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虎看着我的樣子，眼神裡有微微的詫異，他悻悻放下了手，然後淡淡地說：“算了，看在你像……我不和你計較，不過，你這些話都是從哪裡聽過來的？你說實話。”
“你真的要聽嗎？”我看着他，冷冷問道。
他驚訝於我的語氣，皺了皺眉頭，看着我說：“你爲何用這樣的語氣對我說話？”
“那你認爲我要用怎樣的語氣和你說話？”我嗆聲道。
“你這樣和我對話很不理智。”管虎大概覺得我在挑釁他的權威，於是對我態度更加生硬了。
“不理智又怎樣？有種你繼續打我，或者，你乾脆把我賣了。我告訴過你，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我看着他，繼續挑釁地說道。
我發現我見到管虎，並沒有一種見到親生父親的喜悅，相反，我心裡特別的怨恨。我本能地覺得，我的一切遭遇都是因爲他。沒有他，我不會有這樣的人生。
“後悔？你爲什麼這麼說？”他冷冷問道，“就連我的兒子和女兒，都不敢用這樣的語氣和我對話。馮瀾，你究竟從哪兒聽來的這些瘋言瘋語？”
“是瘋言瘋語還是事實，你心裡比我清楚。管驍不是你的親生兒子，這個你心知肚明。至於管彤，究竟是不是，你去驗dna就可以了。”我看着他，諷刺地說道，“不過，就算是養狗，養了二十來年也養熟了，要是她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該有多痛心啊！這麼多年，你一直把她當寶貝一樣疼，沒想到，疼的卻是別人的孩子，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故意狠狠戳他的心窩，彷彿這樣才能讓自己舒服一點，可是我並沒有覺得舒服，反而越說越覺得難過，越說越覺得鬧心。
“是不是我的女兒，我心裡有數的很，用不着你來挑撥離間！”管虎依舊冷冷地看着我，隨後問我，“這些話到底誰告訴你的？你暗地裡在調查我的家事？你這個女人，心思還真不是一般的深沉。”
呵呵，他哪裡知道，他竟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這樣評價！我看着管虎，我覺得我已經哭不出來了，我只是笑，覺得這一切都很可笑，我說：“對，我心思深沉，誰讓我有一個心思深沉的爹，誰讓我的媽媽生下來就拋棄我，誰讓我無父無母！哈哈……”
我笑得那樣無奈而悽楚，管虎卻用那樣令我心寒的眼神看着我，他毫無人情味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你的命就是這樣，怨不得誰。”
這一句話更是讓我的心情猶如墜入煉獄，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是，我認命。假如命運可以重來一遍的話，我不會這樣活着，絕對不會。”
“你已經沒有機會了。”管虎冰冷無情地對我說道，“命運永遠不會重來，你註定是這樣的命運，就得承受這樣的結果。”
“是啊，就像你一樣，白白養了那麼多年別人的孩子，命運的確不會重來，你也必須承受這樣的結果。”我看着他，冷笑着說道。
心情一片冰冷，外面的天空忽然下起了暴雨，車已經開出了城，在一片漆黑、沒有路燈的路上狂奔着，我不知道他這是要送我去哪裡，我也沒問。
如果是之前剛見到他時，我心裡還有一絲見到親生父親的狂喜之情的話，那麼現在，這種感覺徹底沒有了，只有恨，綿綿不絕的恨。
我對他不抱希望了，我知道就算他知道我是他親生女兒又能怎樣，那一對兄妹從小到大一直養育在他身邊，那麼多年的骨肉親情怎麼可能說斷就斷，他對管彤付出了那麼多的心血與疼愛，就算知道她不是親生的又怎樣，他又怎麼可能做到完全放手？
命運在最開始就已經讓我出局了，我現在就就算苦苦掙扎，使出渾身解數讓他知道我是他的孩子又能怎麼樣；就算他認了我，就算他承認我是他親生女兒，他難道又會放棄管彤嗎？那麼多年的感情怎麼可能割捨？而我，眼睜睜地看着管彤取代了我、到了最後還要分享原本只屬於我的父愛，我又能做到嗎？
就算我和管虎之間有血緣至親的關係，一切還可以回得去嗎？……不，一切早就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也顯得那樣牽強。身在局中的每一個人，都不願意承受這樣的結局！
而我，自始至終都是多餘的！
“你再說一句試試！我就對你不客氣了！”管虎對我大聲吼道，他被我氣得臉上的肌肉都抖動起來。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你想打就打想罵就罵，隨你。”我一副破柺子破摔的語氣，絕望在心底滋生，人生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最終沒有再次對我下手，也許是我這張與鈴蘭太相似的臉讓他動了惻隱之心，他在黑暗中靜默了一會兒，然後，他緩緩地說：“原本，見到你我還挺開心的。只是，你不應該勾引管驍的。”
“不是你親生的，你還這麼袒護？”我冷笑道。
“不管是不是親生，我養了他這麼多年，我始終把他當親生兒子一樣看待，在我眼裡，是不是親生沒有任何區別。”管虎緩緩說道。
他的話更像是一把利劍插在我的心臟上，我感覺到心在滴血，那血在心裡慢慢凝固結痂，而我臉上卻不動聲色，我繼續諷刺道：“那你真是偉大，這麼多年，你就沒懷疑過管彤不是你親生的嗎？”
“她就是我女兒，誰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管虎直視着我的眼睛說，“你認爲我會相信你的話麼？是不是我女兒，我比誰都清楚。彤彤雖然任性了些，但很多細節的地方都像我，她怎麼可能不是我親生的？倒是你，你究竟聽誰說了什麼，你爲什麼一直這樣說？”
“呵呵……”我無奈至極，像是有一口氣堵在了胸口，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窒息之感，“鈴蘭要是知道你這麼說，該有多傷心！”
“鈴蘭？”他一下激動起來，扶住我的肩膀問我：“你怎麼知道鈴蘭？你見過鈴蘭？你從哪裡知道她的？”
“我從哪裡知道，要緊麼？”我看着他這樣激動的神情，更是想報復他，我故意說，“她早就不記得你了，人家現在過着無比幸福的日子，有兒有女，家庭幸福。”
“什麼？”管虎目光極度震撼地望着我，“不，不可能……你是不是在用話套我？你這個心機深沉的女人，你究竟從哪裡知道這些陳年舊事的？你究竟還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冷冷笑道，“我還知道你當年做了背信棄義的事情，你不但辜負了鈴蘭，還辜負了洪鋒！你今天所享受的這一切，都是你苟且偷生得來的！你根本就不配享受今天的榮華！你現在午夜夢迴的時候，難道都不會覺得心中有愧嗎？當年你們三兄弟出生入死情比金堅，可是你，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出賣了他！你難道這麼多年，不會良心不安嗎？”
我一聲聲的質問聽在管虎耳朵裡，像是一個個炸彈一般炸進了他的心裡，我能夠感覺到他的目光隨着我的話快速變換着，等我說完，他那樣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不禁問道：“你……你究竟是誰？”
“我是誰，重要嗎？”我看着管虎，我說，“我是來討債的人，這麼多年了，你欠下的那些孽債，是時候還清了……”
他被我的話說得害怕了，他看着我，像是看到復活的鬼一樣眼中滿是駭然，他說：“你到底是誰？到底是誰？你怎麼會知道那麼多的細節？你怎麼可能知道那麼多？”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無盡的仇恨吞噬了我的心，當我感受到他的心理防線完全崩塌的時候，我內心竟有了一絲絲的快感，我說，“冤有頭債有主，你覺得我是誰？我又會是誰？”
“鈴蘭……”他忽然無比深情地喊了一聲，他看着我說，“你……你難道是鈴蘭？鈴蘭，真的是你嗎？你回來了嗎？你回來找我了？這麼多年，你究竟去了哪裡？”
我冷笑着看着他，他神情一陣恍惚之後很快又清醒過來，他說：“不，不對，你怎麼可能會是鈴蘭，我調查過你，你和鈴蘭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怎麼可能會是她？你到底是誰？你到底從哪兒知道這些事情？洪鋒逃走這麼多年都沒音訊，你背後的那個人是不是就是洪鋒？”
他越說越清醒了，他看着我說：“對，只有可能是洪鋒，只有他纔可能知道那麼多的內幕，只有他才瞭解當年發生了什麼。洪鋒也真是煞費苦心了，他從哪裡找到你的？你這麼像鈴蘭，怪不得他讓你來接近我，怪不得……”
“鈴蘭如果知道你當年對她哥哥做了什麼，估計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我看着管虎，一字一句地說道。
“當年的事情，我們也是迫不得己，你知道個屁！”管虎憤憤地說道，“你以爲我們想那樣嗎？當年我們也是被逼，要麼他一個人栽，要麼我們兩個人陪着他一起葬送在裡面。他沒有一家老小，但是我們還要養家！”
當我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不敢相信這出自於我的親生父親口中，特別是他說要“養家”的時候，我一下明白過來一切。我忽然覺得，在他心裡最重要的還是家庭，他對鈴蘭的愛不過只是一種寄託一種假象，他如果真的愛鈴蘭，怎麼可能親手設計讓她唯一的哥哥入獄，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她挺着大肚子離開卻並不挽留。
一個人想找一個人，不管怎麼樣都是可以找到的。我突然明白了這句話，也一瞬間明白了管虎對鈴蘭的所謂愛情不過就是鏡花水月一場虛空，一時間更覺得心冷，看着眼前這個我本來可以叫做父親的男人，心裡有一股寒意不斷上升……