廳。當時這座遊戲廳也和現在一樣完全無人問津，除了機器人以外，就只有這女孩在孤零零的玩遊戲。
當時正好開始對千篇一律的腦內成像式RPG感到厭倦的林遲，看到這裡的各種全息投影遊戲設備，以及其他一些“老古董”，感覺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立刻辦了包年的會員卡，嘗試了這裡的所有機器。
由於他是這間遊戲廳的唯一一位顧客，林遲也是順理成章的和看店的女孩交上了朋友。不過，這兩個遊戲玩家都遵循遊戲的習慣，沒有報上自己的真名，而是用“ID”替換了：
“K23，今天來玩什麼？”女孩叫出林遲在《劍刃》中使用的暱稱。
“我只是帶朋友過來看看。”林遲說着從揹包裡取出無人機：“我朋友癱瘓了，只能用無人機觀察四周，讓他在這裡飛幾圈可以吧？”
“嗯嗯，當然沒問題。”那女孩像是很高興的樣子，眉眼彎成月牙形，嘴裡也哼起了不在調上的小曲。
得到了對方的許可，林遲打開無人機的開關，在科學怪人的操縱下，無人機開始在遊戲廳裡穿梭，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開始查看這裡的各種設備。
“……”
看着懸浮在遊戲機前的無人機，林遲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笑意，正要去門口買瓶飲料，卻被身邊的女孩抓住衣袖：
“看你笑得這麼開心，是你女朋友吧？”那女孩眯起眼睛，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真羨慕你這種成年人……”
“得了吧，你見過女朋友癱瘓了自己還在喜笑顏開的男人嗎？”林遲糾正對方的常識性錯誤，然後把目光投向遊戲廳內側的一塊黑色幕布，問道：“那是什麼？”
那塊黑色幕布後面，時不時響起沉悶的隆隆聲，旁邊的金屬外殼上則是繪着幾艘在大海上航行的海盜船，殘破的骷髏旗格外醒目。
林遲記得很清楚，自己一年前來遊戲廳的時候，店裡應該是沒有這臺遊戲機的。
也就是說，這家店裡又購入了新的設備？
“哦，那個啊，那是從澳洲搞來的絕版貨。”女孩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驚濤駭浪：海盜探險》，怎麼樣，要不要和我合作一局？”
“可以。”林遲點點頭。
雖說在腦內成像式遊戲中也玩過海盜題材的遊戲，但這種老式遊戲機的體驗，和腦內成像式遊戲並不相同。
時至今日，有不少腦內成像式遊戲的玩家，在體驗了沉浸式的“真實遊戲”之後，已經開始對其他遊戲不屑一顧了。但對林遲來說，遊戲廳裡的這些古舊機器，反而有種異樣的魅力。就像是在古老城堡中探險一般，偶爾還會獲得一些驚喜。
“多少錢？”他問道。
“一次十元。”女孩立刻回答。
“有點貴吧？”林遲微微皺眉。
“你到底玩不玩？”
“走起。”
付完錢之後，林遲戴上從前臺拿到的VR頭盔，和身邊同樣佩戴了頭盔的女孩一起，掀開黑色的幕布，進入隱藏在後面的“驚濤駭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