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歪着腦袋想了半天,提筆寫道:“你今天在防空洞幹什麼?”遞了回去。
過不一會,唐川的紙條又遞了回來:“你在那裡幹什麼?”
宋佳皺了皺眉頭,回了一句:“我在那裡幹什麼需要你管麼?”又遞了回去。
這一次唐川的紙條比剛纔回來得更快:“這也是我的回答。”
宋佳氣壞了,手裡捏着圓珠筆恨不得狠狠地在少年的背上扎幾個窟窿,可每當她手舉起來想付諸於行動的時候卻又怎麼也下不去手,弄得旁邊的同學暗自嘀咕:今天兒大姐大怎麼發善心了?
宋佳恨恨地將紙條撕地粉碎,彷彿這張紙條便是前面少年那可恨的冷峻面容。
死冬瓜,臭冬瓜,你最好祈禱,千萬別落在我的手裡!要不然,哼哼!!!
從來沒有受過這樣怨氣的美少女在心裡面反覆詛咒着,突然她腦海裡面突然想起一件事,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裡面一閃而過,充滿怨懟的美少女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哈,這次你還不死?
唐川感覺屁股底下的椅子又被人踢了一腳,他心裡面嘆了一口氣:這個丫頭,煩不煩啊?
他反過手遞了一張紙條過去:“你到底想幹什麼?”
這一次,宋佳的紙條來得很慢,但是上面寫滿了她俊秀工整的字跡,而且措辭還非常柔和謙恭,這讓唐川看着竟然發了一陣呆。
“尊敬的唐川同學,本人身爲東海市景德高中高一三班的體育委員,現在特地鄭重地通知你,你被選爲三天後全校高中運動會男子三千米、男子五千米、男子跳高,男子跳遠四項田徑項目的參賽選手,希望你秉承高一三班吃苦耐勞,堅毅頑強,不怕挑戰,不斷奮鬥的艱苦作風,在三天後的運動會上爲班爭光,爲集體爭光,不要辜負班上同學和老師對你的期望與厚愛,力爭第一!”
我沒看錯吧?
這是天書麼?
如果不是,那爲什麼這些字我都認識,可我看不明白啥意思?
唐川坐在位置上直髮呆,兩眼直勾勾地看着手中的字條。這是那個野蠻丫頭寫出來的?她幹什麼要我去參加運動會?不是有人了麼?
唐川想了老半天才想起來,的確是有運動會這麼一回事,這也算得上是景德高中在期末開始之前的最後一次狂歡盛日了。只不過唐川兩耳不聞窗外事,這纔不記得這麼一件全校學生無人不重視的大事件。
聽說那天副市長都要來視察工作?
這麼重要的比賽,怎麼能讓我來幹?班上哪個跑步跳遠不比我強啊?
唐川想了一陣,終於明白過來,這個臭丫頭在整蠱他!
怎麼能拿班級榮譽來當兒戲呢?真是的,出了問題,丟人的可不是我唐川一個人,周老師也要受牽連的!
他很不高興,在紙條上回道:“我要打工,沒時間,不去!”
這一次,紙條來的很快,宋佳的措辭一下變得很嚴肅起來:“唐初同學,請你注意,這是事關我們班級集體利益與榮譽的事情,請你不要以個人私利爲理由,希望你能顧全大局!”
真是扯着虎皮做大旗,這根本就是裸的打擊報復嘛!
唐川無賴地回道:“如果我不肯呢?”
宋佳的回答更無賴:“如果比賽的當天當裁判宣讀了你的名字而看不見你人的時候,我想當時最不開心的肯定不會是我,而是你最親愛的周老師!”
將軍!
唐川彷彿能看見背後少女得意洋洋的面孔,他不禁苦笑,這個丫頭,真是找到對付他的撒手鐗了!
以宋佳的脾氣和性格,這種不顧班級利益,擅用自己的職權,以達到整治唐川,發泄私憤目的的事情,她是絕對做的出來的。可如果運動會上真的發生了他擅自脫離比賽的情況,周老師肯定會受到連累的。
唐川嘆了一口氣,周老師對他的愛護與關照,他對周老師的敬仰與喜愛,就算是個瞎子也能看得出來,更不用說這個古靈精怪野蠻難纏的宋佳了。
他將紙條揉成了一團,沒有再回過去。
周羣,這個彷彿有魔力一樣的名字,唐川平靜的心頓時被攪得水波微瀾。
那一夜過去之後,周羣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柳琴的家中,她對柳琴爲她做過精神治療之後的一切事情完全喪失了記憶,按照柳琴的話來說,可能是選擇性失憶,或者是腦部深度創傷失憶,當然,這也有可能是那個生殺魂入主她的軀體後造成的失憶。
但是不管如何,周羣將她變成生殺魂之後所幹的一切事情,所經歷的一切事情,以及她和唐川、柳琴在生殺魂的世界中所經歷的恐怖場景,她都忘得乾乾淨淨。
也正因爲這樣,這個美麗而直爽的女人,之前憔悴的面孔已經消失在記憶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重新變得開朗大方起來的笑容。
這樣也好,如果周老師知道她所經歷的一切事情,她還會像以前那樣對我好麼?
……
患得患失的少年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忽然想起來在經歷生死的那一剎那,他對周老師的表白,還有他和周老師一同面對死亡時的恬靜與淡定。
“周老師,你知道麼?能和你永遠在一起,是我人生最大的願望!”
“小川子,能和你死在一起,也算開心了!”
那一刻的甜蜜與幸福,他現在回想起來,心裡面都暖洋洋的,嘴角便會不自覺地浮上一絲笑容。
生如夏花之燦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當時,周老師一定也是這樣想的吧!
周羣,周羣……
對了,當時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她站在我和周老師的旁邊,默默地注視着我們,她爲什麼也不願意自己一個人走,要留下來陪我們一塊兒死呢?
柳琴,這個淡雅溫柔的女人在醒來後的第一句話,第一個動作便是緊緊拉住了唐川的衣角,迫不及待地問道:“能告訴我你的名字麼?就算要在下一秒死去,我也想知道你的名字,然後再含笑而去,求求你,告訴我,行麼?”
看着這張如秋菊一樣典雅的面孔,她的眼神是那樣的悽婉動人,目光是那樣的灼然熱切,唐川嘆了一口氣,微笑着說道:“當然可以,我叫唐川。而且,我們現在已經安全了……”
柳琴訝然,起身四顧,臉上一片茫然,她張了張嘴,嘴脣顫抖了一下,突然一把緊緊地將唐川抱緊,哭道:“我就知道你會救我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女人的哭泣與呢喃讓懵懂的少年根本無法分別這究竟是逃出生天的喜極而泣,還是大難不死的後怕恐懼,或者這只是女人心中的執念變成現實的激動與喜悅。
但是當女人豐滿柔軟的身軀緊緊地擁着少年瘦小的身軀的時候,他能清楚地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感覺在他的胸膛裡面瀰漫,這種感覺很奇怪,說不清楚,道不明白。很有點像薰衣草的花香,你聞在鼻子裡面,明明知道它很香,可卻想不出用什麼樣的語言來形容。
心跳加速,面紅耳赤的少年在被擁入懷的那一刻起,他知道,他已經完全無法對眼前這個女人狠下心來了,他絕對不可能採用古德里奧的辦法,將這個可能泄露他的事情的女人殺人滅口。
之前他沒有這樣做,現在就更不會了。
可以想象的是,柳琴和少年成爲了朋友,幾乎無話不談的朋友,甚至柳琴還自告奮勇幫着唐川瞞住了周羣之後發生的一切事情,只是說她工作過於疲倦了,以至於在柳琴的家中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除了古德里奧的存在,和他一身恐怖力量的來源,柳琴幾乎知道了少年所有的事情,而唐川也知道了這個身在異鄉的華裔美女的身世與來歷。
還有什麼比能和這樣一個知性溫柔的美女成爲交心知己更美妙的事情呢?
雖然古德里奧一直對唐川的這些做法冷笑不滿,但是倔強的少年有自己的看法。
這個女人幫過他,救過他,甚至她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把他當成男人看待依靠的女人,並且把他當成平輩尊敬崇拜的女人。
唐川甚至直言不諱地對古德里奧說:我很喜歡她!
古德里奧不屑地反問一句:那你的周老師呢?
少年愣了,吶吶不語。
古德里奧嘿的一聲冷笑,然後一聲長嘆,聲音說不出的滄桑感慨,不再言語。
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能明白愛情的真諦了。
這個少年會重蹈他當年的覆轍麼?
唐川被古德里奧一句話問得明白了過來,一邊是難以啓齒的暗戀之情,另外一邊是可以直言不諱的喜歡感覺,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將少年攪得時喜時悲,總算知道了辛棄疾的那首《醜奴兒》的真正含義。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爲賦新詞強說愁。
我是在強說愁麼?
唐川捫心自問,他沒有任何答案,他問古德里奧,古德里奧也沒有任何答案。
這個世界上,很多的事情是要他自己去尋找答案的。
只是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才能體會到那下半闋的真正含義:“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好個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